第二十一章 輪回的詛咒

香案之上供奉神主牌位，書有“福生無量天尊”六個大字。

法壇上方是親手雕刻的木質神像，幾乎有一人等身之高，面容模糊，寬袍廣袖，盡管缺乏其他細節，只能夠說具有人形，但是卻因此顯得有一絲神秘而又古樸的意味。

四周則是空空蕩蕩的，本來客廳里有的家具，都被重生者在這幾天搬到了里面的房間里鎖好了，徹底將面積空了出來。而在客廳的墻壁上，還掛著一張張長長的符幡，就像是墻紙一樣，從天花板垂到地面。

新凈黃表紙制成的每一條幡上，都用鮮紅色的朱砂畫著符，一眼望過去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將整個客廳都包裹了起來。

——本來不過三十平方的空間，此刻已經完全被改造成為了一個臨時的祭祀場所，很像是上個世紀的港片老電影，還是那種經典的僵尸靈異片里的場景。

再加上昏暗的光線環境，的確是有那種味了。

要是不知內情的人貿然闖進這里，只怕第一時間會被嚇到大腦一片空白，毛骨悚然是肯定的。

不過要是他們在冷靜下來之后，也很快就會發現，這里其實并沒有什么恐怖空靈的氣氛，也不是那種陰氣極重的兇宅，反而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莊嚴肅穆之感。

像是那些被供奉祭祀了數百上千年的靈地，雖是幽靜卻并不可怕，反而是氣場深沉穩重，如同泰山石一般屹立，巍峨雄渾，屹然不動，能夠令人倍感心安。

這是因為在沈晗日恭恭敬敬，認認真真并且小心翼翼地完成了自己所有能夠做到的步驟的時候，開光請神的儀式就已經等同于完成了。

他有一點的確是說對了——

繁文縟節不是重點，心誠則靈才是正理。

尤其對于那些超脫物質世界的神秘存在來說，甚至只要說出尊名，就會產生聯系。要是真的需要嚴格按照神秘學秘儀，完成一個個繁瑣復雜的步驟，才能夠聯系上不可知的存在的話……

就不會有那么多被惡魔蠱惑，被邪惡盯上。

最終釀成悲劇的神秘領域慘案發生了。

說到底，儀式什么的，終究只是起到一個輔助的作用，類似于放大鏡的功效一般，卻并非是神秘力量的本質，甚至往往不能夠生產神秘力量，而只是神秘力量的搬運工。

因此。

即使只是一絲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氣息被接引而來，進入這條時間線的宇宙之中，依附在神像之上，其效果也是如同吹得天花亂墜的“宣傳廣告”那樣。

古老神性的一道氣息憑依于神像之上，足以媲美“固有結界”的異界規則降臨。

然后，賦予這個祭祀用的儀式場所——“神殿”的性質和屬性。

但是，這不是什么流于表面的變化，也沒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光影特效，不是說像是某些游戲里的建筑升級一樣，一瞬間綻放出能夠亮瞎人的泰拉石狗眼的金光，完全就是悄無聲息的。

沈晗日很是忐忑的抬頭看著上方的神像，只見神像正在靜靜屹立，神圣深邃，但就是沒有什么動靜，他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

“成功了嗎？”

無法確定這一點，這讓他的心里實在是異常不安，可是眼下也沒有其他辦法，他只能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繼續耐心等待。

同時，這位重生者也很努力的竭力回憶著關于后世的廢土道門的資料，以及那些流傳出來的信息說法，冥思苦想，絞盡腦汁，試圖確認自己關于儀式的關鍵步驟有沒有做錯。

他之所以會掌握這樣的情報，是因為廢土道門為了盡可能的傳播那位天尊的尊名，想要挽救崩壞的世界，才主動散播出來的機密資料。

關于如何祭祀天尊，如何搭建神龕，如何打造一個秘儀場所……

等等等等。

廢土道門就是依靠這個優勢，在末世里艱難的一點一點的傳播信仰，拓展地盤。

因為在后啟示錄時代上，除了那些在人類文明寂滅之后，在遺址上發掘出了強大的舊日技術和兵器的大勢力，一般的小型幸存者據點或者流浪營地，都沒有辦法確保大本營的安全。

但是搭建一個簡易的神龕，祭祀天尊，即使是臨時的秘儀場所，便能夠有震懾四野之威，可保一方平安。

“到底那里不對呢……”

糾結著的重生者喃喃自語著，在香火繚繞的霧靄之中，一時間意識有些恍惚起來。

也許是因為精神恍惚，注意力不集中；也許是因為他自己做賊心虛，為了掩飾這個臨時道場的存在，做了太多的布置。房子隔音性能極其良好，窗戶都被死死封住，一絲一毫的縫隙都沒留下。

所以沈晗日完全沒有發現，外面早就已經風云變幻。

濃厚的黑云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頃刻之間籠罩整個天際，而且還在向著外圍無休止的不斷翻涌著擴散出去，速度飛快，幾乎是眨眼之間就越過了一個個省份。

高山和大海，天空與大地。

窮山距海，無遠弗屆，轉瞬即達。

北起漠河附近的黑龍江江心，南到南沙群島的曾母暗沙，西起帕米爾高原，東至黑龍江、烏蘇里江匯合處……只不過在轉眼之間，雷云就已然覆蓋了整個中國。

而且翻涌的黑云邊緣，還在伴隨著閃爍的雷光，不斷地躁動沸騰著。

似乎是云海還在受到什么牽引的力量，想要繼續往外擴張席卷而去，覆蓋更多的地域，在這個過程之中，也的確是有著一絲絲的雷氣逸散了出去，飛往世界各地重新凝聚成形。

緊接著，在星球各處的不同地區，天空之上幾乎是同時出現了微型的雷云匯聚涌動。

雷光在云層縫隙之中閃爍，碰撞的沉悶雷聲滾滾，一陣一陣的席卷過大地，頗有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盡管最終還是一滴雨都沒有落下，可是所有面臨這樣狀況的當事人，都下意識的覺得這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

有人抬頭觀望天空，總覺得雷云深處，似乎是在孕育著什么東西。

有幽邃的無形之物正在一點一點聯結，逐漸成型。

不過最大的雷云，還是在神州本土上空翻涌著的云海。盡管民眾都不覺得有什么問題，最多只是嘀咕著天氣變幻無常，一眨眼間就天黑了，雷聲陣陣的讓人心里發毛……

但是實際上，這是因為他們只能夠抬頭看到天空一片漆黑，烏云彌漫，雷光陣陣，就像是最為尋常的雷雨天氣。

卻沒有辦法看見顯示在衛星云圖上，那讓人膽顫心驚，簡直無法接受的一幕。

——雷云并不是一隅之地的天氣變化。

——而是彌漫覆蓋足足上千萬平方公里的面積的……天云之海。

只是變化來得快，去得也快，仿佛憑空出現的雷云海洋，在翻滾涌動了十來分鐘之后，也突兀的消散了開去。只是數個呼吸之間，便是云開雪霽，放眼天地皆清潔，一片晴空萬里。

但是這段時間形成的異象，已經足夠震驚整個世界了。或許民眾還不知情，可是友邦驚詫卻是實打實的。

“怎么回事？”

“是不是中國人的新型武器？他們研發出氣象武器了？”

“該死！必須譴責！嚴厲警告中國人，必須立刻停止不人道的危險實驗，并且交出所有的資料數據！”

現象過于反常，規模過于宏大，源頭過于明顯，讓各國在反應過來之后都被刺激到了，歇斯底里的叫囂起來。

有國家在第一時間發出最為嚴厲憤怒的外交辭令，也有國家在第一時間調動航母，意圖展露肌肉，宣告自身的強大與強硬態度，但是張牙舞爪的樣子更像是心虛。

它們是真的被嚇得夠嗆得，根本無法想象到底要何等危險的理論和技術，才能夠制造出這種程度的現象來？

維持十多分鐘，能量反應范圍覆蓋上千萬平方公里的氣象武器？

對面的瘋子是想要把地球整個揚了嗎！

作為當事人的兔子也是一頭霧水，焦頭爛額，不但要同時面對來自各國不約而同的突然發難，而且還得提心吊膽的擔憂，為什么自己家里會發生這樣恐怖的現象。

不過狐假虎威永遠好用，盡管兔子自己都還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在察覺到其他國家的反應之后，馬上就變得高冷起來，態度更為強硬，似乎底氣十足。

“我們沒有義務配合你們的無理要求……”

“交出所有技術資料，我們也不知道那個到底是什么……”

“這一次的事件我們也正在調查原因，之后會開發布會正式說明，但是不需要你們來干涉我們的主權……”

回應都是一板一眼的。

而且也是非常認真的一遍遍重申，說明了一切不關自家的事，關于這件事他們也正在頭疼，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來著，也是受害者之一。

可是——

那過于強硬的態度，的回應，卻愣是反過來營造出了一股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至少各國就是覺得聽出了言外之意，“沒錯，就是勞資干的”、“勞資就是不承認，就是玩”、“你們有本事就自己過來啊，指定沒有你們好果子吃”……

——大概就是這么一回事。

“衛星正在變軌，但是這個需要時間……”

“各地的偵察機已經出發。”

“最先的源頭是從紹海市上空擴散出來的吧？立刻成立調查組，必須查個水落石出！”

國內也是迅速的行動起來，雷厲風行的一道道指令下去之后，方方面面都運轉了起來，龐大的國家機器以最高效率運行，迸發出的是難以想象的巨大力量。

另一個世界。

道觀里的白衣道人舉起茶杯，輕輕抿上一口清茶，接著便是微微皺眉。

他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在希臘大世界里，自己撒播下的道門光輝，正在呈指數式的瘋狂增長，畢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開始是一個世界傳一個世界，然后就是一傳十十傳百。

最后已經是割據一方，在虛空里不知道有多少個世界，億萬萬民眾和不計其數的修道之人，在稽首歸依，虔誠贊詠：

“福生無量天尊……”

“福生無量天尊，不可思議功德……”

“終始流恩，功德周圓，福生無量天尊……”

福生無量天尊？

他愣了一下，一時間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不過沒等他細細思索，對面的來訪者就已經失去了耐心。

“都這個時候了，閣下還有心思在這里自己喝茶嗎？”

頭戴插翎的盔甲，臂上套著皮護袖，手持的銅矛之中流動著可以輕易擊穿宇宙的恐怖神力，高大魁梧，身體仿佛百戰之軀，肌肉線條充滿了力量與美感的英俊男子冷聲說道。

祂專門派遣一個化身來到這個偏僻的宇宙，可是有著非常重要的事情來著的。

只是對方那不溫不火，不緊不慢，仿佛吃定他們的姿態，讓這位脾氣火爆的戰爭之神十分不悅。

“哦，抱歉……你要不要來一杯？”

白衣道人被打斷思緒，回到現實之中，他瞥了一眼這位來訪的主神，希臘神話之中力量與權力的象征，嗜殺、血腥、禍災的化身，戰爭、兵變、殺戮與暴亂之神。

阿瑞斯，眾神之王宙斯和天后赫拉之子，出身高貴，體內流淌著源自原始神、泰坦神的奧林匹斯神族的血與神性。

“我來這里是想要告訴閣下，宙斯已經察覺到我們的謀劃了……”這位戰神有些不悅的沉默了片刻，但還是按捺住了自己的脾氣，語氣變得不那么尖銳，聲音也小了一些。

這對于祂來說，就已經是非常明顯的讓步退卻了。

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阿瑞斯性情火爆，并不代表愚蠢，作為無限世界里也排得上號的古老神明，祂非常清楚一個事實，自己連宙斯都不敢正面對抗，那么自然更加不可能對抗這個狠人。

如果不是忌憚那些早就不出現的原始神，還有那位超原始神……

搞不好這條古蛇自己就敢單殺宙斯，將希臘神話的面子扔到地上踩得粉碎！

“已經知道了嗎？那還算可以，看樣子宙斯的精力沒有全部放在下凡播種這件事上。”白衣道人微微頷首，這速度不能夠說快，但是也說不上慢吧，至少那位眾神之王沒有特別遲鈍。

阿瑞斯耐心等待了片刻，發現這位深不可測的仙神在說了那么一句之后，就不說話了，只是繼續在慢慢品茶，一副發呆出神……咳咳，一副道法自然，清凈無為的模樣。

你的下文呢？

我告訴你這件事，結果你就只說了這么一句，不痛不癢的點評了一下宙斯？

阿瑞斯深深吸了口氣，以緩解顱內的壓力，祂非常耐心的重復說道：“我說，宙斯已經察覺到了我們的舉動了，關于這件事……閣下你就不打算做些什么嗎？”

“做些什么？”

夏冉又打量了戰神一眼，然后奇怪的反問道。

“祂察覺到也好，沒察覺到也好，我們要做的事情都一樣，不會有任何變化……為什么這么問，你害怕了？”

“沒有！”阿瑞斯臉色微變，矢口否認。

“我理解，畢竟那是個統治了你們無數個紀元的暴君……”夏冉卻是一臉了然的點點頭，“不過不用擔心，烏拉諾斯、克洛諾斯是過去，宙斯是現在，但是祂們都不能夠代表未來。”

“現在已經是第三代的神系，原始神，泰坦神，再到奧林匹斯神，雖然這么說有些冒犯，但是我覺得你們在誕生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注定了命運，神血里流動的不僅僅只有力量，還有詛咒……”

阿瑞斯的臉色有些陰郁。

這的確是一個詛咒，主導著所有宇宙與天國的烏拉諾斯是第一代神王，這位原始神與同樣作為原始神的蓋亞結合，誕下了第二代的泰坦神，但是最終卻被第二代神王克洛諾斯推翻。

烏拉諾斯在那一日睜開眼睛，并憤怒地發出詛咒——

祂詛咒自己的后代要為自己所做的付出同樣的代價，也將像自己一樣被自己的兒子推翻。

所以，一切都不是巧合，只是第一代的眾神之王的詛咒伴隨著神血的繼承，一代一代的傳承下來……因此按道理來說，宙斯的統治也并非永恒，祂也將遭遇同樣的命運。

希臘世界的神王都會被自己的后代推翻，也只會被自己的后代推翻。

但這也正是阿瑞斯擔憂的一點，計劃進行到了這一步，祂基本上需要跳出去和宙斯剛正面了，然而面對宙斯，即使是暴虐的阿瑞斯，也仍然是感到了下意識的恐懼與畏縮。

“我知道你的來意，但是我自己不能出手，而符合條件的人也實在不多……”

這個時候，白衣道人平靜說道。

“如果你實在害怕的話，這個也沒有關系，我們可以改變計劃，畢竟你的父親并不只有一個后代，我想你的兄弟姐妹們也非常愿意幫你這個忙，我比較看好赫拉克勒斯他們……”

“哼！不用了，神王之位怎么可能讓那些雜種染指！”

阿瑞斯目露寒芒。

“那個位置只會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就連雅典娜、阿波羅等人，都不可能染指屬于祂的位置，那些所謂的半神的雜種，怎么有資格和祂爭奪這份榮譽！！

迷途的敘事詩 第二十一章 輪回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