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狠心

“蘇牧，我知道你舍不得你妹妹，但是你也不小了，你應該要為她的前程考慮，不能夠因為舍不得，就讓她放棄大好的前程，在這個不安全的地方跟著你在一起。”

蘇牧囁嚅著說道：“可是……可是小妹她也不愿意和我分開……”

“那是因為她還小，才五六歲，不懂得這樣的機會到底有多珍貴。要是放棄這樣的機會，以后她長大了，肯定會怨恨你的。”許蓁說道。

蘇牧猶豫了。

他自己都沒有長大，他當然不知道邱瑤長大了會是怎樣子的想法。

也許……真的會怨恨吧……

他現在雖然才只有十二歲，但是他也知道那對邱瑤來說確實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去一個比飛仙盟更厲害的地方修煉，而且那個地方還更加的安全，當然比留在這里要好。

真的要讓邱瑤跟著這個來頭好像很厲害的女人走嗎？

可是真的舍不得呢。

他蹲下身子問邱瑤：“小妹，你要不要跟著這個仙師走？去一個很安全的地方，學很厲害的仙法，以后再來殺妖獸，給家人報仇？”

邱瑤緊緊地抓著他的手不放，哭著說道：

“我要跟哥哥在一起，我只要跟哥哥在一起。”

蘇牧為難的看向了許蓁：“仙師……”

許蓁有一些不耐煩的說道：“她還只是一個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她當然不愿意離開你。可是你不是小孩子了，你要明白什么才是對她最好的選擇。不要耽誤了她的前程。”

看著哭著的邱瑤，感受著那兩只小手的力度，蘇牧真的下不了決定。

他又看向了許蓁：“仙師……小妹，她不愿意離開我，那你能不能把我也帶走？”

許蓁眉頭皺起來了，聲音都變得有一些冷了，說道：“你不要得寸進尺，我能夠將你妹妹帶進門派，這對你們家來說已經是天大的造化。你不要想著你也進去。”

站在她的立場來說，蘇牧這樣的要求，確實是太過分了。

她是太浩門的化神修士，可是她能夠帶入太浩門的名額早就已經用光了。

帶邱瑤進去，那是因為邱瑤的資質太好，她覺得門派應該可以通融一下，讓她帶這個小女孩進去。

蘇牧只是一種靈氣感應滿格，在平常的時候，進入到太浩門倒是有那種可能，可是在現在這個亂世，哪里有那樣的機會？

太浩門門派內部的各大豪門，誰不是有著眾多的族人在外面，誰不想將他們都帶入門派中來？

但是那些豪門都沒有那樣的資格，只能夠擇優帶很少一部分人進去。

這可不只是修煉的機會，還是生存的機會。

如果條件寬松一點，太浩門就會被擠爆，幾萬年間囤積的資源也不能夠支撐太長的時間。

所以必須要控制人數，還得控制最優秀的人在門派之中。

亂世之中，生存的機會就是那么的難得。

她有生存的機會，可這并不代表著她能給更多人生存的機會。

許蓁這一段時間有一些煩躁。

她現在的修為境界已經到了化神后期，在太浩門也收了一群徒弟，一半的時間在太浩門，一半的時間就在飛仙城。

她早就知道分界線要消失的事情，并不認為飛仙盟的那些部署能夠抵擋得了妖獸的入侵。

——如果那樣都可以抵擋妖獸入侵，道門各派就不至于那么如臨大敵，要趕著封鎖山門了。

她覺得唯一的能夠生存下去的地方就是門派。

她一直的想法就是到分界線消失的時候，帶著寧少陽以及他那幾個出色的徒子徒孫回到太浩門。

她覺得以寧少陽他們的實力，再加上諸葛明珠那一系的權力，門派也應該會收留他們。

可是，現在分界線都已經消失了，寧少陽卻還沒有回來，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她知道寧少陽大部分時間都在妖界，瞞著她做了很多的事情，但究竟是做的一些什么樣的事情，她了解得并不多。

好像門派也參與進去了，那就不至于是多壞的事情。

寧少陽給她的解釋就是受到了妖族的挾持，她確實也見過附在寧少陽手背的那一道鳳翎，并沒有懷疑他的解釋。

可是現在妖獸都已經入侵過來了，寧少陽再不回來，再磨蹭一段時間，等到更多更厲害的妖手都入侵過來，想要離開飛仙城進入太浩門，都沒有機會了。

每多呆一天，她的煩躁就要增加很多。

她也勸過寧少陽那些得意的徒子徒孫，讓他們跟著她一起去太浩門，但是沒有人響應。

現在那些人除了坐鎮飛仙城的齊晉，都上了城頭御敵。

許蓁雖然已經進入到了化神后期，但是她并沒有參加進去。

她在飛仙城有著超然的地位，沒有人敢去指使她做這做那，而她自己覺得這樣的抵抗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現在來的只是一些很弱小的妖獸，等到妖族的那些天妖都過來，哪怕只是來一頭天妖，飛仙城就將不復存在。

這是一場注定失敗的抵抗，那就沒有堅持的必要。

最好的方法當然是選擇一些最優秀的人，跟著她撤離太浩門，而不是在這里做無意義的抗爭。

可是那些人不愿意走，她也沒有辦法，寧少陽遲遲的不回來，她更加的焦慮。

時間每過一天，她心中的焦慮就會增添很多。

抵抗是沒有意義的，再不離開，就來不及了。

這一天她聽到說聯盟的修士給那些被解救過來的孩子們測試根骨的時候，測試出了一個五行靈氣都是滿格的天才，想一想那樣的天才留在這里，終究活不長久，白自的浪費了那么好的資質，還不如帶回太浩門好好的培養，以后還能為人族做出更大的貢獻。

她覺得自己也應該走了，沒必要繼續等下去。

再等就是一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離開之前得將那個妖孽天才給帶走，這也是在為人族取得最后的勝利做出貢獻。

可是沒想到，就只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念想，都遭到了阻撓，這讓她心情越發的不爽，看著蘇牧都很不順眼了。

每個人對這個世界了解的程度都不一樣，格局也就不一樣。

她看的是一個修煉的天才能夠給人族爭來多少的勝機，自然不會在意那小兒女的心態。

蘇牧在她眼里，已經變成了為了個人的情感而阻撓人族獲勝的人，語氣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她這么一說，蘇牧給嚇到了，知道自己得罪了這個了不起的仙師。

沒有給他更多考慮的時間，許蓁不耐煩的說道：“我不會強人所難，我給你三息的時間，你來做出決定，愿不愿意我將你妹妹帶走，給她一個更好的前程。你愿意，我就帶走。你不愿意，那你們就留在這個危險的地方共沉淪吧。”

說這話的時候，她對哭哭啼啼不肯走的邱瑤都有了那么一些不耐煩。

如果真的要排斥，那就算了。

她就一個人回太浩門。

現在，汾國的情況越來越糟糕，她也沒有更多的時間在這里逗留。

“我不能阻擋她的前程，我不能讓她以后恨我。”

蘇牧生出這樣的想法。

許蓁沒有給他留下更多考慮的時間，他也就敢猶豫了，對許蓁說道：“仙師，你帶她走吧。”

他蹲著身子，對邱瑤說道：“小妹，你跟著仙師到一個更安全的地方去吧。”

邱瑤哭道：“我要跟哥哥在一起。”

小女孩，能夠掌握的語言很有限，也只能再三的說這一句話。

她要跟蘇牧在一起。

她的手緊緊的抓著蘇牧的手，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就想著，這樣可以不分開。

蘇牧感覺心都要碎了，但是想到她的前程，狠狠心，用力的將自己的手從邱瑤的手里掙開，說道：“小妹，我們以后還可以再見面的。”

用力，又不敢用大力，怕傷到了這個小女孩。

一邊掙脫，一邊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掉下來。

前幾天，失去了所有的親人。

把這個小女孩當作了自己的親人，可是才幾天時間，又要失去這個小女孩。

原來，孤獨，才是自己最終的命運。

邱瑤哭得更大聲了，一邊用力的去抓蘇牧，一邊哭喊：

“我要跟哥哥在一起……”

“哥哥不要不要我……”

在兩個人的手分開之后，許蓁法力一吐，一堵無形的墻隔開了兩個人。

無論邱瑤如何的用力，都沒有辦法破開那一堵無形的墻，觸碰到她想要觸碰到的人。

許蓁看了蘇牧一眼，道：“你總算是想明白了，等你長大了，你會為今天做出的決定而慶幸的。”

心里偷偷的加了一句：“如果你有機會長大的話。”

將邱瑤抱到了自己懷里，說道：“小妹妹，你哥哥已經同意了，跟我走吧。”

邱瑤掙扎，但是一個才五六歲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掙扎過一個化神后期的修士？

怎么掙扎都掙扎不開，只能夠在那里放聲的大哭：

“哥哥，哥哥，我要跟你在一起，你不要不要我！你不要不要我！”

“哥哥！哥哥！”

蘇牧哭著說道：“小妹，哥哥沒有不要你，你現在就跟著仙師走吧，學好本事了，我們再見面，我們一定可以再見面的，到時候我們就再也不分開了。”

邱瑤聽不懂以后，她只是不愿意離開這個帶給了她很多安慰的小哥哥，還是在那里哭著：

“哥哥，你不要不要我！”

許蓁帶著她走出了房間。

她還在那里哭喊著：

“哥哥，我要跟哥哥在一起！”

蘇牧抹了一把眼淚，跟著跑出了房間。

但是，已經看不到邱瑤了。

空中傳過來了邱瑤的哭聲：

“哥哥，不要不要我！”

但是循著聲音看過去，卻只看到遠遠的一道光芒飛走，看不到人了。

他無力的坐倒在地，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邱瑤是個孩子。

才十二歲的他，又何嘗不是個孩子？

這些生離死別，本不應該是他這個年齡應該承受的東西。

他感覺到特別的苦。

許蓁神識能夠感應到她的狀態，但是她內心并沒有什么波動。

活了千年的人了，見到的事情太多了，需要考慮的事情也太多了，這一點小兒女的情態，并不能夠觸動她什么。

懷中的這個孩子，和下面的那個孩子，之所以痛哭不休，只不過因為他們還是孩子。

等到他們長大了，就不會有那樣的情緒了。

一個人沒有那么多眼淚可掉，掉再多的眼淚，也改變不了任何的事情。

這一個世界，這一個世道，只能夠拿著劍來為自己抗爭。

她御劍而起，出了飛仙城向東飛行。

沒過多長的時間，就已經飛越到了邊境墻。

邊境墻那邊，飛仙盟的修士和沖擊城墻的妖獸激戰正酣。

不斷的有妖獸被擊殺，但是不斷的有妖獸繼續過來沖擊。

神識只是一掃，許蓁心中就暗自震驚。

這妖獸的密度和瘋狂程度都遠遠的超出了她的預料，這也讓她更確定自己的判斷——飛仙盟不可能抵擋住妖族的入侵。

這些修士守著邊境城墻，很努力，很辛苦，但是也僅此而已。

終究還是守不住的。

做的都是無用功。

就算是能夠擊殺一些妖獸又如何呢？最后還不是要死于妖獸之手？

想到這里，她心情也有一些黯然。

這是一件很悲傷的事情，但是她沒有能力改變，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人有那個能力改變。

離開，回歸太浩門，才是唯一正確的選擇。

現在沖擊的妖獸，最強大的也不過是七階妖獸，許蓁倒也不怕。

沒有跟那些守在城頭的修士打招呼，一到劍光就疾疾的飛掠而過。

有十幾頭六階、七階的妖禽阻擋，許蓁也沒有任何的留手，一道道的術法施展出來，瞬間就斬殺了那十幾頭妖禽。

倒也算是給守在城頭的修士減輕了一些負擔。

那十幾頭妖禽的尸體，她當然也不屑于去收。

沒有任何的停頓，就那樣向著東方飛去。

東方，那就是太浩門的方向，是她心目中唯一的安全的地方。

劍起蒼溟 第八章 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