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新命記 第五六一章 翻臉
洪承疇這番話,說得倒也不虛,若是松山城隨時有失掉的可能,那他在寧遠城里,的確將無法安枕。
可是,他說得再是情真意切,再是語重心長,楊振也不可能答應。
“洪督師你盡管放心。對于松山防務,楊某已有通盤考慮,這次從寧遠回去,必有妥當安排。以楊某之見,督師大人初來乍到,還是先經營好寧前這個后路為上。尤其是整訓寧遠諸軍,更是督師大人當務之急。”
不管洪承疇是好心幫忙,還是不懷好意,或者出于什么目的,楊振都毫不客氣地拒絕了洪承疇的提議,同時點出了洪承疇真正該干的事情。
楊振的話說出來,就見燈光下的洪承疇臉色一沉,本就有點黑的臉,登時更黑了。
但是,楊振現在不歸他管轄指揮,這次能如約前來,已經夠給他面子了,再說自己已是超品的金海伯,自不必去看他的臉色。
“至于松錦軍前的防務,若是督師大人實在不能放心,不如派出一支兵馬,前去駐防錦州以北的義州城。當年義州城陷,滿韃將義州燒殺一空,但卻并未派兵駐扎經營。”
說到這里,楊振看見洪承疇臉色漸漸恢復如常,正捋著胡須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于是又加了一把火,補充道:
“督師大人若能派出人馬前去,一來,可以輕而易舉收回百里之地;二來,松錦軍前若有任何變化,也瞞不過義州駐軍的眼睛!如此這般,豈不是一舉兩得,兩全其美嗎?”
“義州?”
“沒錯。督師大人這次從關里來,當有許多勞苦功高之大將跟隨出關,正該分駐要地以表其功。呵呵,有了義州城,督師大人也就有了一個義州總兵!”
洪承疇的心思,楊振豈能不知道?
楊振雖然回到松山城內并沒有多少天,可是對于寧遠這邊的情況,已經有所了解了。
洪承疇在一個多月前,奉旨出關,移駐寧遠,很快就將跟隨出關的幾個大將安排在了重要的位置之上。
一個是,讓劉肇基署理了至關重要的寧遠總兵官的職務。
另一個,是讓王廷臣出任了寧遠城與山海關之間最重要的前屯衛總兵。
還有一個,讓麾下大將左光先率榆林入駐寧遠,任左光先為薊遼督師府的中協總兵。
至于馬科、曹變蛟、白廣恩等將領,因目前的遼左地區地狹城小,暫時無處安排,只能依舊駐兵在薊鎮沿邊幾個城內。
當然了,這幾個人的位置,也很重要。
比如,馬科坐穩了山海鎮總兵,曹變蛟分駐遵化為玉田總兵,白廣恩則入駐薊州為薊州總兵。
如果遼左諸城能夠騰出位置來,那么洪承疇從追剿流寇戰場上帶過來的將領,將會產生更多的總兵。
對洪承疇來說,這些人聽他號令指揮多年了,只有讓這些大將率軍出關分守各城,他才能真正如臂使指。
然而,遼西地方狹小,就那么幾座城池,祖大壽及其遼東軍的勢力早就經營已久,盤根錯節,根深蒂固了,他動不了,也不敢大動。
如今,他已經決心從遼東軍的手里拿走寧遠、前屯衛兩個總兵位置,其他的,比如寧遠以北的幾個城池,他實在不能再從遼東軍手里拿了。
即使是目前拿下的總兵位置,比如寧遠城的這個,他也沒敢真正落實了,而是只敢叫劉肇基署理寧遠總兵。
在楊振看來,洪承疇這么做,其實是一種試探,如果祖大壽及其遼東軍接受了,那很快就能坐實了。
如果祖大壽不接受,那就另外再選人。
事實上,后來劉肇基果然沒能坐穩這個位置,而寧遠總兵的職務,最后還是落到了吳三桂的手里。
至于前屯衛總兵這個位置,并不算是洪承疇從遼東軍的手里搶來的,而是洪承疇上表奏請增設的。
洪承疇任命了王廷臣當前屯衛總兵,祖大壽及其遼東軍諸部將領,也的確沒有話說。
但是,如果洪承疇再往遼東軍已經駐防多年的城池里增派人馬并派駐總兵,那祖大壽恐怕就不能干了。
也因此,洪承疇就打起了松山城的主意。
這其中的彎彎繞,楊振這次來寧遠城之前就已經看明白了。
與此同時,楊振也能猜到,這次洪承疇把他和祖大壽一起請到寧遠城來,肯定也與這些事情有關。
而他的對策之一,就是拋出義州城這個議題。
既然祖大壽不感興趣,不愿意冒險,那就拋給洪承疇試試。
果然,楊振一建議增設一個義州總兵,洪承疇的眼睛一睜,立刻就心動了。
只見他先是長長地嗯了一聲,然后捋著下巴上的胡須想了一會兒,最后,慢條斯理地說道:
“若單是向朝廷表奏一個義州總兵么,那倒是不難。難的是,義州位處錦州城以北百余里,滿韃雖然未駐兵,可我若駐兵,怕是滿韃不能容忍,恐到時遼左戰事又起啊!”
“呵呵,督師大人可能有所不知,義州城乃是在大凌河上游以南地域,分一支兵馬悄然入駐,只要不過大凌河,滿韃即便探知,想來也不能如何。”
楊振見洪承疇貌似已經心動,當下繼續給他加油添火,先是緩解一下他對滿韃子來犯的恐懼之心,然后接著說道:
“再說了,楊某最遲在驚蟄前后就要渡海移防,進入二月以后,滿韃子如不來攻我,我必然北上攻它。到了那個時候,滿韃子那里還顧得上遼西大凌河上游以南,義州小城里的這一點變化?”
楊振這么一說,洪承疇捋著下巴上的胡子又想了一會兒,終于嗯了一聲,點頭說道:“這樣說來,此事倒可以一試。呵呵,人都說金海伯年紀輕輕卻大有縱橫捭闔之才,今日一談,果然不假!哈哈哈哈……”
楊振的建議,的確給洪承疇提供了一個選擇,或者說指出了一個方向。
事實上,洪承疇率領麾下部將人馬出關以后,的確面臨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一方面,跟著他出關的將領,他需要安排。
說是安撫也好,說是酬功也好,今后要想靠這些人在遼東立足,在遼東做事,那就得好好提拔獎勵一番。
另一方面,今后歸他節制指揮的遼東鎮人馬,他也得好好拉攏住了。
之前,他通過為祖大壽請封世爵的方式,安撫了或者初步拉攏了祖大壽,可是他一到寧遠城,祖大壽就派人向他呈遞了為錦州諸將表功的奏報。
其中,首當其沖的就是為吳三桂請封寧遠總兵官的請求,這讓洪承疇十分為難。
方一藻為何被罷免,金國鳳為何死在城外,洪承疇當然非常清楚。
他在大明朝的官場戰場上浮浮沉沉那么多年了,豈能不知道這其中的緣由?
如今他來坐鎮寧遠城,這個寧遠總兵的位置,就無論如何也要抓在他自己的手中。
可是這樣一來,他該如何答對祖大壽的請求呢?
楊振的提議,給了他一個還算合理的選擇。
他可以拿義州總兵的位置,再去跟祖大壽談。
若祖大壽同意督師府派人,那是錦上添花,他可以拿義州總兵的位置去安撫自己帶來的大將。
如果祖大壽不同意督師府派人,那就把義州總兵的位置給祖大壽,也算對祖大壽有了一個交代。
從楊振這里找到了自己答對祖大壽的方法之后,洪承疇也就不再提松山城的事情了,只叫楊振移防之前妥善安排好松山的防務。
但是,洪承疇請楊振過來談的事情,顯然并非這一件。
接下來,洪承疇的話鋒一轉,又向楊振說道:“金海伯不要介意,有些事情,咱們還是提早開誠布公地談一談為好。
“如今遼左之事的興廢成敗,說到底,只在本部院與錦義伯、金海伯三人而已。明日與錦義伯一起決議,一旦當眾有了爭論,勢必要請示京師,如此一來,有些事倒不好說了。”
洪承疇這話說得到很中肯,楊振也很贊同,事前如果不達成一致,到了公開商議部署的時候再爭執不下,那是最失敗的處事辦法。
“呵呵,督師大人客氣了。以錦義伯今日之表現,督師大人在遼左做到號令如一,并不難。而且,楊某即將移駐旅順,遼左諸事,當然還是您說了算。”
“既然金海伯這么說,那本部院也就不與你客氣了。是這樣,本部院欲表奏覺華島水師副將袁進,為薊遼督師府東協總兵,繼續駐覺華島聽用。呵呵,金海伯以為如何?”
洪承疇話鋒一轉,笑呵呵地直接拋出了這樣一個問題,一下子就把楊振給說得愣住了。
但是只愣了片刻,楊振同樣呵呵一笑,朗聲說道:“洪督師,你這事兒辦得晚了,本都督已經請了吏部兵部聯署的協守總兵空劄,任命袁進為金海西路協守總兵官了。呵呵,本都督麾下袁總兵的水師駐地,就是覺華島!”
“你——”
洪承疇聽了楊振這個話,臉色又是一變,手指楊振,差一點破口大罵。
但是脫口而出一個“你”字以后,他又硬生生收住了,抬起的手也放下了。
“哼,圣上何時給你旨意,叫你將覺華島水師編入金海鎮的?!若有旨意,如此大事,本部院怎能不知?!”
見洪承疇又變了臉色,楊振的心中也是怒火漸盛,這個洪承疇不敢去動祖大壽的核心利益,倒是一個勁兒想著要碰自己的核心利益,當下也沉了臉說道:
“哼,圣上又是何時給了你洪部院旨意,叫你將覺華島水師編入督標東協的呢?!呵呵,若有旨意,不妨拿出來叫本都督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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