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求生實錄 第1270章 重復重復再重復
逼真且幾乎是一比一復原的“模擬玉璧城”外,高伯逸抱起雙臂,看著李達等人帶著麾下精銳,從狹窄的直道沖到城門,架起云梯,爬上城墻。
從最開始的不設置任何障礙,而且敞開城門,讓他們沖刺;到城外擺滿棉布扯起的長布條,城墻上擺滿了格柵和尖刺。
一次次試驗,一次次記錄。高伯逸想得沒錯,李達和他麾下所部可能不是神策軍里面最能打的,也不是大軍中最能吃苦的。
但是這些人絕對是大軍之中最聽自己話,執行任務不折不扣的。這是他們的立身之道,那就是成為“軍中之軍”,除了高伯逸的話,誰的命令都不好使!
足夠囂張跋扈,可也讓軍紀森嚴的神策軍內部拿他們沒辦法。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情,就當做沒看到,只是記錄下來,私下里交給高伯逸,讓高伯逸來處置。
“主公……這么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
又一輪沖刺結束,李達身上的紙甲都被火烤焦了,這一輪已經上了引火的木柴。扮演“周軍”的一支神策軍小隊,不過五十來人,卻將李達和他麾下五百人折騰得死去活來
“辛苦了,今天下午不用練了,你們休沐一下午吧。”
高伯逸大手一揮,給李達等人放了假。其實倒不是想便宜這幫丘八,而是高伯逸也差不多看出點門道來了,正好利用這個下午的時間總結歸納。
李達等人做的事情,就類似于后世的“模擬考試”。行還是不行,到底是哪里不行,有哪些不利因素,哪些因素又是決定性的。這些東西,高伯逸手里并沒有第一手資料。
他也不可能穿越到高歡那個年代,去親身經歷那一場讓東魏元氣大傷的玉璧之戰。所以現在能做的,就是將守城一方可以動用的手段模擬出來。
先一項一項的試驗效果,然后再疊加幾項一起使用。同時記錄自己這邊的精銳大軍,沖刺到有效攻城范圍,需要多長時間,各種因素造成的阻礙,會耽誤自己這邊多少時間,將其量化。
最后,將這些數據都統計起來,加權重,然后再來想對策。敵軍每一項應對,自己這邊都應該有成熟可靠的解決辦法。
而不是像高歡當年那樣,事到臨頭再來想辦法。
臨時營地的中軍大帳內,高伯逸一邊來回踱步,一邊口述。穿著灰袍,幾天都沒有洗澡的鄭敏敏,正皺著眉頭記錄。
“周軍會將格柵吊到城頭,瞬間就能壘高城墻。據記載,高歡手下人力極多,然而壘土速度,卻敵不過韋孝寬。這說明,玉璧城的城墻附近,一定有一種快速運土的裝置。”
高伯逸說完,速記已經十分牛逼的鄭敏敏居然已經寫完了,這寫字的速度,也就當年的陳元康可以比擬。
“這種裝置雖然沒有見過,但無非是用絞盤快速旋轉,將土提到城墻上。以格柵為骨架壘土,速度就不是平地而起,不借助任何裝置的高歡可以比的。
壘土之法,攻城的時候只能作為常規手段,一邊攻城,一邊壘土,這樣可以消耗玉璧城內敵軍的體力。”
這三天通過反復演練,高伯逸也看出來了,戰史里面說的韋孝寬大發神威跟高歡比賽壘土,如果光靠雙手不靠器械,累也累死了,還守個屁的城啊,高歡手下二十萬人,玉璧城才幾個人!
所以這里一定有不為人知的秘密。從獨孤信手下那位專家口中的只字片語,高伯逸推測,玉璧城每一面城墻附近,應該都有類似于“升降機”的東西。
畢竟這玩意西漢的時候就已經很常見了!
“高都督,這個玉璧城,是不是很難攻打啊。”
鄭敏敏突然問了一句。
“確實如此。不過我這么折騰,倒不是完全為了攻占此城。只不過,我現在花的心思越多,攻城的時候,我麾下的那些人,死的就會更少。
比起他們的命來,現在這番瞎折騰,也就不值一提了。”
“這就是所謂的:君視臣為手足,則臣視君為腹心么?”
“隨便你怎么理解了,多半就這么回事了。
我對他們更好,他們就更加為我賣命。最后我成為人生贏家,他們中僥幸的人說不定可以封妻蔭子,然而很多最后會落下一身病根,更多的則是長眠于沙場,默默無聞。”
這話說得坦率,鄭敏敏細細思索,卻發現里面藏著高伯逸對世間規則的冷嘲熱諷,虧他還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一時間,她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
或許,這才是大人物應該有的樣子吧。不知為何,鄭敏敏越來越是覺得高伯逸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別人眼中英明神武,戰無不勝的高都督。
他勝利的背后,所付出的努力與絞盡腦汁,都是別人看不到的。
“高都督,你這么活著,不覺得累么?”
“我當然怕累,但我更怕窮啊!”
高伯逸難得揶揄了一句。
鄭敏敏知道高伯逸絕對不會怕窮,但是窮就意味著毫無權勢,就意味著任人宰割,就像自己一樣。
只有強者,才有資格憐憫弱者,才有可能會“溫柔對待”失敗者。而弱者和失敗者,就意味著任人宰割。
看到鄭敏敏居然走神了,高伯逸忍不住拍了她一下道:“想什么呢,干活啊。我給你發俸祿的,你現在好歹也算是權貴身邊的秘書啊。”
高伯逸意味深長的哼哼了一聲。
要知道,在后世,漂亮女秘書,外加老總心腹,兩個累加起來的威力簡直等于核爆。鄭敏敏是不會撩,她要是會撩的話,高某人未必頂得住。
現在都有點要頂不住了。
“長達數仗的絲綢,可以擋住攻城沖車撞擊城門,但是不耐火燒。只要有可靠的引火之物,就能輕易破壞這道帷幕。”
“引火之物,不能用普通的桐油。需要一種沾上就不會熄滅,哪怕放入水中都能燃燒的油類物質作為火箭的浸透材料。
這種東西,只能是提煉改良過的猛火油。當年高歡在玉璧城時,曾經用過猛火油燒帷幕,但是火把舉起來以后,就被韋孝寬手下的守軍用鐮刀割斷了。
說明這種布帶有一定的防火能力。”
高伯逸像是自言自語一樣說道。
韋孝寬當年使用的是什么樣的布,如今恐怕已經打聽不出來了。但是,如果從后世知道的點點滴滴看,這種布是絕對存在的,而且是最先在西域被發現。
名叫“火浣布”,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石棉布”,當然,這是純天然的。火浣布這種珍品,韋孝寬怎么可能用得起?
但是,當時使用的布,上面絕對是經過了特殊處理的。
“你且記下,回鄴城后,務必要對猛火油進行提煉加工。”
一會是壘土,一會是猛火油,一會是不會燃燒的布。越是聽高伯逸說起,鄭敏敏才越是感覺自己的淺薄無知。
誰會想到,只是為了攻打一座城池,居然就要做如此多的準備。
高伯逸又像是個神經病一樣,自言自語在那里說了半天,可能前面說了什么,他后面自己都忘了,等停下來的時候,竹竿已經進來過一次,點燃了火把。
“呃,我剛才說了什么?”
高伯逸有點懵,察覺到帳篷里黑下來,才知道不知不覺已經說了一個下午。
“我看看啊。”
鄭敏敏也是沉浸在一種飛速記錄的專注之中,同樣沒有注意到時間過去很久了。她手里那本厚厚的冊子,居然已經寫了好幾十頁!
“要從第一頁開始念嗎?”
那念到什么時候去了啊。
高伯逸搖了搖頭道:“我讓人把木盆子端進來,熄滅火把,點油燈。你就在這里洗個澡,我點著油燈看一會冊子。”
他說得平靜,卻是把鄭敏敏嚇了一大跳!
在這個軍帳里洗澡……是不是有點不太好?
不過她轉念一想,高伯逸要是想對她做什么,早就完事了,何必等到現在呢?對方這么說,肯定是有一些不好明說的原因。
想了想這附近是軍營,全都是血氣旺盛的丘八,鄭敏敏好像有些明白了高伯逸的用意。男人嘛,見了漂亮妹子就是走不動路的,管他是不是大帥的女人,先玩了再說。
這種人不能說沒有,哪怕是很少,高伯逸肯定也不希望自己大營里面出這樣的丑事。
“好,好吧……”
鄭敏敏軟弱的答應了高伯逸無禮的要求。
她幾天沒洗澡,春天人的新陳代謝加快,再加上風餐露宿,身上早就快餿了。連她自己都要無法忍受,更何況她還要面子呢。
“嗯,我叫竹竿進來。”
偌大的帳篷里,只有桌案上一盞油燈點著。高伯逸面色平靜的看著鄭敏敏記錄的冊子,不得不說,這個女人動腦筋的事情不太行,但是心細,寫字也快,不愧是從小讀書長大的女子。
帳篷里偶爾傳出微不可聞的水花聲,鄭敏敏小心翼翼的坐在木桶里擦洗自己的身子,很擔心高伯逸走過來對自己做什么事情。
她不是不能接受親熱,只是在沐浴的時候……好像很羞恥。
“阿郎……我是不是很笨呢?”
鄭敏敏小聲問道。
多虧這里十分安靜,要不然還真是很難聽見。
“你是沒有見過笨的,改天我帶你去見識一下。”
高伯逸想起“胸大無腦”的張紅娘,微微嘆息。這女人是笨到了家,所以反而形成了一種詭異的“自我保護”,讓她混得很好。
這不禁讓高伯逸想起前世某些雞湯文里說的:做事就要做到極致,做到極致的壞人,你也能成功,甚至比絕大多數人都成功。
“哦……”不知為何,鄭敏敏覺得好像沒那么緊張了。這里這么黑,反正高伯逸也什么都看不見的。
“其實呢,到你身邊以后,我一直都覺得很開心。因為我以前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反正我爹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也沒想過,以后到底要過什么樣的生活。
做你的妾室好像也不錯……但我總覺得有點不甘心。就像你剛才說的,有個笨女人,我當了你的妾室,就跟那個笨女人沒什么區別了。我還是希望自己更加有用一點。”
她說了好長一段話,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結果坐在桌案前的高伯逸居然一句話都沒有回。
這不由得讓鄭敏敏升起一種被人看輕的羞恥感。
“阿郎,我以前雖然嫁過高睿,但是……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他,也跟他沒有肌膚之親。見到你以后,我感覺自己的男人,就應該是你這樣的,而且你還有那么一點點……嗯,童心未泯一樣的可愛。”
說完這段話,鄭敏敏的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體在熱水中泡了太久,已經紅得如同煮熟的蝦子一樣。
可惜,高伯逸依舊在看冊子,一句話也不說。
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勇氣,鄭敏敏快速的擦干自己的身子,套上換洗的袍子,頭發濕漉漉的也顧不得擦,就直接光著腳,氣哼哼的沖到高伯逸面前。
準備討個說法!
她都表白了,還要怎么樣啊!
走到孤零零的桌案跟前,鄭敏敏卻看到高伯逸保持著讀書的樣子,腦袋卻已經耷拉下來,睡得很香。
“還好沒聽見!”
鄭敏敏心虛的拍了拍胸脯,那些話再讓她說一次,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不過春天的夜晚,也是有些寒氣的,不能這樣睡啊!
鄭敏敏看著高伯逸的睡臉,溫柔一笑,仿佛清水出芙蓉一般,令人驚艷。可惜這幅畫卷高伯逸沒能看到。她轉過身就去床榻的位置拿毛毯。
正當她轉過身,走到高伯逸身邊的時候,一個瘦高的影子,拿起未出鞘的長劍,橫在她面前!
“高都督夢中好殺人,蓋毯子這種事情,我來就行了。”
那個長得像竹竿一樣的貼身侍衛面無表情的說道。
“哦,哦,知道了。”
鄭敏敏木然的將毛毯遞給竹竿,心中升起一個古怪的念頭。此人只知道姓公孫,不知道叫什么,好像是高伯逸的貼身心腹。
他出現的時機恰到好處,莫非,自己剛才說的話,對方全都聽到了?
“公孫先生,那個……”
鄭敏敏有些扭捏的開口詢問,又不知道怎么說。
“放心,不該聽到的話,我什么都沒有聽到。請吧,主公睡覺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打擾。”
鄭敏敏的臉嚇得刷一下白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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