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山不周 五十五 空山不見人
軍令如山倒,無論姜若內心是如何地草泥馬奔騰野蜂飛舞,也只能帶著這個怎么看都讓人不放心的四人小隊硬著頭皮上。
戴著防毒面具本來就很影響視野,再加上瘋狂的瓦斯彈,眼前白茫茫一片,三十步雌雄莫辨五十步人畜不分。
判斷隊友位置完全靠聲音。
很多時候一個人為了表示自己對一條路很熟,總會說“我閉著眼睛都會走”。
事實證明閉著眼睛不行。
再一次平地摔以后,周周拒絕爬起來:“我們匍匐行進吧?”
不是養豬表示反對:“我們已經落后其他小組了。”
然而任由周周這么一路摔下去,“砰砰”的落地聲會讓他們變成大霧彌漫中的有聲靶子。姜若只好說,“你原地隱蔽,萬一我們后撤就準備接應。”
對手一槍未開,己方就已經成功減員。
丟下周周以后行進速度果然快了很多,只剩三人的小隊漸漸接近了交戰區域。
敵方居高臨下,火力傾瀉得甚是兇猛,讓人憑空生出一種在槍林彈雨中沖鋒的熱血來。
不是養豬躍躍欲試:“沖嗎?”
姜若果斷下令:“沖!”
三人于是貓著腰往前沖,滾滾的白煙中什么也看不見,只能聽著對面槍聲的方向還擊,兩邊都是漫天開槍,打中打不中全看玄學。
不是養豬沖得太忘乎所以,第一個中彈,夸張地“呃”了一聲,仰面倒下,向著天空伸出爾康手,可惜眼前都是煙,沒有血點落下,不甚應景。
躺了一會兒,發現自己好像沒死。
這就有點兒尷尬了。
想了想,“蹭”地坐起來,嚇了姜若一大跳。
姜若正在卸他懷里麻醉槍的彈夾,見狀“呵呵”了兩聲,解釋道:“裝備不能浪費嘛。”
不是養豬摸摸中彈的地方,摳出來一顆子彈,姜若拿過去一看:“這不是我們的標準制式麻醉彈嗎?”
不是養豬后知后覺:“難怪我感覺有點暈。”有點類似喝酒喝到微醺......這麻醉彈效果行不行啊?
不不這并不是重點。
重點是敵方為什么會有我們的麻醉彈?剛剛繳獲的嗎?
強扭的瓜發現丟了隊友,倒退著跑回來,找了一圈看到了地上的兩人:“我剛才沖得太前,看見對面人了!他們也戴著防毒面具,面具上印著AS......”
三人面面相覷,隔著豬頭面具看不到彼此的眼神,但防毒面具上的“AS”兩個字母在這個距離下還是非常清晰的。
面具的設計參考了動物科學專業朋友們養的豬,因而印上了Animal Science的縮寫。
姜若第一個明悟,大喊:“停火!停火!這里是三團十九小組,對面的報番號!”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原定太陽完全沉沒的時候發起進攻,但是二團不滿助攻的安排,提前發動了攻擊,這就是為什么日落前山上就有白煙。
二團不費吹灰之力就攻上了山頂,覺得不對,頓時警覺:這是空城計!敵方一定是故意把我們放上山頂,然后圍而殲之!
一團以為之前的白煙是瓦斯彈提前開路,沒有多想,按部就班準時發動攻擊,向山上沖鋒。同樣不費吹灰之力,一路懟到了二團后面。
二團:敵方從后面發動了攻擊!果然是空城計!圍殲戰打響了!守住,一定要守住!
一團:敵人的反抗異常頑強!二團快助攻!咦,二團呢?
二團畢竟居高臨下占了地勢之利,一團又缺了助攻,于是被打殘了。
然后輪到預備隊三團上。
“所以從頭到尾都是玩家打玩家,沒NPC什么事嗎?”周周聽完前因后果就想捶地大笑,但看周圍玩家面色不善,沒敢造作。
停火以后,再等瓦斯彈白煙散得差不多,玩家上山,以掘地三尺的姿態搜索了一遍。
一個NPC也沒有。
果然是一出空城計!至少二團在這一點上判斷沒有出錯。
NPC帶走了制造腐敗血液抑制劑的關鍵設備。
在搜索過程中,時不時就從隊伍里傳出研究生們的痛呼:
我的搖床!
我的顯微鏡!
我的流式細胞儀!
當玩家為陣地戰還是游擊戰爭論不休的時候,NPC已經果斷地做出了選擇。
早先被神經毒氣放倒,沒能逃出基山的玩家全部被丟在一個深坑里填埋處理。當玩家根據求救信息掘開那個坑時,從里面挖出層層疊疊的尸體。
遙想兩千年前,白起坑殺四十萬趙軍,約莫就是如此景象了吧?
玩家們齊齊打了一個寒顫。
當日下線后。
養雞場飼養員們也玩“山海經”,每天下了工相約去VR吧,關服后一起搖搖晃晃回宿舍,讓姜若頗有些回到大學集體生活的感覺。
回宿舍要路過一片田埂,姜若抬頭,無數星子在天上閃爍,若隱若現的銀河貫穿天際。
隨著投影技術的應用,越來越多現代化造物出現在“山海經”,于是“山海經”越來越像現實,讓人常常有種夢里不知身是客的恍惚。如今,這些星子成了姜若區分現實和游戲的重要參照物。
飼養員舍友們激情討論著游戲里剛剛發生的事情:“聽說NPC活埋了幾萬玩家?”說著猛戳姜若:“你不是說你在基山嗎?當時在不在現場?哇!不會你就是被埋的其中一個吧?”
拗不過飼養員兄弟們如火的熱情,姜若只得搭腔:“在現場。沒有被埋。不算活埋吧,是先用的毒氣,死了以后才埋的。”
有個飼養員瘦瘦小小,被大家戲稱為“小雞”,他指著旁邊的田埂:“我老爹說,這片田里曾經埋過很多死雞。當時的場面也是很壯觀的。”
“喔?”姜若豎起了耳朵:“還有這種事?”
見有人感興趣,小雞很得意:“據說是一批用來做轉基因實驗的雞仔。不知道實驗出了什么問題,最后全都處理掉了,就埋在這。”
大家七嘴八舌:“真的假的?”
姜若:“用雞做轉基因實驗?”
“對,就是秋大做的實驗,當時還叫秋城師范吧?”
姜若想一想便明白了。
實驗用無菌小白鼠是很貴的。那時候秋城師范還是個野雞大學,申不到經費,從養雞場定制無菌雞做實驗也不是不可能。
等等,關于雞的轉基因實驗?
他忽然記起,在顧荻金光閃閃的個人簡歷上面,最早的科研經歷可以追溯到高中時期,她參與過一個叫“烏骨雞基因突變研究”的課題。
姜若覺得很有意思。人生有時候真的很像一個冗長的解謎游戲,每當以為再沒有什么新鮮事的時候,就會從不知什么犄角旮旯里刨出一個彩蛋,提醒你還沒有通關。
有山不周 五十五 空山不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