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然是工具人 41
——對了,當時是冬天。
雖然那天氣溫偏低,但陽光的日照溫暖,是舒適宜人的一天。
然而,她在校舍頂樓并沒有任何發現。那里什么東西都沒有。
不過,赤鳥還是馬上說服了自己——頂樓的門沒鎖,一定是因為剛才有人來過這里。那個人只是暫時離開,馬上就會回來。
——畢竟,門沒有上鎖嘛!
她這么想著,并且決定在此等候一下。赤鳥避開風頭,蹲坐在墻邊的向陽面。
然后,她就這么打起了盹來。
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四周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沒有燈火照亮的頂樓光線昏暗,遠處的天空和地平線的分界已變得模糊不清,若不是天際高掛的一輪明月,恐怕早已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了。赤鳥這下也開始覺得害怕了,她沿著墻壁摸索回到通往校舍的那扇門,戰戰兢兢的抓住門把,轉了一下。
門開了。幸好自己沒在不被注意的情況下,被人反鎖在門外。赤鳥松了一口氣,不過同時也覺得疑惑不已:難道開啟這扇門的人沒有再回來嗎?
返回校舍的赤鳥仰賴著指引逃生門的各處燈光,摸黑走向校舍門口。
可是,大門已經被上了鎖。
而且不只這里,所有的出口都鎖住了。一樓的所有窗戶也都一樣,無法靠手動方式將鎖打開——赤鳥所上的小學在該縣領先其他學校,率先引進了連線作業的電子鎖控管系統。
赤鳥簡直快哭出來了。
雖然說被反鎖在校內的話,只要用傘架或滅火器之類的打破窗玻璃就可以脫困,但要是真的這么做的話,事后一定會狠狠被臭罵一頓吧!
——那時候,光是忍住不掉淚,對我來說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赤鳥回想著。
——當時班上都還沒有人有手機。設有電話的職員辦公室也關著,雖然校舍的玄關旁設有公用電話,但我的口袋里卻沒有錢。
——如果按下緊急求救鈴的話,事情似乎會比打破玻璃鬧得更大,于是我只好暫且耐著性子坐下來。
校舍大門正對面的墻壁底下,鑲有一盞用來顯示逃生方向的燈箱,赤鳥在那盞燈旁倚著墻面坐下,然后,她發現了那個涂鴉。
就在正對面的柱子,靠近地板的某個小角落——
放電人
那上面寫著這樣的一個字眼。
赤鳥一時差點就照著念出聲來,連忙撝住了自己的嘴巴。她想起了那代表著什么意思:有個會放電的人存在,要是被那家伙附了身,就會死掉,而且尸體上不留任何傷痕,任誰都看不出是他殺。沒創傷、沒病史的人就這么死了,那就是放電人搞的鬼。而且放電人——
“只要叫他,他就會出現。”
當時的赤鳥覺得這個傳言很可怕。然而,她之所以感到恐懼,或許并不是因為真的對放電人的傳說信以為真,而是因為她已經體認到,人是會突然死亡的——即使很年輕,沒有疾患,也沒有與人結怨,還是有可能會消失在這世間。
而且,也許會就這樣逐漸被人遺忘……
突然一陣寂寞涌上心頭,還是小學生的赤鳥不自覺地喃喃說著。
放電人先生。
——如果你在的話請出來。請你到這邊來。
說這句話之前與之后的世界似乎沒什么改變。她低下頭把臉埋進膝蓋,強忍著淚水。隨即,她好像聽到了什么聲音。
那是有如蚊蠅振翅般,微不可聞的嗡嗡聲。
赤鳥望了望四周,并沒有任何異狀。她站起身來,伸長脖子,在大門口一排排鞋柜的陰影間來回查看。由于太過焦躁不安,她甚至沒有察覺到那聲音已經消失了;等察覺之后,她又不肯放棄的搜尋了好一會兒,但還是什么都沒有發現。赤鳥失望地垂下肩膀,回到逃生門的指示燈旁,然后,她又再次聽到那個聲音。
這次她沒有起身,而是待在原地豎耳傾聽。
聲音好像是由低處傳來的。赤鳥凝視著地板好一陣子,終于發現,聲音是來自于那盞指示逃生方向的綠燈。她把手放在燈箱表面,感覺好暖和。貼近耳朵一聽,清晰的低音是由燈管所發出來的。大概是因為靜寂與寂寞而變得敏銳的聽覺,捕捉到了平常不會意識到的聲響吧。
赤鳥覺得有點失望,不過同時也放下心來。
正因如此,當赤鳥重新坐回地面,抬起視線瞥見正前方門板上的玻璃窗外,有一個微微發光的人形時,嚇得心臟簡直就要停止了。
那個身影雖然散發著光,不過卻不怎么亮。如果說是火焰燃燒產生的光,又似乎少了點火紅色。盡管如此,赤鳥還是沒來由的確信,那模糊的輪廓絕對是個人影。
——你是放電人先生嗎?
仿佛像在回應赤鳥的話似的,那物體靠近了些;然后,就在差點要撞上玻璃時,它突然失去了蹤影。
幾乎就在同時,那里傳出咔嚓一聲開鎖的聲音。
赤鳥往大門奔去,試著拉了拉門。門板很重,似乎有沙子卡住了軌道;雖然不太順暢,但用力一推,門還是緩緩打開了。赤鳥由鞋柜取出鞋子,換掉腳上的室內鞋,走出戶外環顧周圍。
可是什么都沒瞧見。
正當她背對著大門準備離去時,又再次聽到那咔嚓聲。赤鳥反射性地回頭望去,但沒有再次確認門鎖,就這樣跑回家去了。
當赤鳥回到家時,時間還不到晚上六點。雖然母親因為她的晚歸,把她斥責了一頓,但并沒有追根究底地問下去。到了隔天,赤鳥在學校也沒有聽說前一天出了什么事,只有理所當然的日常生活持續著,因此她也錯過了跟別人提起這段遭遇的時機。
然后——這么一錯過,就一直到了今天。
赤鳥停下腳步,抬頭望著一旁佇立的電線桿。
上頭標示著此處的地名“不囀”。
從這里看得見,對面就是赤鳥曾就讀的市立名坂國小的校門。在懷念之情的驅使下,赤鳥不由自主加快了腳步,朝著學校走去。
隔著柵欄望去的校舍、操場、游樂設施、大禮堂等,幾乎都還是她記憶中的樣子。唯有尺寸似乎變得比記憶中的小,不過這只讓她對時間的平穩流逝深有感觸,而不會感受到絲毫的厭惡之意。赤鳥心想:既然自己選擇“放電人”作為研究題目,那么實際的田野調查,也理應從這里開始吧!
赤鳥心中從未忘卻過去的奇異體驗。
就算過去的遭遇能夠解釋為一種錯覺,但她仍無法忘卻,當時那種傳說與現實的界線相融合的感觸。回溯既往,自己之所以選擇攻讀民俗學,這門將鬼怪也視為研究資料的學問,或許,一切都是源自于這場體驗也說不定。
她既不想一味地對怪談予以否定,但也沒有打算囫圇吞棗完全相信。
即使制式化的學問已變得索然無味;即使當初的熱情已經淡薄。
——這里就是我的原點。
赤鳥這么想著,踏進了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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