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新命記 第一二七章 子曰
方一藻宦海沉浮許多年了,早知道官場如戰場,且更像是商場的道理,要想得到你想得到的東西,就得學會漫天要價,就地還錢。
他并沒有徑直按照楊振的建議去做,而是按照自己的本心,保奏寧遠副將楊振就地升任寧遠總兵,保奏松山副總兵金國鳳就地升任松山總兵,并且全都沒有加“團練”的字樣。
這就是他開出的條件。
那么這個條件又是開給誰的呢?
遼東巡撫方一藻雖然已經算是封疆大吏了,但是他并沒有膽子敢給崇禎皇帝開條件,也沒有多大膽子敢給朝廷和內閣開條件。
事實上,這個條件他是開給寧遠城內的祖大壽,以及遠在山海關內的高起潛的。
他想拉攏祖大壽,想讓祖大壽為己所用,可是很快他就發現,祖大壽根本不愿向他靠攏,因為人家祖大壽早就有了更大的靠山。
那個靠山,就是遠在山海關的欽命薊遼總監軍,也就是崇禎皇帝寵信的大太監高起潛。
看明白了這一點以后,方一藻原本以為自己的遼東巡撫生涯已經沒有什么干頭了,可是未曾想,自己一手帶來遼東的寧遠副將楊振居然死里求生,硬是搞出來一個說得過去的“松錦大捷”出來。
想想祖大壽對待自己的態度,再想想楊振在遼東的處境,方一藻迅速地做出了取舍,決定借著楊振給他制造的機會再拼搏一把。
方光琛給他帶回來的情況,正合他的心意。
但是老謀深算的他,卻很清楚,這個事情成與不成,并不單純取決于自己的態度,也并不單純取決于朝堂或者內閣的態度。
因為在很大程度上,這個事情的成與不成,取決于現在駐留在山海關內的那位薊遼總監軍高起潛的態度。
如果高起潛從中作梗,向皇帝提出了不同的意見,那么憑借皇帝對高起潛的信任,這個事情多半就成不了了。
可是高起潛會不會從中作梗呢?
這個問題方一藻根本沒有考慮過,因為他很清楚,高起潛一定會從中作梗。
去年楊振及其舊部得罪過高起潛,而自己頂著高起潛的壓力,愣是把楊振及其舊部帶到遼東任職,就憑這一點,高起潛就一定會從中作梗。
可是方一藻也想過了,并且把這一點考慮了進去。
他之所以明知道讓楊振當寧遠總兵,十成的算計里有八成乃至九成不可能成功,卻非要聯署保奏楊振當寧遠總兵,就是因為高起潛絕不會讓自己如愿。
可是方一藻同樣清楚,楊振救援松山的戰績是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韃子圍困松錦諸城的大軍在楊振的騷擾之下撤圍而去了,這也是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
就憑這一點,高起潛就是對楊振及其舊部再怎么看不順眼,再怎么不滿意,他也不敢做得太過分了。
因為解救松山和錦州的戰事,是崇禎皇帝和朝堂上下全都在密切關注的大事!
關內的將領們面對土寇流賊,隨便打個勝仗,有點斬獲,就能被封為總兵,憑什么楊振在遼東率領數百人的先遣營援軍擊退入侵松錦之地的數萬韃子大軍,就不能升任總兵呢?!
再者說了,遼東可是有著“十分光輝”的兵變歷史的啊!
難道他高起潛就不怕欺人太甚,一不小心逼反了楊振及其舊部士卒?!
所以,方一藻憑借著自己多年的官場經驗,十分篤定地認為,祖大壽、高起潛之流一定會從中作梗,不會讓自己如愿以償,也一定不會讓楊振如愿以償,可是他也相信,他們絕不敢做得太過。
再怎么說,自己身為欽命的遼東巡撫,作為眼下山海關外的文官之首,自己保奏誰,彈劾誰,在皇帝陛下的面前,都還是有一定分量的。
這就是方一藻做出決定時的心理。
當然,方一藻的這個心理,楊振并不清楚。
所以,當張臣在當天深夜叫開了松山城的東門,興沖沖地回到松山城里的城隍廟,將方光琛的口信帶給了楊振以后,楊振差點脫口而出飆出一句“娘希匹”來。
張臣帶著麾下火隊左翼,一路上策馬狂奔,累了個半死,目的就是盡快把從寧遠城方光琛那里得來的“好消息”盡快帶給楊振。
要知道,他們今天早上天剛亮就護送著方光琛出發了,中午午時前后才抵達寧遠城,到了下午未時剛過,就又帶著方光琛的口信著急忙慌地往回趕。
一天之內,從大清早出發疾馳寧遠,再到大半夜里回到松山,前前后后,累計狂奔疾馳了超過二百里的路途,而期間,他們只在遼東巡撫衙署里面休息了一個時辰左右。
這份辛苦,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受得了的。
張臣他們一行人馬,之所以如此不辭辛勞地往回趕,就是為了在第一時間,將遼東巡撫、寧前兵備道和朝廷督餉郎中決意聯署保奏楊振出任寧遠總兵的好消息帶回來。
可是,當他著急忙慌累個半死終于把消息帶到楊振面前的時候,楊振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根本連一點喜悅的樣子也沒有。
這個意料之外的情況,讓張臣感到非常的莫名其妙,一滿肚子的疑惑不解。
“大人!方公子說,方巡撫、邱兵備,還有袁郎中,全都在保奏大人出任寧遠總兵的奏章上署了名,聯名保奏大人當總兵啊!
“對咱們先遣營來說,這可是一個天大的好事,一個天大的喜訊啊!大人你——怎么一點也沒有高興的樣子呢?!”
看著楊振聽了自己帶回來的口信之后,就在居住的小室里不住地來回踱步,不僅沒有一點喜悅,反倒是一臉的不高興,張臣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心底里的疑惑,于是開口向楊振詢問原因。
“我他么能高興嗎?!老子已經下了決心,準備在松山城里大干一場,為將來的第二次松錦大戰做準備了,現在可好,方光琛這小子口惠而實不至,居然沒有能夠說動他親爹按照自己的說法來!”
楊振聽了張臣的問話,并沒有當即回答,只是在心里恨恨地抱怨著方一藻和方光琛父子倆太自私,只為他們自己在遼東的利益考慮,而沒有考慮到遼東的復雜形勢。
過了片刻,楊振看見張臣還在滿臉疑惑地看著自己,而他自己也終于想起自己與方光琛的夜談,先遣營里并無其他人知曉,于是對張臣說道:
“遼東形勢復雜,人心更加復雜!我也不是不愿意到寧遠當總兵,而是擔心他們這么做只會適得其反!以你對現在遼東將門的了解,他們會讓我楊振順利當上寧遠總兵嗎?!”
“這個——卑職倒是沒有來得及認真想!難道說祖大帥會不同意?!卑職聽說大人帶著咱們先遣營的人馬離開寧元之前,祖大帥也曾當眾承諾事成之后,要保奏大人出任一方總兵的啊!難道祖大帥這樣的人物也敢食言自肥不成?!”
楊振的回答,讓張臣一時之間也有點忐忑了。
原來的遼東大地上,將門世家很多,但是經過多年的戰爭之后,現在的遼東將門剩下的不多了,而且幾乎全都集中在了祖大壽的麾下。
像楊振這樣的前遼東將門世家子弟,還能不能被以祖大壽為首的祖家軍所接受,確實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了。
不過,想到了這里的時候,張臣突然又電光火石般地記起了臨行前方光琛對自己說的一句話沒頭沒腦的話,于是當即又對楊振說道:
“對了!大人!卑職今日下午從寧遠城返回之前,方公子說了方巡撫他們聯署保奏大人出任寧遠總兵的事情之后,還說了一句話,我當時只顧著高興,沒有記太清楚。
“方公子好像說了一句什么子曰,大概是是說——取其上,得其中,取其中,得其下,取其下,無所得!大概是這么一句話,卑職有點記不全了!只是不知道這些話對大人有沒有用?”
張臣本是一個武人,對子曰詩云之類的東西天上有著隔閡,況且當時又正在興高采烈的興頭上,并沒有認真去聽方光琛后來對他說的話,現在絞盡腦汁也只是記起了這么幾句,而且說的也只是一個大概。
然而,這也足夠了。
大明新命記 第一二七章 子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