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鋼琴有詐 419. 帕爾曼的拉三,秦鍵的學術思考
一首慢板練習曲之后,帕爾曼直接上了拉三。
沒在有任何的曲目過渡。
弦樂組和低音管樂奏出的輕柔前奏像是已經預示出了帕爾曼即將要帶來的演奏。
大多數人都以為自己預料到了,但是大多數人都想錯了。
并沒有眾人想象中的平和開頭,帕爾曼的琴聲一出就帶著一股激昂的情緒在其中。
霸道無比的將所有樂器聲掃到一邊,強力的八度音嗡嗡作響。
秦鍵使勁的瞇著眼看著舞臺上的鋼琴鍵盤,奈何距離臺太遠,任憑他怎么努力也看不清對方的觸鍵。
他盲猜對方的右手是用垂直的角度下落,但觸鍵的部分是指肚,所以出來的聲音才能既結實又清脆。
秦鍵還在思考對方開頭的演奏技法,音樂已經進入到了發展部。
此刻不少人都不由得拿霍洛維茨晚期演奏的版本和現在這一版做著對比,大多結論是風格上相差甚遠。
霍洛維茨的拉三輝煌而瀟灑,給人一種攀險峰如履平川的輕松自如,音樂更趨向于深刻完美。
而帕爾曼的冰冷的音符給人一種頓挫感,但是音樂的流暢絲毫不任何影響。
秦鍵的聽覺感受告訴他,這不應該是師徒兩個人的演奏。
但是事實就擺在眼前。
可當整個第一樂章完整的結束后,秦鍵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
他聽過的拉三至少有十個以上的版本了,基本都是大家之作。
但是如此一絲不茍,沒有任何炫技、炫耀音色的拉三第一樂章他還是第一次聽到。
而接下來的第二樂章里,對方依然秉持著這種一絲不茍的演奏,在樂隊重現悲傷婉轉的無聲訴說中用鋼琴冰冷無比毫無空疏的音符結束了這一樂章。
帶領樂隊豪不間斷地直接進入了第三樂章。
音樂一進入第三樂章,色彩瞬間大變。
熱情奔放的第一主題在反復中越來越快,樂團的音量也在他隱喻的暗示下越來越大。
現場的氣氛也在極快的切分節奏下愈發高漲。
眼見自己也跟著沸騰了起來,秦鍵連做了幾個深呼吸
他需要讓自己從這種激烈的聆聽狀態中強行脫離出來,冷靜的分析問題。
幾個深呼吸后,秦鍵的大腦再度運轉了起來。
霍洛維茲作為涅高滋這一流派的傳人之一,其演奏本身自然有這一派的特點。
霍老的現場已經沒有辦法再領略了,而在他那個錄音技術還沒有達到現在三分之一水準的年代,人們又能從嘈雜的錄音里又能體會到幾分霍老的神髓呢?
即便拉赫瑪尼諾夫曾親口承認過——沒有任何一個演奏的拉三比得上霍洛維茨。
但那只是幾十年前了。
所以拋開霍老的版本先不談。
帕爾曼作為霍老的閉門弟子,一個頂級鋼琴家,到了晚年自然而然也有自己對與作品的領悟。
或許二十年前的帕爾曼演奏的拉三第一樂章也是充滿炫技和熱情洋溢,完全不會像是現在這般冰冷。
所以秦鍵覺的不能單從眼前這一幕去斷定太多背后的內容。
冷靜下來思考了一番,他認為至少從表演上來看,這一幕拉三就是成功的。
而且不難分析出其演奏的特點。
第一,帕爾曼并沒有想很多演奏家一樣一個勁的往音樂里灌注音樂情緒和炫技表演,他的肢體從容,即便在最激烈的華彩部分他的一招一式從肢體語言到面部表情都沒有夸張的渲染。
給人一種內外兼修的“表演狀態。”
第二,帕爾曼的技術自然不用多說,但是在他的演奏中甚至都不會讓人感到有仍有余,他沒有花費多一分的精力去完成技術層面的東西,而更多的東西都在塑造音色上。
想到這里,秦鍵忽然從包里翻出來了一個小本子。
大家都在聚精會神的聽,他動起了筆。
把剛才的東西記下來之后,他在第二點補充寫道————
‘用音色作為音樂的塑造手段’
‘第三,音樂語氣上的連續。’
頓了頓筆,他再次在旁邊補充‘這個問題要問,然后下去要找霍洛維茲的版本仔細對比。’
在第三樂章的極速前進下,他還是敏感地捕捉到帕爾曼音樂音之間、段與段之間像是相互關聯著。
這種微妙的感覺他在霍洛維茲1968年演奏的卡門幻想曲中感受到過,秦鍵知道,這個問題已經不在普通的分句層面上了。
隨著鋼琴鏗鏘的八度急板,樂團在打擊樂飽滿的洪聲下進入了最后的。
魯杰羅大手一揮,樂團的聲勢幾乎要蓋住了鋼琴。
頂峰過后,整個音樂強有力的結束。
魯杰羅高高揚起的雙手和帕爾曼懸在半空中的左臂成為了舞臺上最后的定格。
音樂廳中回響散去的那一刻,猛烈的掌聲和‘bravo’恰到好處的承接住了接下來的畫面。
整個大廳都像是沉寂在偉大的音樂中,不得不說帕爾曼的拉三算是正式拉開了這次研討大會的序幕。
秦鍵感嘆的合上了本子。
“大師不愧是大師。”
他鼓著掌,但是心中對于最后的結尾有一絲遺憾。
不由感嘆,“大師也有老的時候,體力也有跟不上的時候。”
再次回想著剛才鋼琴最后那幾個有些力不從心的和弦。
“如果沒有打擊樂的遮蓋,恐怕...”
當然,他也知道即便沒有打擊樂去遮蓋,也沒有人會否認這是一幕精彩至極的拉三。
可以理解,畢竟拉赫本人在1909首演之后也戲稱這是一首‘大象之作。’
不難看出這首作品對于演奏者的體力需求,縱觀所有鋼琴作品,這一點上沒有一首能出其右
作為一個高齡老人,能彈到這個地步已經可以打滿分了。
話是這么說,秦鍵擔心的是接下來老人家的演奏,音樂會還沒有結束。
“拉三剛結束,就要上拉二。”
看著夏樹手中的節目單,秦鍵心里嘀咕著。
雖然拉二結束之后節目單上就沒有顯示有作品了,但是按照一般音樂會的尿性,老爺子肯定是要繼續返場的。
正常來講演奏一首都要耗費極大的心力,更何況兩首連在一起,再加上返場曲目,正直壯年的演奏家都不一定吃得消。
秦鍵正擔憂著,舞臺上的樂團成員卻一一原路返回下了臺。
“這是?”
接著舞臺另一側大門被推開,三個工作人員推著一架三角鋼琴上了舞臺。
“拉二是雙鋼琴版。”秦鍵明白了。
一個主奏,一個伴奏,看來應該是這樣了。
只是誰來彈伴奏?
秦鍵的目光剛落到帕爾曼身旁的年輕人身上,只見帕爾曼起身坐到了伴奏鋼琴的位置上。
而那個年輕人將手中的樂譜擺到了主奏鋼琴的譜架上,接著坐了下來。
這一幕并沒有引起臺下的什么強烈反應,只是嘈雜聲瞬間消失不見。
“有趣。”
秦鍵的手指敲打在本子外殼上發出了‘噠噠’的清響。
節奏清脆無比。
我的鋼琴有詐 419. 帕爾曼的拉三,秦鍵的學術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