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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月之晦也

更新時間:2025-02-15  作者:情何以甚
赤心巡天 第九十三章 月之晦也
第2612章

月之晦也

偷天府的主人,竟然是一位小說家!

聽到這個消息,昧月倒是并不吃驚,顯然她就是為此而來。

或許三分香氣樓里,關于偷天府的情報,也已經有了很多……傅歡這樣想到。

他突然很想去三分香氣樓的情報閣里看一看。

燈紅酒綠之中,是一直刻意收斂的爪牙。輕歌曼舞之下,是亦能噬人的假面。

這個組織顯然遠比它表現出來的那些更強大,而眼前這個叫昧月的女人,已經觸及它的核心。

“關于偷天府,我所知道的也不算多。”傅歡說著,抬起一根食指,茫茫水汽,在他的指尖凝成一顆冰淚:“你若要以它為酬,我所知者,皆在這滴玄牝冰淚里。”

“多謝真君成全。”昧月小心地捧過這滴玄牝冰淚,也不遮掩什么,當場將其間的情報吸收了,而后將冰淚化去,不留痕跡。

傅歡忽然覺得這一幕很熟悉。

前幾天的姜望,來這永世圣冬峰,也似是單純地求取一些情報。

他傅歡竟然掌握這么多重要的情報嗎?以至于一個個青年才俊都想方設法求上門來。

長壽宮留存了太多秘密,而他替洪君琰注視這片雪原超過三千年。

“是否滿意?”傅歡問。

他其實更想問昧月追尋偷天府情報的原因,這實在不是一個當世真人應當追尋的秘密……但知曉不會聽到實言。

“偷天府渺如神龍無跡,向來只有片爪只鱗。能得到這些情報,小女子已經非常滿足。”昧月低頭為禮,始終表現端敬。

傅歡聽明白了,昧月不夠滿意。但滿不滿意這項交易都已經完成了。他給了他所知的,并無隱晦,自無虧欠。

“你給的情報非常重要。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我們對墨家的方略。”

他緩慢而冷靜地說道:“不過,哪怕墨家的第一具衍道傀儡已經現世,哪怕墨家毫無保留地全員支持雍國……傀儡的洪流,也不足以遏制黎朝的刀鋒。”

“恰恰相反,墨家若是貿然出手,我大黎天子,就有了君臨鉅城的借口。”

“所以,昧月姑娘,我仍然沒有看到必須要用你的理由。”

交易是一碼歸一碼,情報的交易已經結束了。人情并不會帶到下一樁交易里來。

傅歡很拎得清,他相信昧月也明白這個道理——他仍然需要被說服。

“憑我微不足道的本事,自無非我不可的理由。”昧月消化了偷天府的情報后,更平靜了許多:“但貴國和三分香氣樓的合作,卻不應該停下。三分香氣樓成事或許不容易,壞事卻很簡單。”

她與傅歡對視:“我曾和鏡世臺首傅東敘有過交流,代表我家大人,談過合作。”

她說的是實話,但沒有說當時用的是哪個身份,代表的哪位大人。反正傅歡也不可能去景國驗證。

但這份提醒是清晰的——

羅剎明月凈謀求禍果,黎國卻也不是唯一的合作伙伴。

黎國看到圖荊無望,想就此一腳踹開三分香氣樓,保不齊三分香氣樓就為他國所用。

這個“他國”可以是景國,也不止是景國。

黎國退而求其次,吞雍以求南進。羅剎明月凈也未嘗不可退而求禍黎!

不要說那女人敢不敢……覆荊她都敢謀。

為了那永恒不朽的道路,誰又會顧忌誰?

傅歡淡笑一聲:“和三分香氣樓聯手覆雍,這不失為一個好主意。我們也可以多留一份力氣,用來備荊備景,免他們干涉。聽起來已經十拿九穩了……還是你來牽頭?”

昧月懷袖而坐,很有幾分端莊:“如果傅真君信得過,小女子怎敢不盡展所能?”

“你今天說的這些情報,我相信即便是天香第一夜闌兒,也未見得能知悉。可見你在三分香氣樓里的地位,應是獨具一格的存在。從南斗殿到這次雪原,再到你說的和景國的交流……羅剎明月凈交給你這么多重要的事情,這體現了你的能力,也能看得出她對你的信任。”

傅歡從容地道:“但你好像不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活著,沒有什么能夠束縛我。我只對死亡懷有忠誠。”昧月眸如靜水:“絕對的生死,把握我絕對的忠誠。”

她低頭表示謙卑:“傅真君,我翻不過您的永世圣冬。”

傅歡回望高淵與長夜:“此山說來甚高,從來不阻飛鳥。怎么你竟然有信心,翻得過羅剎的禍國?”

先前傅歡中止計劃,是要羅剎明月凈給他交代,是問羅剎明月凈,為什么會派這樣一個會壞事的女人來黎國——這交代理應是昧月的死!

羅剎明月凈應該,也必須要抹掉這件事情里的敗筆,給黎國一個解釋。

這就是傅歡不覺得自己還會與昧月見面的原因。

他亦不需考慮姜望和這個女人的關系。因為抹掉昧月,是羅剎明月凈的事情。

她不肯為了羅剎明月凈死在荊國,那就應該被羅剎明月凈殺死在荊國之外。

在任何一個勢力,對于填死地的棋子,都應是這樣的態度。

那么在這種情況下,昧月有什么本事為自己保命?

命都保不住,如何侈談合作!

當然,傅歡會把這個問題說出口,便是已經動了愛才之念。如今的大黎帝國,坐擁兩個時期的天驕,但放在爭霸天下的層面,人才仍是捉襟見肘。

像昧月這樣夠狠、夠聰明、也夠實力的“今人”,如果條件合適,他不介意出手保下。

“樓主不會把我怎么樣。”昧月平靜地說:“因為姜望會來找我。”

“我接觸了他的親妹妹,他一定會來找我。”

她的語氣十分篤定。

這種篤定來源于非常深刻的了解。

傅歡默默地想著。不動聲色地道:“所以?”

“出于某種我不能說的原因。樓主現在還不能見姜望,也絕不愿被他盯上。”昧月的語氣,像是安排好了一切:“所以她這次不會殺我。”

“因為顏生?”傅歡說出早先的猜測。

昧月并不言語。

傅歡于是明白,這是絕不可交易的情報。

這說明顏生不是羅剎明月凈不能見姜望的原因,至少不是主要的原因。

太有意思了!

羅剎明月凈和姜望,他們之間還有什么故事嗎?

跟仙宮有關?還是別的什么?

“不知是長生君的報復,還是高政的后手,抑或別的什么原因,顛覆南斗殿之后,羅剎明月凈的禍國神通已經暴露。談不上人盡皆知,但各國高層也都隱有耳聞。此前她一直以禍果來遮掩,包括三分香氣樓的高層,都以為她的神通叫禍果。事實上禍果只是她的收獲。”

傅歡看著昧月,意圖從她臉上看到某一個問題的答案。可惜除了對美艷的感受,一無所得。

“她很聰明,所以一直夾起尾巴做人,對傳言也態度曖昧。自錢塘江堤后,再不露面,任由顏生滿天下追殺。在這種情況下,她針對某個國家的出手,有且只能有一次。因為這一次就必然確定她的路。”

傅歡問:“她已經到了只求超脫的那一步,她會接受雍國?”

“雍國的確是一顆不那么甘美的果實。”

昧月直言不諱:“這是我們需要說服她的地方。告訴她雍國已經是最好的那個可能。除了雍國,她的禍國,已經沒有別的機會。”

傅歡注意到她說的不是“我”,而是“我們”。不由得笑了:“我為什么要幫你說服她呢?”

這是昧月早該預見的問題,所以也早有答案:“因為換做任何一個人代表三分香氣樓,都不會像我這樣為黎朝考慮。”

傅歡忽然覺得這時候是應該有酒的。

但他不想表現得那么愉快,所以只是說道:“姜望的親妹妹游歷江湖,恰好來到雪原,恰好在極光城碰到了你們的會面。這是誰都不愿意發生的事情,是一場糟糕的意外。在此我不愿猜測鎮河真君的深意,人族英雄、時代驕子,金身太過耀眼,劍也太利了些,如非必要,輕易碰不得。”

“我只說責任。這件事情毫無疑問,是柳延昭的疏忽。他身為東道主,沒有合理地杜絕意外,叫你我雙方的苦心付諸流水。”

他極溫和地拂了拂肩上雪:“我會斬下他的兩根手指,以示懲戒。將以金盤盛之,向三分香氣樓請罪,但愿貴方樓主,能夠諒解。”

他當然已經明白。從一開始,昧月就并不把她的性命,系在姜望會找她這件事情上。

那只是一種講價的手段。告訴傅歡,她不是非黎國不能保命。

而傅歡只問自己,什么選擇才對黎國有利。

在羅剎明月凈對心腹的掌控出現疏漏,昧月壓根不愿意身填死局的情況下,對荊國的圖謀,完全不能成立。有內應也不行。

成全昧月,幫她隱瞞,從容不迫地吃下雍國,才是最好的選擇。

傅歡沒有堂堂真君竟被一個真人牽著鼻子走的恚怒,他欣賞一個求生者在刀尖上的舞!

在洪君琰假死封棺后,他也是這樣,在唐譽、姬玉夙面前求生。在過去那么多年里,他亦獨走刀尖。

雪原太冷了,當飲燒喉的酒。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荊國畢竟霸業久固,命數未絕,柳主教也是無心之失。”昧月語極誠懇:“我相信樓主一定能夠理解。”

傅歡笑道:“想來你必定會竭盡全力,交給羅剎明月凈一顆完美的禍果。”

昧月坦然點頭:“當然,樓主把這件事情交給我,我一定不會辜負她的信任。歸根結底,我是三分香氣樓的人。樓主更上一步,我等雞犬升天。”

“最后一個問題,跟我們的合作已經無關。是我個人對你的好奇,我好奇你這樣的女子,能夠走到多遠。”傅歡看著她,悠然問道:“為什么?”

大費周章是為什么,刀尖行走是為什么。

他已經知道答案,但他想聽聽這女人會怎么說。

“在雍國攪局,我尚有生機。在荊國攪局,無論成與不成,我都必死。”昧月的眼中似有萬種漣漪,細看無一是波瀾:“雖然我生下來就是一顆棋子,只在棋局勝利的時候擁有價值。但這顆棋子,也想活著迎接勝利。”

“人不是棋子,人的價值,不應該只在勝局里被重視。”傅歡聲音溫暖:“這次事情結束后,不妨在黎國多待一段時間,感受這里的風景。”

這是一個會說“人不是棋子”,然后斬掉柳延昭兩根手指的人。昧月心想。

她笑顏如花:“一定會的。”

傅歡其實還想問——

姜望真的會找你嗎?

但又覺得,不必問了。

單單昧月這個名字,已經有合作的價值。

月天奴行走在竹林中,踏枯枝敗葉,聽沙沙的禪音。

她的一身銅色,早已淆于人氣。

平時看來,就是黃銅色的皮膚。血肉豐足,與常人無異。

在某個時刻,她停下了腳步,抬眼前望——樹梢上有一位俏立的女子,穿得不算多,盡顯傲人身段。玉色的手臂,箍著黑色臂環。

這女子恍惚會給她幾分熟悉的感覺,或許是因為那種無處不在的魅惑感。

但她明白,昧月是昧月,邊嬙是邊嬙。

“何事到訪?”月天奴問。

號稱‘北地薔薇’的女人,并不急于給對方一個答案,而是踏行樹枝,腳步輕柔,恍惚似蛇纏樹。

“有客人?”她反問。

“是。”月天奴言簡意賅。

她不欲多說,邊嬙卻很有談興。

“貴庵天下廣布,新月林里少有訪客。”她輕聲地笑著,聲音漸為凝重:“我嗅到強者的感覺……很強。”

她嗅到的不是氣息,而是一種感覺!

其人有與生俱來的天賦,實力并不能成為隱晦的答案,她只順從靈性的指引。

而靈性此刻,為她張熾了無邊的恐懼。

月天奴看著她:“確實是非常強大的客人,已經入畫。”

妙有齋堂的首座只此一句,邊嬙的好奇心便戛然而止。

緣空師太的畫作,隔絕所有隱秘,不是她能貪嗅。

“我在蒼狼斗場工作多年,表現還算不錯。完顏度舉薦我到敏合廟……這不,我奉命出使新月林。”她瞧著月天奴的眼睛,實在看不出這兩顆珠子的斧鑿痕跡,笑道:“問一問洗月庵在草原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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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 第九十三章 月之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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