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 惡意

夜幕深沉，大雨滂沱，九霄之上不時滾雷陣陣，天地間更是模糊一片。

何家村外。

黑沉的莽莽大森間，某處寬闊山洞中，火光通明。

幾個火架上，烤著噴香的大野豬，濃郁的酒香更是彌漫了整個洞穴。

久別重逢的眾人圍著江無夜，似乎有著說不完的話題，嘈雜的人聲一度蓋過了外面轟隆的雷雨。

大部分是龍傲天等人問，江無夜答。

例如當初人間蒸發是去了哪里，又遭遇了什么驚險之事，如今歸來，往后是不是要往侯城方向發展之類的。

不過好在，這其中，沒有傻憨憨打破砂鍋問到底，去追問江無夜如今天翻地覆般的實力是怎么來的。

關于他現在的實力，都是贊揚恭維幾句天資妖孽之類的褒揚之話，見江無夜沒有細談的意思，便及時的點到為止。

江無夜自然是樂得如此，終焉乃是他的立身之本，這個世界各種手段防不勝防，哪怕再親近的人也是不能透漏。

他只說那日被異人與邪神爭斗產生的空間漩渦吸入了一處絕地，各種九死一生之后實力大增，這才逃得生天，返回了安陽域。

再詳細的他也沒有編，當然，也沒有人問。

至于往后的打算，他則表示在黑虎城歇幾天后或許會去就近的侯城發展，如果混不開，也或許會做個散人游俠，行走八方，斬妖除魔。

對此，眾人也并未過多干涉。

只是希望江無夜以后不管做什么多注意自身安危，有時間多回黑虎城和大伙聚聚之類的。

這并非是逢場作戲性質的玩笑話，每個人眼中的真誠江無夜都感受得到，心中暖流涌動的同時，笑顏以對，一一應下。

“對了，你小子突破到陽炎境，銅錘那禿子估計急眼了吧。”

交談中，江無夜想起曾和他一起前往青石鎮的銅錘。

對那個敢打敢拼，性格直率的肌肉大光頭，他印象挺深刻的，不由開玩笑的問了一句。

“呃……”

哪知，話一出口。

洞內火熱的氣氛瞬間像是被澆了冷水一般冷卻了下來，一個個低頭不語，臉上多是哀色。

“怎么，他出事了？”

江無夜皺了皺眉，掃過低頭不語的眾人，心中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呼……”

沉默片刻，龍傲天猛灌一口酒，擦了擦嘴角，強行擠出一個笑容道：“大統領，極道體兵的弊端想必你也是清楚的，銅錘他……”

“你是說……”

江無夜一聽這話，眸中原本溢出的兇光消散，心中悵然一嘆。

“嗯。”龍傲天點點頭，慘笑道：“你消失七天后，我們接到一樁案子，說起來和當初的黃家寨那件事挺像的。

一個干他娘的小雜碎與一條蛇妖相戀，鬼迷心竅，專門引一些惡人去喂食，助其成長而不自知，自以為做的是替天行道的大善事。

等到我們發現的時候，那條蛇妖已經成了一定氣候，禍害了大半個村子，當時若不是銅錘強行突破陽炎境斬殺了那蛇妖，恐怕幾十個兄弟，方圓十多個村子都要遭殃。

也就是斬殺蛇妖之后，銅錘也徹底扛不住極道體兵的兇氣反噬，撐著一絲清明和我們喝了告別酒，就……唉。”

“那個雜種！！”

人群中，有一個銅錘曾經的部下許是勾起了心中的傷痕，雙目赤紅，一拳砸在洞壁之上，七尺男兒當場落淚。

“銅錘副統領四十不到，明明還有幾十年的時光，就因為那個狗雜種，我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一百遍！”

幾十年……

江無夜聽在耳中，沉默不語，心中為銅錘的遭遇感到憤怒的同時，更多的則是凄涼。

極道武修之路，原本就是一條賊老天施舍給凡人的死路。

踏上這條路的，除了白帝與幾大天王，都知道將會面對什么，等待自己的又會是什么悲涼下場。

與仙道動不動成百上千年壽命比起來，短短一甲子，如天際流星，璀璨之后，黯然退場。

如銅錘這樣的，五百年間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每個極道武修都在刻意回避這個話題，每個人卻又都清楚，安陽域南方大地之上，可以說無時無刻都有這樣的慘劇發生。

前赴后繼，飛蛾撲火，為這片黑暗大地點亮一盞一盞不算明亮的燈火。

后悔嗎？

不，因為在踏上這條路之時就已經沒了退路！

噼里啪啦……

火苗躥動，木柴炸裂，烤的焦黃的大野豬滴落油液，卻無人翻動，沉重的話題，一時壓的山洞內的氣氛沉重異常。

“嗨，想這么多干嘛，有白帝大人在，極道這條路就不會斷。

說不定啊，幾百年后，賊老天開眼，武道復蘇，嘿嘿，咱們這批人還能成為后輩口中的傳奇故事呢。”

龍傲天翻動了下火架上的大野豬，拍拍手轉移話題笑道：“大統領這次一定要在黑虎城和兄弟們多待幾天，不然這一去，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相見了。”

這家伙，雖然江無夜之前講過不用再稱呼他大統領了，卻還是改不了口，幾次過后，江無夜也就由他了。

“就是就是，我聽說城里新開了一家花樓，聽說那里面可有不少女武修在里面找樂子，只要勾搭上了，能把你骨頭都折騰化了。”

“嘿，那算什么，你是不知道，上次我們和大統領去青石鎮，路上玩的狐妖那才叫享受。”

“我靠，這事怎么沒聽你們說過，他娘的，快說說，香不香，軟不軟，啥滋味？”

話題不知不覺轉到了喜聞樂見的茍且之事身上。

原本壓抑的氣氛逐漸化開，一個個剛剛還一臉喪相的蒼龍衛，不一會就沒心沒肺的嘻嘻哈哈，猥瑣的笑個不停。

“大統領，不要太難過了，逝者已逝，如果銅錘能看到，想必也不希望我們郁郁寡歡。”

龍傲天見江無夜沒有插話，而是一個人皺著眉小口小口的喝著酒，顯得有幾分心不在焉，以為是還在為銅錘難過，不由湊過來小聲安慰了一句。

“不全是。”

江無夜放下酒壺，呼出一口濁氣，搖搖頭，起身擰著眉向洞口走去。

龍傲天愣了一下，微微猶豫后也跟了上去。

轟隆隆！

嘩啦啦——

矗立洞口，仰望蒼穹。

如墨黑云籠罩天幕，深空之間電閃雷鳴，不時劃過一條條粗大的雷色雷龍，照耀世間，又轉瞬被黑暗吞沒。

到底怎么了？

江無夜眉頭緊鎖，精神感知籠罩方圓數十里山林，所過之處皆是滂沱雨夜中搖曳不定的草木野獸，沒有找到一點詭異之處。

但，就在剛剛。

他心中莫名生出煩躁不安之感，一絲絲危機氣息毫無征兆的從四面八方每個角落滲透而來，讓意識海中的蠻熊真祖都有幾分躁動不安。

此刻直面滂沱雨夜，山風呼嘯，九天雷鳴，那種危機感，越發的清晰，壓得他有些踹不過氣。

“嚯！”龍傲天走到身邊，抱著雙臂仰望蒼穹，驚奇道：“賊老天今晚是被誰摸了胡須了吧？這狂風驟雨，大雷小雷的天黑就沒聽過。”

賊老天……

龍傲天一番話，江無夜腦海中頓時劃過了一道電光，總算明白了那不安之感由何而來。

不是來自妖魔詭異，亦或者暗處隱藏的窺伺，而是這片天地的惡意！

這種感覺，他在清河村之時切身實際的體驗過，但這一次，這股惡意似乎并不是針對他一個人，而是……

“你有沒有感覺今晚的天地有點不一樣？”

江無夜收回仰望天穹的視線，扭頭對龍傲天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呃？大統領這么一說……”

龍傲天皺了皺眉，搓搓手臂上肉眼可見的雞皮疙瘩奇怪道：“說不上來，但就是感覺很不舒服，就好像腦袋上懸了一把刀，隨時會落下一樣。“

果然……

見到龍傲天的反應，江無夜心中已經有數。

想必此時此刻，凡是修為到達一定境界的極道武修，恐怕都已經或多或少感覺到了這股天地間莫名產生的惡意。

就是不知道這股惡意是單純的針對極道武修，還是世間所有的超凡生靈？

“難道是周圍有妖邪窺伺？”

龍傲天見江無夜眉頭緊鎖，下意識以為有什么妖邪作祟，警惕的目光迅速掃過四周，似要找出那只隱藏的妖邪。

“呵呵，妖邪？”

江無夜眉頭舒緩，搖頭冷冷一笑，卻并未解釋，以免給眾人帶來心理恐慌。

他的目光穿透茫茫雨幕，望向白帝城的方向，眸中光華變換不定。

那位，想必也早就察覺到了吧？

我就是要橫練 第八十五 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