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我等你

多年后，一名擦著淡淡腮紅舉止優雅的老婦人就在這片星空，坐在舷窗前，看著燦爛光輝的餌環，聽著耳機中自己已經聽過無數遍的語音留言，未留只言片語，靜靜地停止了呼吸，和那片靜靜的星河相和。

不用說抱歉，謝謝你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告訴我你喜歡我，我才可以安穩度過這六十年而不用在焦慮中翹首等待。親愛的你啊！六十年過去了，你該陪夠你的兄弟們了吧！現在，該陪陪我了。

轉瞬間，時間已經過去三年，坐在酒吧中的女老板，沒等來自己想等的人回歸，卻等來了酒吧曾經最火的駐唱歌手。只不過，曾經的駐場歌手，是沒了兩條腿，而現在的他，不光是沒了兩條腿，還只有一只胳膊，他的機械手再也彈不出昔日的語調。

于是，女老板成了他的貝斯手，而他，只負責坐在高腳椅上，低低吟唱起“再見”，以及那首曾經屬于獨立艦隊的歌萬里長城永不倒！她沒問那個人為何不歸，他也從不說。

老兵酒吧，一直到終身未嫁的女老板垂垂老矣躺在病床上，才換了主人，僅剩一只手年過百歲的老兵固執的一人推著老婦人走過山川，走過大河，穿越星辰，直到落日峽。

“他在這里！”

“他已經走了60年！”

“他說讓我照顧你！”

這是西南聯邦紀念戰爭勝利五十七周年的一次特殊聚會，整個戰爭勝利五十七周年，但落日峽之戰卻已經過去了足足六十年。

曾經的落日峽通道，曾經的戰場，依舊遍布著鋼鐵殘骸，向聯邦民眾展示著在這里奮戰的第9艦隊和聯合艦隊英勇的同時，也是用這片殘酷的戰場告訴整個星空，犯我華族者，必誅！

西南聯邦，用整個落日峽通道，當成了埋葬自己英雄的陵墓。封閉整個通道，哪怕因為此會讓商船多跑上數百光年進行繞道，每年，只會在紀念日才會對經過申請以及特定的人群開放。

但這些，對于那些丈夫、妻子、孩子、父母來說，的確有些太殘酷了，他們的愛人，父母，兒女就在這座緩緩流動著的星空之墓中，他們一閉眼，或許就能看到自己親人們曾經的座艦。

他們就在其中，和心愛的座艦一起，化作宇宙的塵埃。

戰死在這里的人們，他們曾經不諳世事的孩子都已年入花甲，他們的愛人已是耄耋，其中的不少人，是第一次來這里。

不是他們不想來，而是不敢來。

但現在，他們終究是來了，再不來，這一生都再也見不到了。

至于說下一世，還不知有沒有再遇見的緣分。

老婦人攥著老兵唯一的一只手，臉上掛著淡淡的幸福：“他看見我們來了，他會開心的。”

老兵第一次哭了。

“謝謝你們，給我的幸福！”

六十年后的緬懷，始于六十年前的壯烈。

戰斗，是由聯合艦隊率先發起的，沒有試探也沒有常規的能量主炮齊射，直接以獨立艦隊為箭頭，以整支艦隊的旗艦“不死鳥”號為箭鋒箭芒，向著雇傭軍艦隊發起了決死沖鋒。

“獵鷹”的目光，看向遠方逐漸啟動開始加速的那眾大雜燴戰艦群，眼珠無驚無喜的盯著視頻傳回的聯合艦隊情況陣容，終于長出一口氣，開口給出了評價，“天真！”

“唐浪，西南聯邦新科少將，在拉菲星之戰中初露鋒芒獲得勝利勛章，表現出了極佳的機甲操控天賦，地面作戰上或許有你的一套，但是這里是太空，戰艦有戰艦的世界，戰艦的交戰就足夠復雜，更何況是一支支戰艦編隊，以及戰艦編隊組成的龐大艦隊統一的指揮，協調，調度，迂回，穿插，襲擊，后勤的支援，補充，這些所涉及的龐大課題，每一個國家都投入了無數人才資源研究，每一支太空艦隊都不是一蹴而就。而我黑鷹公司的三支主力艦隊更是我和我曾經的長官們花了二十年時間一點一滴建設起來！”納斯目光如電，看著還在不斷加速逼近的聯合艦隊，輕輕向著無法聽到他言語的唐浪自言自語。

“臨時拼湊起一支艦隊，就以為可以協調指揮，和我們進行太空戰？太空戰爭沒有那么簡單，但也很簡單，無非多算者勝的區別，這樣一支走乞游丐般組成的艦隊，光是協調作戰就是天文數字的工作量，或許一觸就潰了！”納斯繼續語氣淡然的點評著。“或許，唯一值得稱道的，是唐浪少將你以及你麾下的西南聯邦人們無知者而無畏的勇氣吧！”

輕輕伸出的手一揮，“小伙子們準備作戰吧。全艦隊注意，敵方指揮艦留活口，弗朗西斯還在他們手上，把我們的人完好無損的接回來。其余，格殺勿論！”

不死鳥號的指揮艙中，面對著指揮席前的三維戰術沙盤，所有人圍成了一個圈，胖子，明月裳，秋如歌，郝黛兒，云墨，小雅各布等人，都緊緊盯著沙盤。

唐浪支著手看著沙盤模擬的宇宙圖上，己方艦隊已經開始加速前進，看著己方艦隊的編隊正在不斷調整，而對方艦隊完全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就知道論作戰經驗和作戰指揮來說，他們比起雇傭軍艦隊差了不是一個層級。

唐浪的腦海中，傳來滾刀肉的聲音，“我已成功和艦隊中央智腦接駁，接下來我可以為你負責進行戰術協調，你只需要進行指揮就夠了。具體的命令下達到個別的編隊，就由我全權代勞，這將省去你們百分之九十的計算工作量，你只需要考慮如何擊退敵方就夠了。”

一支經過協調整合的艦隊，指揮有素，作戰意圖清晰明了，那么這樣一支部隊，將勝過同等編隊超過四成，甚至五成以上的戰斗力。這就是精銳和平庸的區別。

滾刀肉這個超級人工智能，由他從中進行協調可將效率提高數倍，這是唐浪最大的底牌。

比如是時候出動支援艦隊，然而支援艦隊以下的每一艘艦，該如何行動，是進行電子干擾，還是火力掩護，還是進行能量補充？這些在沒有經過協調的時候，只會是一團亂麻，但有了滾刀肉，具體將每一道指令下達到單獨一艘戰艦單位中，編隊中的戰艦就只需要照著指令行事就夠了，當他們做出各自戰術的時候，自然就產生了協同。

這樣一來，生生依靠滾刀肉這個域外人工智能，將整支聯合艦隊沒有經過整編協調的艦隊，拉到了和訓練有素的雇傭軍艦隊協調力同一水平。

何況，這里還有訓練水平本就不遜于甚至還要更強于他們的第9艦隊殘余8艘星艦以及唐浪的獨立艦隊，別看獨立艦隊沒經歷過如此大型的艦隊對戰，但不管是骨干成員還是稍微外圍一點的，可都是刀尖上舔血的空盜出身，加上隕石星空那個環境，若論無懼生死這一點，一直順風順水的大鷹帝國雇傭軍可比他們差遠了。

這也是在未來能決定戰爭勝負的重要因素之一。因為，嘴巴上喊著敢死，但真面對死亡的時候，再如何堅定的決心，也有超過百分之八十的不敢死。

但喜歡嚷嚷著“腦袋掉了不過碗口大個疤，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條好漢”的江湖人士，可真是這么想的。

當然，除了這些，接下來比的，就是指揮官的高下了！

唐浪快速梳理了沙盤上的己方艦隊，目前聯合艦隊分為十個大編隊，每一個大編隊又下分三個小編隊，小編隊以中大型作戰艦，突擊艦，支援艦，電子戰艦組成。

這不屬于任何一個國家星際艦隊的編制，甚至和西南聯邦的艦隊編制都無關。這完全是根據聯合艦隊的特殊性來臨時編成的作戰體系。

水無常勢，兵無常定，這樣的編制，最能在現階段發揮出討伐軍最大戰斗力。

一名艦隊指揮官，除了首要的基本素質外，看其是不是名將或者高手的區別就在于三種指揮境界，第一種是細節指揮，就是指揮官無論在戰前戰中還是戰后，都能細致入微的做到戰前準備，戰中安排，戰后調度以待投入下一場作戰！這樣的指揮官，已經有了名將的氣質，一切游刃有余，作戰中，也能通過對細節的把握發展，精妙的找到戰機，擊敗敵人！

第二種指揮境界，就是立體指揮。無論在怎樣的亂局和大戰役上，這種級別的指揮官都能夠精確把握到局勢，并有效調度自己的部隊，進行庖丁解牛般的作戰，這樣的指揮官，讓人遇見，就會頭皮炸麻，對手會感覺自己的部隊如羊入虎口，被逐步蠶食。反應過來，已經無力回天！

第三種指揮境界，即是全方位無死角指揮，是軍神一樣的存在。這樣的指揮官，不光對自己的部隊巨細無遺，知道每一支部隊的長處，能在什么情況下建立奇功或者奇跡，同時也因為豐富至極的戰爭經驗，對敵人了如指掌，如一個超卓棋手，對手的下一步，甚至在棋盤的往后十步，都會被其準確預料得知！

對上這樣的軍神，他只需要一支部隊，或許就可能亂軍中準確洞悉并端掉敵人的指揮部，大兵團作戰中，每一支部隊都會料敵機先殺得對手措手不及，兵敗山倒。

唐浪深知自己的不足，他少有指揮大規模艦群作戰的經驗，即便有滾刀肉從中發揮協調艦隊的作用，但如果論精細指揮，他還比不上那名在整個星空都大名鼎鼎的對手。

但，對于已經逐漸走進戰爭節奏的唐浪來說，不管是空中或是地面上，戰爭的本質，其實都是一樣的。

那就是，犧牲！只有敢于犧牲的人，才有資格保護住自己想要保護的人，不敢犧牲的人，只能保護自己。

幸運的是，他的身邊，有著一群敢于犧牲的人。

唐浪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明亮。

“來自姜誠將軍的通訊。”

“接通。”

“唐浪，奇怪了，整支艦隊的協同力竟然煥然一新遠超我的預期，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我第一次敢說，或許這場仗我們真有獲勝的可能，那幫正在小看我們的雇傭兵們一定會因此付出代價。”姜誠筆挺的身形在屏幕上出現，目光灼灼的盯著唐浪，臉上滿是驚奇。“你可知道，你已經站在和鼎鼎大名的“獵鷹”對決的戰場上了，今日一戰之后，或許你唐浪的名字就能位居星空名將排行榜之上了！”

后面這句話，是姜誠深吸了一口氣說出來的。在他身后，尉遲劍等眾多李信號軍官，都向唐浪投以由衷企望和內心隱隱振奮的目光。

戰爭，是災難也是機遇，它能夠讓家園破敗，生機湮滅，也能讓一些人，深刻的留存在歷史里，在時代中綻放耀目光芒。

站在這里的人們，既有著保家衛國的責任，但又有誰，不希望自己能創造歷史，成為歷史的天空都記錄下名字的那個人呢？

其實，自從他們站在這里，他們就已經被記錄進了歷史。

在未來數年后，“星歷4013年，唐浪率聯合艦隊諸軍與大鷹帝國三支艦隊會戰于落日峽通道！”，該戰例已經被寫入各國軍事學院教材，哪怕是做為失敗者的大鷹帝國皇家軍事學院。

只是，現在的人們還不會知道他們會創造怎樣的輝煌，他們只是看著他們的最高指揮官，等待他下達最后的軍令。

唐浪咧嘴一笑，“姜誠少將，這一戰后，絕不止我一個人名列其上。”

環首看看屏幕上的諸將校，劍眉飛揚，“此戰后，若不死，必當和諸位共謀一醉！”

“哈哈！唐浪兄弟，還記得拉菲星時我是怎么跟你說的嗎？總有一天你會當將軍，但現在看來，我當時的眼光太膚淺了，將軍太小了，你會成為統帥。”沈成峰卻是哈哈大笑。

“不，不，浪老大光成為我西南聯邦統帥怎么成，做為未來朱上將的老大，他必須為維護世界和平貢獻自己的力量啊？杰彭帝國這種走狗一腳踢飛，率領熱愛和平的星空諸國踏平那些霸權主義才是我們該做的，現在一支小小的雇傭軍又怎么能成為我們進軍星辰大海的阻礙？”一邊的胖子搖頭晃腦的否定。

被酷愛插科打諢的胖子這么一說，艦橋周圍的男女和視頻中的將校們不由都笑了起來。

原本有些凝重的氣氛，被胖子這個堪稱偉大的目標給弄輕松了不少。

唐浪當然知道這是一幫好兄弟們在用這種方式給他打氣，不由得心底生出一絲暖意。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是因為利益和強烈的目的性虛以委蛇在一起的人，哪怕是走上共同道路的朋友，也會因為有一天改變了初衷，分道揚鑣。

然而從拉菲星他們結盟那一刻開始，無論是坦途還是逆境，沈成峰等人都作為忠誠的伙伴站在他的身旁，一起駕機甲闖絕境，一起面對槍林彈雨，歷經生死，這樣的信任，又豈是那些等閑毫無分量的“朋友”二字可以囊括？

此時此刻，要與他唐浪一同闖修羅場的人，又何止沈成峰和胖子？

他的周圍，明月裳、秋如歌、郝黛兒、小雅各布、云墨以及和他并肩在宇宙虛空中向前進的，姜誠，葉小舟，尉遲劍，陳石

這些一雙雙投過來的眼睛，讓唐浪頭腦前所未有的清醒，為了這些認識仰或是不認識但和他并肩的人們的生命，他清楚這一戰，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抵近距離，180萬公里！”滾刀肉的聲音傳來。“以目前速度，預計全艦隊五分鐘后進入射程！能量護罩，將在三分鐘后升起，主炮蓄能正在進行中，司令官閣下，是否有新的指令，完畢！”

“沒有，依照先前命令發往全艦隊！何時啟用引擎最高功率，聽我命令！”唐浪毫不猶豫下令。

目光掃處，突然見明月裳一雙明眸看著自己，眼露疑惑。

做為聯合參謀處作戰處參謀，所有戰術安排可都是她帶著一群參謀制定出來的，難道又有了新的計劃？

見唐浪的目光掃向自己，明月裳出人意料地開口道：“你知道嗎？我現在沒有想過這場仗最后會怎么樣，我只是想到了天晴河，不過，不是想起了天晴河的大河奔涌壯麗非凡，而是我時常能看到年輕男女徜徉在那里綻放幸福的笑容”

她的臉，莫名絳染了紅澤，“而我只是想到，這場戰爭以后，我也會在那里，靜靜坐在河邊，不去管外間的喧囂，請你喝杯茶。”

四周的中年大叔們滿眼笑意，做為過來人，他們無疑很欣賞明月中尉這種單刀直入的方式。曾經年少的時候，他們因為羞怯和某些不自信，錯過了多少佳人那！但現在，唐浪實在太幸福了。

而年輕人們，則以年輕特有的起哄方式來表達他們的驚奇，除了大翻白眼的秋如歌以外。不消說了，雖然沒有太直接，但昆侖星上向來有熱戀中的男女流連天晴河畔的習慣，其中的大膽意味，呼之欲出啊！

看到周圍刻意的附和起哄，明月中尉理直氣壯地朝唐浪“瞪”了一下，道，“所以，為了讓我請到這杯茶，就請唐浪司令官閣下退敵吧！”

唐浪

“原來打退如此強敵這點資本就只夠你請一杯茶？你這個中尉薪水不低，但為人卻很摳啊！難不成是因為軍部本月沒發薪水的緣故嘛！”

明月裳淺笑：“那你負責幫學姐討回薪水吧！唐浪學弟！”

明媚少女雖然是淺笑，但說出這樣一席話，她卻極為艱難，面若火燒，甚至連呼吸都停滯了。這可能是她這一生中所說過的最大膽的話了，當著數百軍官的面，稱呼一個司令官為學弟。

蓋因是在這樣朝不保夕的戰火時節，在這樣一艘航行在虛空中即將領受敵軍萬千炮火不知何時就會化為宇宙塵埃的戰艦里，才會讓人放下所有的驕傲，放下被人類社會培育出來的面具，剝離那些偽裝，流露出內心最為真實的一面吧！

有些話，再不說，或許今生都沒機會說了。

從這一點上來說，明月裳已然比很多人要聰慧。這世上的絕大多數人，可不正是因為失去后，才知道珍惜和后悔的嗎？

明月裳說出這番話后眸眼流蘇的模樣，不知讓多少年輕的軍官士官神馳遐思，就連內心很不爽的秋如歌也不由得不承認，如果這世間誰能和長孫雪晴爭上一爭，唯有眼前這個明媚照人的女子了。

這就是“你若闖出槍林彈雨，我會在天晴河畔等你”的承諾吧！

大約，戰爭中的男女，唯有用我等你，來寄予自己最美好的期盼，對勝利對他的期待。

短暫的美好中，雇傭級艦隊的陣型突變。

第一重裝 第621章 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