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于泥濘中跋涉

密密麻麻的人群在大雨磅礴中向前挪動，在他們所踩地面上全都是泥漿，形如沼澤一般，而天空上大雨如潑，又有狂風呼嘯，風雨將這密密麻麻的人群吹得東倒西歪，時不時有一些雜物，牛馬，或者是人被這狂風暴雨的吞沒，落入到黑暗的荒野中就此失去蹤跡。

他們是朱部落的成員，這時卻是不得不離開他們世代居住的祖地，開始向著未知之地遷移前進。

這不光是有十多日前那人類應許之地，那號稱人類城的天堂出現的緣故，更還有他們確實在這里活不下去了。

朱部落是一個大型部落，或者說是一個城邦文明，這個部落很幸運的是在早期部落整合階段時，戰勝了周邊的幾個萬族部落。

朱部落所在的這片區域并沒有什么強大的萬族，有的幾個萬族族群也都處于部落文明階段，雖然也有著超凡者與超凡體系，但是同時期的朱部落與其下轄的人類部落也有不少的異人，在萬族和人類對戰的早期，朱部落當時出了一個雄才大略的族長，自身是異人，實力強大不說，更兼備著野心，兇殘，心狠手辣等特點。

他一方面籠絡周邊人類部落，陰謀詭計，施恩名聲，大勢碾壓等等手段齊出，幾乎將所有人類部落聯合在了一起，而那時的萬族也在想要毀滅人類勢力，那時候的人類異人與萬族的超凡其實實力相當，與其余地區的萬族和人類早期進程差不多，只不過在朱部落這邊卻有了變化。

這一代的朱部落族長統合了人類勢力后，集中了所有異人的力量，趁著幾個萬族部族彼此還沒有聯合，各自都為戰時，出其不意的就開始偷襲其中一個萬族部族，殺其超凡者，滅其文明，然后反倒采取懷柔政策，給予這個萬族部落剩下的民眾與人類同等待遇。

這種情況在萬族部族中確實時有發生，而那時候的人類與萬族并沒有本質上的差距，新生代的萬族也沒有天然的就歧視人類，或者將人類當螻蟻，所以這事只是引發了周邊萬族部族的警惕，也沒有出現什么聯合征兆。

之后十年，朱部落族長休養生息，對外交好萬族部族，對內窮兵黷武，將人類部落中的大部分成年壯送入山野中每日訓練，因為有之前毀滅掉的那個部落的財富與糧食，還有這個萬族部落的民眾來生產物資，所以一時間倒也足以支撐下來。

練得這精兵之后，在這期間，朱部落族長更是借著供奉財寶，拉攏挑撥等手段，使得周邊的幾個萬族部族彼此之間發生了矛盾，引發了小戰爭，而就在這戰爭期間，朱部落族長又一次偷襲，再次滅掉了一個萬族部族，更是驅趕這個萬族部族的剩余民眾為炮灰，強攻其余萬族部族。

連綿戰爭又是十年，朱部落的族長最終徹底滅掉了周邊極大一片區域的所有萬族，他將這些萬族的超凡者全部殺死，滅絕了他們的文化，斷絕了他們的文字，之后漸漸各種苛捐雜稅降臨在這些萬族部族民眾身上，逼得他們造反，或者不造反就往死里欺壓，在朱部落這一代族長死前，更是再三叮囑自己的繼承人，告訴了他們萬族的超凡者具備著可繼承性，千萬千萬要滅絕這片區域內的一切萬族，萬萬不可以讓他們有著喘息之機，否則一旦對峙下去，未來就是人類當滅。

所以連續數代人上百年的鎮壓，屠殺，欺壓，這一片區域的萬族幾乎全部滅絕，而萬族又不像人類那樣可以無限刷新，滅絕之后，這片區域就是朱部落一家獨大，聯合了其余的人類部落，文明漸漸發展，到現在已經進入到了城邦文明時代，鐵器已經普及，更有著良好的教育，特別是吸收了那些被滅絕萬族的文明精華，朱部落的耕種技術尤其出色，原本這一片區域可謂是良田萬頃，人間仙境一般。

可惜，這一切在二十年前開始出現了變化。

雖然在人類與萬族文明萌芽的早期，這一片區域被那位雄才大略的族長一舉奪取，消滅了這里的萬族文明，零星的萬族要么消亡在野外，要么還是野人一般，這片區域人類幾乎一家獨大。

但是自其死后，這片區域的人類文明就陷入到了發展停滯中，或者說正常的人類文明發展速度，幾百年時間在人類文明早期連一個科技樹都攀爬不起來，而外界的萬族文明卻是發展極快，因為有萬族的遺族回歸，帶回來了眾多的文明知識與超凡知識，在這數百年時間中，外界的萬族早就進入到了聯盟文明階段，而且超凡方面更是發展蓬勃，各個聯盟都有了靈位級強者。

而朱部落的城邦文明，不但文明進程大大落后，超凡方面或許還不如當初那雄才大略的族長在世時，整個城邦也只有寥寥幾十個異人，最強的異人估計也就只有傳奇層次，最關鍵的是，幾百年的和平無外敵時間，讓他們陷入到了內耗之中，異人成為了祭司階層，與朱部落當初那代族長的后代所領導的貴族階層爭權奪利，最底層的民眾生活也不見得多好，最多也就是餓不死，畢竟朱部落擅長的就是種植，但是上升渠道已經被定死了，出生是什么未來就是什么，可謂是一潭死水。

這種情況下，幾百年時間過去了，朱部落所掌控的疆域邊界開始零星出現了萬族的殖民隊伍，一開始朱部落靠著數十名異人，加上人數眾多的軍隊，還勉強可以抵擋這些零星的殖民隊伍，但是萬族的底蘊，那怕是隨便一個聯盟的底蘊都不是朱部落這區區城邦文明可以比擬的，短短數年時間，數十名異人或被殺，或者被俘虜，或者逃跑，而剩下的凡人部隊根本無法抵擋萬族的超凡者侵襲，數年時間而已，朱部落的領土幾乎被蠶食大半，其首都城邦也是再三遷移，到低緯度深度侵蝕擴散全洪荒大陸時，朱部落已經開始了大逃竄，剩下的人類不分高貴低賤，混雜在一起向著荒野逃竄而去。

不過朱部落也算是幸運的，他們的大部隊逃竄到的地方，在洪荒大陸形成孤島時，恰好是一處沒有任何低緯度災難具現的孤島，同時孤島與區域塊的形成，也讓朱部落勉強甩開了后面的萬族追蹤部隊。

他們便在這座孤島里休養生息了一段時間。

可是近幾天，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降臨在了這片孤島上，大雨如潑，連續幾天時間都沒有半點停息的征兆，這使得朱部落所休養生息的之地幾乎全部被淹沒，他們不得不拖家帶口，牽著牛羊牲口，全族向著孤島前方的高地遷移而去。

這一路并不輕松，許多的人落入泥漿中淹死，或者被風雨卷走消失無蹤，從休養生息時的四萬多人，短短幾天時間就只剩下了兩萬多人，幾乎將近一半的人都死在了這場自然界的浩劫中。

不過他們并沒有放棄！

在經歷過萬族來襲的挫折之后，朱部落人類族人們心中的血性和膽氣漸漸恢復，同時他們祖先傳遞下來的堅韌也在這些殘余者身上復蘇，除了這些以外，他們還看到了希望。

在走投無路，倉惶逃竄中，他們看到了那人類城的所在，雖然那人類城距離他們有著十萬八千里那么遠，不，或許比這還要遠得多，但是剩下的人不約而同的做出了一個決定，那就是出發，向著人類城出發。

不管有多遠，不管路上有多少艱難險阻，不管會死多少人，他們都決定繼續走下去，那怕他們這一代人全部老死了，他們的孩子也會繼續走下去，然后是孫子，然后是孫子的孫子。

在這些朱部落族人們的心中，他們就是要去到那人類城，這是他們族群的一種秉性與倔強，只要還有活著的人，那怕只剩下最后一個，他們都會繼續走下去。

走在隊伍最前方的，是朱部落城邦時期的一個小貴族，名叫襄，他其實是一個才滿十六歲的青少年，只是他畢竟是貴族出生，那怕是小貴族，在朱部落繁華時期，也有著領地，也有著完善的貴族教育體系，他掌握著知識，所以他就被這剩余的數萬族人推舉為了領袖，帶領著他們繼續遷移。

襄抬頭看了看天，天色昏暗，只有極少的光芒，自低緯度深度侵蝕開始，整個天空便一直如此，望得稍遠一些就會出現濃霧，此刻襄抬頭看天，入目處依然是雨水如潑一樣，他嘆了口氣，揉了揉僵硬的手臂，又望身后看去。

兩萬多族人組成的隊伍，蔓延向后方很長一段路途，在隊伍中還有牛羊馬，這是他們這只隊伍最珍貴的財產，所以牛羊馬都在隊伍的中間，和簡易的馬車，牛車，或者是板車走在一起，在車的兩邊則是人群，一些幼兒，婦女，老人還勉強可以托在車上，而成年男子，一部分的壯婦則是用肩膀，用手，幫著牛馬在推著車。

這滿地都是泥濘，兼之更有大風大雨，所有人都在這路上掙命。

襄嘆了口氣，繼續用肩膀頂著他所有的馬車向前行。

這種情況糟糕透了，他們這只隊伍其實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候，現在所有人都是又冷又餓，又饑又渴，但是沒可能有任何時間讓他們停下來休息片刻，雖然他們已經離開了之前的低地，但是這雨下得太大了，這里很快也會被淹沒，他們必須要在這里淹沒之前去到高地上。

襄知道，現在這只隊伍靠的就是這最后的一口氣，一旦有人開始倒下，那么陸陸續續都有人會倒下，然后這只隊伍就會被風雨淹沒在這荒野中，然后消失無蹤，再也不會有任何的聲息。

可是……他們真的是沒辦法了啊，只能夠一步一步向前，他就是個普通人，這只隊伍也再沒有任何一個異人……

（或許我們已經……）

襄腦海中出現了這么一個念頭，然后他立刻猛的一咬牙，將這個念頭給驅散了。

（不，我們是朱部落的人！只有向前死掉的朱部落族人，沒有因為認輸而躺下等死的朱部落族人！）

這樣的念頭不光是出現在襄的心中，在這兩萬多的人類里，所有頂著車輛前進的人，一步一步深陷入泥濘中的人，他們心中都有這樣的一個念頭。

死則死矣，向前而死！

但是，漸漸的，一個族人倒下了，沉入在泥濘中，其車馬牛羊也停下腳步，然后沉入泥濘中，或者被風雨卷走，兩個，三個……

襄眼中全是淚水，他不敢回頭看，因為他知道自己一旦停下腳步就會再也走不下去了。

然后就在他身后不遠處，一個悶哼聲響起，那是另一個少年頂著的車輛，這個少年摔倒在了泥濘中，但是與此同時，一個陌生的聲音也在襄的背后響了起來。

“我來幫你，你到車上休息一下。”

襄詫異回頭看去，就看到一個高大的陌生壯漢出現在了身后的馬車上，他將朱部落的少年輕輕放到車上，然后伸手在這車沿一托，整輛車都被他半舉了起來。

周圍能夠看到這壯漢的人，全部都呆愣愣的看著這壯漢，而襄的淚水更是一下子就涌了出來，他咬著牙齒沒有發聲，但是其余的朱部落族人們則各自都呼喊，或者哇哇大哭了起來。

“是異人，是一個陌生的異人！”

這聲音很快向著隊伍后面傳遞而去，整只隊伍仿佛被注入了某種活力一樣，一些即將跌倒，或者跌倒在泥漿中的人都爬了起來，咬著牙齒繼續頂著車輛向前行進。

古沉默的看著這些人類族人，看著他們臉上的絕望，期盼，還有因為冷餓而出現的青色，他就呼了口氣，正要說話，忽然間從天邊有什么東西正在快速而來，很快的，數個光團出現在了半空上，他們的光團并不明亮，以古的經驗來看，差不多是傳奇到半神實力。

“哈哈，果然如主人所說，剩下的牲口都在這里呢！”

“趕緊抓了回去，免得被冷死餓死了，主人會怪罪。”

“是是是，主人就是仁慈，這些人類牲口有什么用啊，還要給他們食物吃，要我說還不如全部殺光了才好呢。”

這數個萬族超凡者，旁若無人的自顧自說著了話，而正當古打算上去時，下面的朱部落族人們居然全部都行動了起來，那些成年男子快速從車輛上取下了簡陋的武器，然后將這武器對準了半空，也不管這些要么是耕種器具，要么就是一些木棍木矛的東西是否可以傷敵，他們也都是滿臉的堅毅。

襄也是立刻從車輛上取下了武器，他的武器比較精良，是一把巨大的大劍，金屬制的武器，他就舉著武器對準了天上的萬族超凡者，大聲嘶吼道：“赳赳朱氏，共赴族難，血不流干！”

“誓不休戰！”

整只隊伍的人類族人，不管老人，小孩，婦女，還是所有的男人，他們都齊聲向著天上的萬族超凡吼著。

每個人眼中都是死志。

一時間，古只是沉默，他閉了一下眼睛，再度睜開時，雙眼一片純凈，仿如天空琉璃青天一般。

洪荒歷 第二十七章于泥濘中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