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9 表層

桑昱顏轉眸看他，墨活的面容隱在黑霧里，她看不見對方的面容神色，可聽他話中之意，似乎對那個給他們種下魂印的人十分熟稔。

“墨活，你就是從地下鬼城出來的。”桑昱顏肯定道：“那只老鬼，想必你應該也認識吧？”

所以，他對空冥大陣內部如此熟悉，招式之間又有著鬼族的影子，對于魂印這種東西，也是張口就來。

“這重要嗎？”墨活語氣極淡，淡得好像已經看破紅塵，“現在我們都一樣。”

只要離開了這里，只要到了鄂老鬼面前，他就得像那地下鬼城中許許多多的鬼族一樣，乞求那位高高在上的墨城鬼王，求他放自己一條生路。

墨活從來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他自記事起，便一直都在地下鬼城。

地下有十城，鄂老鬼是墨城之主，他的名字也是鄂老鬼給起的。有鬼族說，他是鬼王從地上帶下來的，那時的他還只是一個襁褓小兒，父母多半是進來大陣的高階修士。

難得看到一個新生的嬰兒，鄂老鬼一時興起，便將他帶回了鬼城。

高階人修入鬼城，被鬼氣侵蝕的時間長了，也會逐漸失去生機，更別說他只是一個毫無靈力的小兒。

墨城的鬼族們紛紛猜測，他們的王大約是想欣賞一條全新的生命，如何一點一點流逝，又如何慢慢被死神奪去性命。這聽上去似乎是個十分有趣的游戲，也是在地下鬼城的漫長歲月時光里，鬼族們養成的愛好。

可令鬼族們失望的是，墨活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一天兩天，一月兩月，一年兩年。

鄂老鬼用地下特有的獸乳喂養著他，保著他的命，墨活也在那樣的環境里，一天天長大。

后來他們才知道，墨活是異族之人，瞳色碧綠，天生通冥，普通人修在鬼城活不下去，他卻可以，而且活得極好。

六歲開始，鄂老鬼就用鬼族修行的那一套來教導他，墨活適應良好，漸漸有了修為，隨后，他就會被鄂老鬼扔到鬼族堆里。

地下鬼城是一個殘酷的戰場，他不是鬼族，不是鬼修，他是個人類，是鬼族中最大的異類。

他身上的精氣因為功法原因，沒有其他人修那般美味，但仍會吸引某些低階的鬼族，只有將那些鬼族都殺了，他才能活下去。

每一天對他來說都可能是最后一天，而鄂老鬼則享受著他這種苦苦掙扎求生的模樣，直到又一個天幕之夜降臨，墨活趁著鄂老鬼極度狂躁痛苦之際，偷了一些東西，通過那座火山口，離開了地下鬼城，逃入了空冥大陣。

同時帶出來的，有一塊辨不出材質的黑石，還有便是瘟妖。

他受了很重的傷，隨時都會死去，但那一刻，墨活沒有后悔，就算是死，也好過那樣屈辱地活著。所幸他也是幸運的，被修羅殿主救了下來，帶回了鬼域，又有了往后種種。

百年前他逃離了這個火坑，百年后，他又重新掉了回來。

這一回，大概無論如何，都逃不掉了。

墨活有些心灰意冷，他不在乎自己身處何地，也不想再去在乎識海中那枚種下的魂印了，從知道自己可能走到了大陣中心開始，他就有了這種最壞的打算，而在看到鄂老鬼的那瞬間，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那是他從擁有自我意識以來，一直存在的噩夢，這個噩夢支配了他將近兩百年。墨活知道，從這里出去之后，等著他的只有一個結果，那樣的話，還不如就在這片黑水里，隨波而去。

但桑昱顏一點都不想就這么認命，從氣惱憤怒中冷靜下來后，她就著手分析眼下的情景。

此次大陣開啟，出發前她做過許多功課，但關于大陣中心的事，她卻知之甚少，方才云中高臺古井是何物，桑昱顏也不太清楚，可既然眼前有個從地下鬼城出來的，應該知道的會比她更多。

墨活不甚在意地解釋：“是幽都，那處是鬼族眼中的圣地，以前一直都在深淵之中，或許是因為此次陣內異變的原因，所以浮了上來。”

“里面都有什么？”

“不知道。”墨活搖搖頭，“從空冥大陣落成，幽都便沉入深淵，去過幽都內部，且現在還存活于世的屈指可數，但我確有聽說，幽都之內，遍地機緣。”

桑昱顏面色微凝，先前看那么多元嬰大能們聚在一處，就能想到那里不簡單了。

可那么多大能，都圍著駱道友是什么意思？

這點暫且不提，浮華大陸上人人都知道，空冥大陣乃是景曜尊者主持布局，精妙絕倫，獍妖頭腦簡單又喜食禁制，被吸引過去情有可原，可現在她也被卷進來了，鬼知道幽都里是什么樣的，都有些什么玩意兒！隨便來一只八階以上的大妖，張張嘴就能把他們吞了，都不帶嚼的！

相較于桑昱顏的焦躁，墨活就淡定了許多，“這里不會有元嬰之上的生靈存在，這點你可以放心。”

桑昱顏疑道：“你如何能肯定？”

“我以前看過一些幽都的相關記載，那些資料怕是比各大宗門都要齊全。你不妨將幽都看作是一朵牡丹，一層層禁制如同重重花瓣，緊密包裹著花心，組成了幽都，而越往深處去，就越是危險……”墨活幽幽說道：“你那只靈獸雖能破禁，但依我猜測，應該也打不開太高深的禁制吧？”

桑昱顏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現在的幽都只是開啟了其中一部分？”

“不錯。”墨活看向屏障外連綿不絕的黑水，喃喃道：“幽都的核心，我們是接觸不到的，現在我們所看到的，只是它的表層。”

絕品靈仙 399 表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