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大丈夫當如是

位高權重的朝臣早就通過各自的關系網打聽到了這次行刺的細節，知道此番天子絕對是命懸一線，連董重、王越都力戰而亡，趙忠率領劉備和趙云趕來也不過是剛剛見賊人逐走。

若是讓那賊人成功，年幼的太子肯定無法掌握朝政，到時候又是一輪血腥的朝堂紛爭。

有人慶幸，有人感慨，有人則悶悶不樂，

不管怎樣，這個漫漫長夜過后，太陽照常升起，朝中群臣都換好自己的朝服，慢慢步行上殿，準備去迎接天子的怒火。

往日，都是群臣先到，天子再由張讓或趙忠扶著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

但讓群臣驚愕的是，他們這次剛剛進入宮中，就看到天子已經坐定，頭戴十二旒冕冠，將臉恰到好處的隱在十二條華貴的玉串后面。

而在他左手邊，是主持這次朝會的趙忠，右手邊的人，群臣雖然不認得，但看他們一身常服，甚至腰懸刀劍，立刻明白，這兩人就是昨日救駕的劉備和趙云。

劉備看著群臣穿著整齊的服色魚貫而入，端莊肅穆地跪在天子腳下，心中不禁油然升起一絲歆羨。

他羨慕的當然不是群臣，而是自己身邊這個凝重肅穆，將自己的一切心緒藏得極好的天子。

大丈夫當如是也。

群臣之中，只有一人朝劉備頷首微笑，劉備還以為此人是劉虞，但看他排在群臣之前，又不符合劉虞的地位，不禁有些詫異。

“這是太傅袁隗。”

天子的聲音飄忽著傳進劉備的耳中，讓劉備心中恍然。

原來，他就是袁隗。

數月之前，經不住朝中清流的反復碎碎念，天子萬般無奈之下將袁隗重新放在了司徒的位置上，

可天子很明顯不愿意讓袁隗為代表的清流在朝中愈發膨脹，

正好大日食到來，太尉劉寬嚇得請辭，三公之位自然調整，天子順勢把已經官拜司徒的袁隗轉到了太傅這個虛位上，由楊賜接任司徒。

盡管只是虛職，可袁隗依然表現出寵辱不驚的姿態，每次上朝都在群臣之前，保持著只有世家豪族才擁有的和煦姿態。

這讓天子愈發感到不快。

劉備在九卿中緩緩搜索，他看到了昨天跟自己有一面之緣的崔烈——這哥們顯然已經知道封谞和徐奉被殺的消息，一張臉跟死人沒什么區別，到現在都沒有認出劉備。

主持朝會的趙忠陰沉著臉，緩緩訴說了昨晚發生的事情。

盡管所有人都知道昨晚天子遇刺，但聽趙忠說，大家還是很配合地發出一陣陣小聲的驚呼，更有人急的咬牙切齒，用自己的行動表達對天子遇襲的悲憤。

天子對這些老戲骨非常熟悉，完全沒有給他們鼓勵的眼神，讓他們也感覺有些難受。

“嘿，昨日要不是玄德和阿云早早趕到，天子怕是有性命之憂！”

趙忠說完昨天的遭遇，做了最后的總結，然后話鋒一轉，直指昨天跟隨楊賜一起來鬧事的衛尉許戫。

許戫一直是宦黨的眼中釘，之前他和張濟都拼命巴結討好宦黨，這才有了現在的位置，

可他們位高權重之后反而跟清流合作，一起和宦黨為難，趙忠于是第一個拿他開刀。

他指責許戫不識大體，錯判形勢，居然置天子于不顧，把宮中大部分的力量都抽走去對付那些小股妖人，導致天子差點遭逢不測。

許戫急的汗流浹背，卻也自知理虧，只好跪在地上叩首認錯，表示愿意辭去衛尉，聽候處置。

聽候處置本就是個場面話，一般官員犯了錯，最多也就是發回原籍種地，

不過天子卻恰到好處地哼了一聲，道：

“好啊，我正有此意。

來人，把許戫收押，交由廷尉論處！”

嘶……

天子之前下決心整飭的大臣成了什么樣子，大家有目共睹，許戫渾身一顫，趕緊跪在地上求饒，可還是被當朝脫去冠冕袍服，直接拉走處置。

一時間，誰也沒敢說話。

畢竟天子之前命懸一線，讓他發泄一下胸中的怒火，也是說得過去。

崔烈聽到交廷尉論處，也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他偷偷抬起頭，果然見天子的目光朝他投了過來。

“崔烈，馬元義呢？”

“呃……”

“封谞和徐奉呢！”

“臣，臣有罪，臣有罪啊！”

崔烈趴在地上，搗蒜一般的重重叩首拼命告饒。

尚書令曹節投去陰冷的笑容，他知道這下崔烈完蛋了。

馬元義是被天子遣王越所殺，而封谞和徐奉由宮中交給廷尉暫押，屁股還沒坐熱也被董重暗殺。

現在，天子直接直接揪住此事，一股腦把黑鍋扣給清流，一下便打的崔烈屁滾尿流。

“臣知錯，臣知錯，求天子恕罪，求天子恕罪啊。”

崔烈的表現毫無清流的風度，讓劉備都不禁起了幾分惻隱之心。

他用眾人都能聽見的聲音道：

“崔公雖然多有不查，但昨日實在勤于王事，還請天子輕責。”

嘶，劉備居然在這種時候跟天子唱反調？

命還要不要了？

讓人萬萬沒想到的是，聽了劉備的話，天子居然立刻點點頭，道：

“說的也是。”

“崔烈勤于王事，但疏于值守，就罰半年俸祿吧！”

崔烈大喜過望，連連叩首謝恩。

半年俸祿，呵呵，崔烈還在乎這點東西？

劉備居然替自己說話，而且天子居然聽他的，看來，他是天子的重要近臣啊！

震懾崔烈，天子又趁熱打鐵，借由封谞和徐奉之死對朝廷的清流發難。

之前楊賜、劉寬、張濟等人曾聯名上書咬定封谞和徐奉不法，但二人在太平道之亂中居然被殺，現在這黑鍋總也不好扣在死人的頭上。

朝中的眾人都是朝爭的高手，人精中的人精，自然想到了是不是朝中哪位大臣和封谞徐奉結怨，故意選擇這番手段。

他們絕不會想到，這一切的背后居然是天子在暗中操作。

起碼暫時還不會想到天子居然一口氣犧牲兩個中常侍，來換取對清流的戰斗優勢。

壓住清流的氣焰，天子自然開始介紹起了劉備和趙云。

他盛贊劉備和趙云的英勇，若不是有此二人，自己已經遭到了毒手，

“太平道如此膽大妄為，朕決議組建新軍，以車騎將軍趙忠統帥，征伐不臣！”

西園八校尉之事已經流傳許久，現在正式公布，每個朝臣心中都有各自的算盤，卻很配合的表現出驚愕的姿態。

劉備這個左校尉在八校尉中的排名并不高，雖然有謠傳說是他鼓動天子成立八校尉，但經過盧植的解惑，現在也沒多少人相信這個論調。

只是，現在來看，劉備應該比預期中的更受到天子的信任，這讓眾多決心利用或拉攏劉備的人開始重新考慮日后如何跟劉備相處。

劉備靜靜地看著在下面各懷心思的朝臣，心道天子這次時機的選擇當真不錯，

若是他之前幾日提出八校尉之事，肯定會有不少人反彈，說天子此舉乃勞民傷財之舉，

可現在他正在氣頭上，再加上封谞和徐奉之事讓清流眾人自知理虧，許多人都默默無語，不愿在這個時候觸及天子的霉頭。

只有頭鐵的大將軍何進有些不忿，他大聲道：

“臣大將軍何進以為此舉大大不妥。”

“哦。”天子冷笑一聲，道，“何卿以為如何？”

何進看了一眼劉備，有些不滿地道：

“臣，臣以為張角固然膽大妄為，然太平道不過愚民一群，彈指便可覆滅，何須天子勞心組建天兵？

給我一支人馬，定能建立功勛！”

上次那些亂民也被證實是太平道的手筆。

那些亂民的戰斗力實在太弱，聽曹操和袁紹說，他們好多人連起碼的武器都沒有，稍微沖殺一陣，就能把他們打的全軍覆沒。

對付這樣的人，自然不需要特別設立新軍，甚至新軍的首領還能節制他這個大將軍。

“太平道癬疥之患，天子莫憂！”

看何進自大的模樣，天子心中微微升起一團怒火，但他很好的壓制住了心頭的憤怒，轉頭去看劉備。

呃，讓我說話嗎？

周圍都是公卿豪族，劉備再往后看，還看到了自己的老相識司馬防和曹操，

甚至，還有自己的老師盧植。

他們一雙雙眼睛都在緊緊盯著自己，讓劉備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說嗎？”

“玄德和太平道作戰許久，之前更是多斬太平道賊寇首級，便由汝說說這太平道之事。”

“哦。”

劉備干咳一聲，道：

“以備愚見，太平道勢大，不可輕敵，還需州郡努力，新軍用命，方可全勝。”

何進憤憤不平的道：

“我大漢天兵帶甲百萬，兵精糧足，滅太平道不過彈指之間，汝也為漢室宗親，何必危言聳聽！”

劉備搖頭道：

“我是漢室宗親，所以才要仔細訴說。

張角誆騙百姓，數年來已作用萬眾，連……連雒陽都有內應無數，一旦發動，只怕天下云集紛紛殺來。

再者太平道中死士不在少數，張角更是知兵善戰之人，

若是一起發動，直撲雒陽，雒陽定要小心戒備，才可保萬無一失！”

進擊的劉備 第237章 大丈夫當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