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章:遠征

數不清的步兵、弓手、騎士，那是浩浩蕩蕩，漫山遍野的龐大軍團。甚至可能是人類歷史上規模最為龐大的軍團。與之搭配的，是人類歷史上規模最為龐大的輜重運輸。

里奇高舉著父親的旗幟，走在了最前頭。靈魂之火在眼眶中熊熊地燃燒著。

許多許多年之后，研究這段歷史的史學家是這么描繪的“銀月二年九月中旬，繼咸魚港之戰后，白骨圣光教廷終于與南方聯盟出兵，劍鋒直指古斯塔夫的首都，以及黑龍族的巢穴龍之巔。”

“這是一場意料之中的戰爭，許多人對此已經等候多時。那一段時間，大陸上的報紙創下了有史以來最高的銷量紀錄。每一個人都在翹首以盼著，等待著正義的又一次偉大勝利。任何一點點來自前線的消息都會很快傳遍大街小巷，一種新的狂熱正在凱爾特斯大陸上蔓延。”

“然而，此時此刻的人們并不知道，發出命令的，早已經不是他們所熟知的那位巫妖王格雷·格魯格魯了。巫妖王的面具下，是一個年輕而稚嫩的靈魂。盡管他也同樣堅持正義，但復仇之火正在一點一點地吞噬他的心靈。”

“里奇·格魯格魯，這位比巫妖王格雷更加年輕的巫妖之子戴上了自己父親的面具，舉起了父親的旗幟，努力地維持著自己父親留下的局面。如同走在鋼絲上的表演者一般，只要一步踏錯，就是粉身碎骨的結局。與之一同粉碎的，將是闊別萬年，經歷了漫長而黑暗的第四紀之后，人類好不容易得到的好局面。”

“有關于這一時期里奇·格魯格魯的史料非常地少，甚至比格雷·格魯格魯成為圣騎士之前的記載還少。所以，對于里奇·格魯格魯在這一時期的心理狀態的推論總是千差萬別，也總是缺乏依據。沒有一種能真正讓人信服。”

“不過，至少有一點我們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里奇·格魯格魯決心要為自己的父親報仇，即使同時對天堂、地獄、黑龍宣戰，即使賠上自己也在所不惜。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人能改變他的決定。”

大軍出征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凱爾特斯大陸。或者，不僅僅是凱爾特斯大陸，天堂與地獄，同樣在關注著。

圣光之中，一個個的聲音在議論著。

“這是怎么回事？巫妖王沒死嗎？”

“這不可能，巫妖王肯定是已經死了。”

“那為什么巫妖沒內亂？以他們的性格不可能不發生內亂。他們怎么可能還能統一地行動？”

深淵之中，惡魔們同樣議論紛紛。

“他們隱瞞了巫妖王的死訊，肯定是這樣的。用另一只巫妖替代了巫妖王的位置，會是誰呢？”

“我覺得沒有任何一只我們已知的巫妖能做到，除非……是格雷的兒子，里奇。”

“那個我們幫他制造的兒子？”

“如無意外的話，應該是了。”

“我們又親手制造了一個強大的敵人嗎？”

龍之巔上，黑龍們已經被這個做法驚呆了。

“如果巫妖王‘沒有死’的話，那我們之前的戰果不就白費了嗎？”

“也許我們應該揭穿他們，放一些消息出去。”

“那是一只巫妖，每一個骷髏長得都差不多。你覺得人類辨認得出來嗎？只要巫妖評議會那幫老巫妖支持他，他就是真的巫妖王。”

“不用擔心，巫妖內部肯定已經有裂痕了。如果隨便一只巫妖都能重新把巫妖團結起來的話，那么亡靈一族為什么會一直都沒能實現統一呢？即使是巫妖王的兒子也一樣，那就是一個三歲小孩。你覺得我們會輸給一個三歲小孩嗎？”

“他確實只有三歲沒錯，但他身后的那幫老巫妖可不是。”

“無論如何，我們都不可能輸給一個三歲小孩統領的軍團，不是嗎？”

“這個倒是。既然如此，就讓我們光明正大地擊敗‘巫妖王’吧！”

從芒吉斯到黑龍城，大軍足足走了三個月。直到銀月二年十二月中旬才抵達黑龍城的外圍，沿途幾乎沒有發生什么像樣的戰斗，黑龍族沒有出手，古斯塔夫帝國也直接撤走了當地部隊，只在黑龍城布下重兵。

以人類的軍隊來說，考慮到軍隊的規模，這樣的行軍速度已經算是極快的了。以亡靈軍團來說，這樣的行軍速度，簡直是有史以來最慢。

“為什么要選擇黑龍城作為第一目標呢？我以為你會選擇龍之巔。”迪莉婭問。

“龍之巔有大量的法陣防御，我們對那里的了解還局限在萬年以前。一萬年的時間，他們在那里做出什么都是可能的。將黑龍引到黑龍城下決戰對我們來說是最保險的做法。”里奇答道“還有，我需要時間。”

行軍路上的三個月的時間里，里奇拼了命地在學習各種戰術。你得承認，魔法、甚至永生物種的戰略戰術，跟人類的戰略戰術是截然不同的。通曉魔法，也不代表就懂得那種戰略戰術。而一直以來以一盤散沙著稱的巫妖們，顯然對此一竅不通。

同樣在這三個月的時間里，里奇動員了大量的力量，著手進行各種情報收集。

也同樣是在這三個月的時間里，他認真地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完善著白骨圣光教廷的架構。不得不說，格雷組建的白骨圣光教廷非常地松散，幾乎沒有權力可言，命令能不能落實全憑信仰。從某種角度看來，這種結構非常“正義”，也非常“透明”，但卻嚴重缺乏效率。也不適合用來應對戰爭。特別是長期的戰爭。里奇不得不用他稚嫩的政治手段一點一點地在白骨圣光教廷內樹立“權力”的概念，同時，將權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

面對戰爭，他需要的是一個強大的殺人機器。能殺到對方頭皮發麻的殺人機器，而不是什么光明偉岸的榮耀。盡管他十分愿意按照自己的父親為他定下的道路繼續往前走，但以目前來看，在他能想象的范圍內，并不存在和平解決，或者通過信仰感召對方的可能性。

值得慶幸的是，巫妖們的政治手段比他還稚嫩，甚至完全不知道政治為何物。而他的父親格雷，給他留下的光環給予了他暫時號召巫妖們的能力。

抵達的時候，黑龍城已經被及膝的雪覆蓋了，北風呼呼地刮著，整個世界仿佛都已經被冰凍住。

黑龍城在這三個月的時間里建造了更加厚重、更加高大的城墻，城墻上擺滿了包括重型弩車在內的，甚至能對龍族構成威脅的武器。

遠遠看去，黑色、高聳的城墻仿佛把整個大地都隔斷，像是一段憑空崛起的懸崖峭壁。城墻內外，又布置了數不清的堡壘。

這樣的防御，即使放在整個克里瑪莎時代結束之后人類的萬年歷程里，也是從未有過的。用銅墻鐵壁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

騎著馬，里奇踩著厚厚的雪站在山坡上遠遠地看著。

天空中有黑龍在來回盤旋著。

“黑龍的駐扎地在哪里？在城里嗎？”里奇輕聲問道。

“不在城里。我們觀察了好多天，他們都是從東北面的山脈飛過來的。返回的時候也是返回東北面的山脈。”薩琳娜在里奇的腦海中小聲答道。

“沒有找到具體在哪里嗎？”

“沒有。他們用了一些魔法，應該就是不想被我們發現。”

“再仔細查查，必要的時候，找西蒙幫忙。還有，城里也要小心，那里面很可能藏著黑龍的人。如果是我，會下令所有人都化作人形，然后混雜在人類里面。”

“是。”

與此同時，黑龍城里也有人透過城堡的射擊孔，正在遠遠地注視著里奇。

那是一個有著一頭黑色筆直長發，身材高大，面貌俊朗，長著一雙精靈一樣的耳朵，穿著黑色長袍的男子。

毫無疑問地，這個人，正是襲擊格雷的黑龍頭領。

“奧古斯伯格殿下。”已經年邁的古斯塔夫皇帝塞德里克五世半躬著身子，諂媚地說道“我們已經把對方的部署查得非常清楚了。正面核心的，是巫妖王自己的軍隊，就是那些亡靈軍團。骨龍部署在他們左側的……”

還沒等塞德里克五世說完，奧古斯伯格一只手已經抬了起來。

塞德里克五世連忙閉上嘴，咽了口唾沫，呆呆地眨巴著眼睛，望著奧格斯伯格。

奧格斯伯格輕聲說道“你覺得我會需要這種飛到天空中一眼就能看清楚的情報嗎？”

“那，奧古斯伯格殿下想知道的是……”

“有關于巫妖王的守護天使和誘導惡魔的情報，有嗎？”

“我們密探的回報里，沒有提及過她們……”

“這次白骨圣光教廷總共來了多少只巫妖，知道嗎？”

“不……不知道。”

“這么說的話，隨軍出征的巫妖都有誰，你肯定也不知道咯？”

塞德里克五世尷尬地搖了搖頭，那腰又微微躬了幾分。

“行了，以后不用告訴我你得到什么情報了。”奧古斯伯格嘆了口氣，注視著遠處的里奇輕聲說道“你幫我關注一下南方聯軍軍隊里的傳聞就好，有沒有提及巫妖之間的爭吵、不睦，巫妖王不是本人之類的傳聞。”

“巫妖王不是本人？”塞德里克五世愣了一下。

“總之你留意就對了。”奧古斯伯格側過臉，意味深長地看了奧格斯伯格一眼，輕聲說道“我想你應該能分辨哪些是我想要的情報吧？如果你連這個都做不到，那么我就會認為你已經老了，沒用了，古斯塔夫該換皇帝了。”

“當！當然！”塞德里克五世嚇了一跳，連忙低頭行禮“您的奴仆肯定能勝任這種簡單的工作。”

“希望如此。”

隨口說了一句，奧格斯伯格已經轉身離去了，只留下年邁的塞德里克五世站在原地拼命地擦著冷汗。那四周，古斯塔夫的大臣們一個個都噤若寒蟬。

回到營地的時候，營地里的士兵們正在搭建駐扎需要的營帳。

一個個巨大的帳篷在雪地里豎起。

亡靈肯定是不需要帳篷的，但人類領主們需要。

按照里奇的命令，所有的人類領主都必須在正中的亡靈營地里扎營，將自己的部隊交給部下統領。

像貝希爾公國，依琳就必須在亡靈營地里扎營，而部下，則交給霍爾斯統領。

遠遠地，還在等待帳篷搭建完畢的依琳遠遠地看了里奇一眼。

那遠處，里奇與她對視了一眼，當即轉身走進了自己已經搭建好的帳篷里。

“依琳小姐還覺得他不是巫妖王殿下嗎？”旁邊的艾比羅伯斯小聲問道。

“他就不是。你沒覺得他跟格雷完全不同嗎？讓我們駐扎在這里，一方面是為了保證我們的安全，另一方面，則是為了加強對人類軍隊的控制。這誰都懂，也確實是一個正確的做法。但以前的格雷，絕不會下這樣的命令。他考慮得沒那么細致，巫妖當中也沒人會考慮那么細致。”無奈地笑了笑，依琳回過頭輕聲問道“你不覺得他小動作很多嗎？各種小的，細節的命令接連不斷。”

“這……倒是有一點這樣的感覺。不過，這也才是優秀將帥的正常做法不是嗎？”

“我沒說他的做法不對，我只是覺得，他就不是格雷。”

與此同時，已經被挪作他用的黑龍城大教堂里，奧古斯伯格靜靜地佇立著，望著曾經放著十字架，如今已經空蕩蕩的祭臺。

“大人，那個老頭子派人來問是否需要他們做點什么。指軍隊調動方面的。”一個一身戎裝，面容美艷，有著精靈一樣的耳朵，扎著黑色馬尾的少女出現在了奧古斯伯格的身后。

“軍隊調動？”稍稍沉默了一下，奧古斯伯格輕聲說道“那就讓他今晚派兵偷襲吧。”

“今晚派兵偷襲？我們恐怕來不及做準備。”

“我們不用做好準備，讓他們打就行了。我們不參與。”

“我們不參與的話，他們可能會死傷慘重。”

“他們不死會有其他什么作用嗎？”奧格斯伯格回過頭，笑了笑，輕聲說道“讓他們去打一打，我們在旁邊看著。這樣，我們就能知道對方究竟有多少實力了。呵呵呵呵，這段時間他們藏得還挺嚴實的。只有用這個辦法了。”

邁向克里瑪莎 21章:遠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