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富貴生死不由身

凡俗之國，當朝吏部侍郎林照喜得千金，眾多官員來賀，暗自巴結這位圣眷正濃，未來不可限量的年輕侍郎。

林侍郎乃是當朝狀元出身，學識淵博，智謀出眾，做事春風化雨，做人八面玲瓏，最關鍵是善于揣摩圣意。

如今剛過不惑之年，未來入閣為相幾乎是必然之事。

林侍郎膝下有兩子一女，但其似乎更加偏愛幼女玉菲。

時間一天天過去，玉菲在錦衣玉食之中慢慢長大，生得越來越美麗漂亮。

因從小便被林侍郎親自教授學識，故而才至及笄之年，已然才色雙絕，名動京師。

時值東宮選妃，玉菲被選中，成為了太子妃。

這時林照已然是中極殿大學士，在朝中權勢滔天。

多年的官宦生涯，不僅讓其門生故吏遍布朝野，更是將權謀之術運用的出神入化，為人越發心機深沉難測，在朝中積威深重。

林玉菲有父兄協助，便是太子也要仰仗其三分，當真是榮華盡享，富貴無雙。

不料天有不測風云，圣上忽于某夜暴斃在寵妃身上。

原本此時應當太子即位，但四皇子狼子野心，早已暗中勾結了大內禁軍統領，乘著圣上歸天，操辦后事之際悍然發動兵變，在內宮囚禁了朝中重臣和太子。

大寶之爭歷來都是成王敗寇，太子妃林玉菲則被秘密帶到了四皇子跟前。

為了救下自己幼小的孩兒以及老父，風華正茂、美艷無雙的太子妃忍受百般凌辱，滿足了四皇子的獸欲。

當其徹底得到滿足后，才告知林玉菲真相。

原來太子和林相早已被逼服下了毒酒，自己幼小的孩兒也已被斬草除根。

萬念俱灰之下，曾經的太子妃選擇了自盡。

臨死前的一刻，林玉菲已然陷入了瘋癲，一邊大笑，一邊流淚道：

“是非成敗轉頭空，榮華富貴盡虛無。”

“鏡湖峰”賢淑真人的洞府內，林照盤膝而坐，身上氣機若有若無，飄渺不定，整個人顯得端莊出塵，宛若造化之鐘。

火鳳兒抓著木冰藍的胳膊，緊緊抱在懷里，雙目一眨不眨的盯著床榻之上的顧玉菲。

玉明妃和賢淑真人端坐在椅中，俱都全身貫注，不過此時兩人關注的對象截然不同。

賢淑真人跟火鳳兒一樣，都是看著顧玉菲、

而玉明妃的眼中只有林照一人，在其眼底深處，帶著一絲隱憂，也不知其到底擔憂的是誰！

忽然，原本沉靜如水，躺在床榻之上的顧玉菲神情變幻不定，最后潸然淚下。

火鳳兒臉色一變，馬上就想開口說些什么。

忽然木冰藍伸出手掌，將其嘴巴緊緊捂住。

場景再換，卻是一個由亂而治的時代。

前朝積弱，帝星飄搖，天下群雄并起，連年征戰。

無數百姓家園被毀，流離失所，尸骨遍野，良田荒蕪。

當今太祖生于亂世，起兵于江湖，以絕世武力鎮壓天下，三年時間便掃污除穢，結束了長達二十多年的戰亂，建立了帝國。

帝國南林行省乃是水鄉之地，那里氣候溫潤，物產豐饒，雖然結束亂世才十二年時間，但已青樓遍布。

前幾天在南林府城舉行了第一屆南林花魁大賽，其中一位藝名叫“玉煙”的女子奪得了花魁。

玉煙姑娘出自“云水樓”，本名龍玉菲，乃是當地龍氏族人。

龍家最初也是南林的名門望族，可惜在之前的群雄爭霸中站錯了隊，導致家勢轉弱，終至家破人亡，剩余族人也流云四散。

玉煙因自小生的貌美，被人賣入了青樓，受到了嚴格的培養，能通詩詞歌賦，亦懂琴棋書畫，而其最為擅長的卻是歌舞。

這場花魁大賽徹底讓這位美人名揚南林，以及周邊的數個行省。

從此達官貴人，才子巨賈莫不以能見玉煙姑娘一面而自豪。

有些人若是能被玉煙姑娘看上，成為其入幕之賓，那便是可以吹噓半載的光彩妙事。

僅僅一年時間，南林“玉煙”之名就傳遍帝國南北，當真風光無量。

可惜韶華易逝，彈指紅顏老，剎那芳華。

漸漸的青春年華老去，云煙姑娘上了年紀，變得人老珠黃，當初風儀萬千，一點朱唇萬人欲嘗的風光女子，再也無人問津。

當初金銀易得，珠玉頗豐，但一切得來太易，云煙又是個大手大腳的性子，隨后的幾年時間內，便敗光了一切。

就在“云水樓”準備再次將其賣掉之際，龍玉菲的哥哥終于找到了她。

這些年殘余的龍氏族人再次聚合于一處，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龍氏一族竟然還有秘地存在。

在起出大量金銀后，龍氏又成了氣候，而龍玉菲的哥哥龍照，便是如今龍氏一族的族長。

龍照苦尋龍玉菲多年，卻是沒想到當年艷冠南林的玉煙姑娘，就是自己的妹妹。

雖然回到了龍氏，但畢竟其墜入過煙花之地，故而頗受族人歧視。

忽忽然幾十年過去，龍玉菲病倒在床榻之上，彌留之際回顧自己一生，忽然感慨無限。

從當初的風光無量，到無人問津，到最后的族人嫌棄，人生悲歡離合，晦明朝暝，命運當真無常，半點不由己身掌控。

忽有回光返照間的清明，龍玉菲回憶起了自己是誰。

“不，我不是龍玉菲，我是顧玉菲，長生仙道，長生仙道......”

喃喃聲中，這位一生坎坷的女子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隨后如夢如幻的場景接連出現，有商人之婦、江湖女俠、小宗門修士等等。

只是這些夢境越來越短暫，有些很快被其堪破，直接夢境破滅，隨后轉入另外一層夢境。

賢淑真人的洞府之內，林照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顧玉菲的動靜越來越大，臉上愛恨貪嗔癡齊聚，表情豐富之極。

洞府內幾人俱都以擔憂的目光看著兩人，但是卻完全無能為力。

又是一幕新的場景出現。

太平盛世之間，一位名叫顧玉菲的中年婦人面容普通，每日操持著家務。

這是一個三口之家，除去顧玉菲外，還有老實木訥的丈夫林福，聰明伶俐的兒子林照。

這家人的家境并不是太好，顧玉菲每日都要精打細算，量入為出的安排衣食。

丈夫在城中碼頭賣苦力為生，顧玉菲則做些洗衣縫補的活兒。

多年的艱辛生活讓其膚色菜黃，手上肌膚粗糙的如老樹皮一般，也使得其變得市儈而小氣，為了家庭偶爾也做些小偷小摸，克扣布料之類的事情。

更讓其形成了嘮叨和抱怨的性子，時常罵丈夫林福無能。

只是林福言淡老實，每次聽到自家婆娘嘮叨，也不反駁，只是默默的抽著旱煙。

但顧玉菲對兒子林照卻極為疼愛，哪怕節衣縮食，也要將其送到街角的一位落魄老夫子那里，讓其讀書識字。

林照天資聰明，很是懂事，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從不會給自家父母添亂。

按照這個節奏下去，一家人也能勉強度日。

可是世事無常，越是困苦之人，好似遇到的艱難之事就越多。

這日，城外大山里的妖獸沖出了山脈，無數妖獸似洪水猛獸一般，城池瞬間淪陷。

一頭將近一丈多長的巨狼闖入顧玉菲家中，生死關頭，林福再也沒了往日的木訥，操著一柄劈柴斧沖了上去。

但只是一個照面，就被這頭巨狼咬斷了脖子。

隨后巨狼撲向林照，在顧玉菲的眼皮子底下，一口咬掉了林照的腦袋。

瞬間顧玉菲的雙目變得血紅，順手拿起一根掃帚就撲了上去。

不過巨狼動也不動，只是很人性化的藐視了顧玉菲一眼，隨口吐出一道白光，瞬間切在顧玉菲腹部。

頓時腸穿肚爛，劇痛傳遍全身，但其并未立刻死去，而是眼睜睜的看著巨狼一口一口的吃掉了林照。

就在這時，一道紅色的身影從天而降。

那是一位身形嬌小，面容嬌嫩，胸口鼓碩的女仙人，只見其隨手揮出一團火焰，瞬間將巨狼燒成了灰燼。

看著倒在血泊之中的丈夫，以及兒子剩余的一雙腳，顧玉菲豁然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嚎。

“仙人，我也要成為仙人，殺光這些畜生！！！”

“鏡湖峰”洞府內，顧玉菲猛然從床上坐起，依舊嘶吼道：

“畜生，我要殺光這些畜生！”

而其雙目之中，淚如雨下。

與此同時，林照忽然悶哼一聲，雙鼻之中有血液滲出，隨后也睜開雙目，以手抱頭，貌似非常痛苦的樣子。

“玉菲，玉菲，你怎么了？”

“小玉菲，你醒啦？？？”

“師父，您怎么了？”

洞府之內，有三道聲音響起，驚喜與驚呼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而玉明妃瞬間出現在林照身前，將其腦袋放入自己懷中，伸出白玉般的拇指，輕輕揉動著其太陽穴。

聽到有人呼喊自己，顧玉菲眼神朦朧，轉過頭來。

“師...父，師姐，嗚嗚嗚嗚......”

隨后顧玉菲向后一倒，再次陷入沉睡之中，而臉上淚痕依舊。

“玉菲？”

“小玉菲？”

賢淑真人和火鳳兒驚呼出聲。

火鳳兒將目光轉向林照，正要說什么，卻是又閉上了嘴巴。

林照努力睜開雙目，出聲道：“玉菲神魂有些虛弱，莫要打擾，讓其安睡便可。”

一日后，顧玉菲再次轉醒，雙目望著頂壁，木然出神。

石室內空無一人，只有無邊的寂靜。

而其腦海之中，正緩緩流過一幕幕畫面，都是林照以“識海幻神術”勾勒而成的幻境場景。

幻境中，林照時而成為其兄長，時而為父親，時而為丈夫，時而為兒子，時而為同門......

兩人所經歷的人生恍若真實一般，可謂歷盡了世間悲歡離合，榮華富貴，崎嶇坎坷，以及生死無常。

而自身猶如浮萍，隨著波流起伏，全然無法掌控自身命運。

凡人弱小和卑微的感覺，已經深入顧玉菲骨髓，即便是再次回憶，都讓其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再想及夢境中自己唯一一次成為修士的遭遇，忽然顧玉菲無比的痛恨自己。

那場夢境中，自己是一個小門派的弟子，根骨普通，沒有上乘修行功法，沒有修行資源。

為了得到修行功法，自己出賣了色相；為了修行資源，自己經歷了很多次生死搏殺，但最終還是死于爭奪修行資源。

其中的艱辛簡直無以言表，而現實中自己身為大宗弟子，有賢淑真人照拂，有同門照顧，修行資源和功法全是頂級之選，可謂要風得風。

但自己竟然為了情愛，便欲放棄修行，甚至放棄生命。

這般行為何其之傻！

長生！仙人！

唯有成為仙人，方可掌控自身命運；唯有成就長生，方可跳出輪回。

顧玉菲感覺自己從未有此刻這般道心澄澈，修行之念堅定。

緩緩躺倒身軀，石室內傳來一陣低語：

“兄長、父親、丈夫、兒子，好你個家伙，咱們慢慢算賬！”

一眨眼又是七八日過去，顧玉菲和林照兩人都已基本恢復。

這日，鏡湖湖畔，林照和顧玉菲兩人并肩而行，漫步在湖邊。

“多謝師弟，讓我體驗了諸多人生，從而讓我徹底明悟何為修行，為何修行。

以前姐姐沉浸在情愛之中，對你無法自拔，卻是害得師父以及同門擔心。

如今再次回憶往事，真是慚愧難當。”

顧玉菲目視前方，神色坦然。

“如此就好，不過你不是姐姐，是妹妹！”林照見其如此坦蕩，終于放下心來，便隨口調侃道。

“對對，我不僅是你妹妹，還是你的女兒，你的妻子，你的老娘！”

說完，顧玉菲以詭異的目光看向林照。

這話一出，林照感覺自己的道心有些顫抖，根本無言以對。

過得片刻功夫，又聽邊上的女子問道：

“對了，為何夢境當中那些齷蹉的事情那么真實，師弟你如實道來，是不是和玉師姐都做過諸般動作了？

聽到這般語氣輕松，內容豐富的話語，林照直接腳步一頓，神色有些慘白。

當時幻境之中為了感受真切，林照參雜了些前世開車的畫面，而結果就是，硬生生把一個純潔女修扭曲成了中年婦女。

一個歷經世事的女人放開了情懷，當真是言語無忌，段子如吃飯喝水般信手拈來。

這真是...可怕無比。

偏偏這一切還是自己造成，自己似乎釋放了一只母老虎出來。

這一刻，林照無比的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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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寶卷 第二百八十五章 富貴生死不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