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巨鱷 第二五一章 廣州禁煙(十五)
月光下,一艘小船晃晃悠悠的出了榕青園水道,進入腰帶水河道,船艙里,黃殿元靜靜的坐著一聲不吭,他既想不通元奇為何會發展的如此之快,也琢磨不透易知足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大清真的有外患?還是根本就是一個托詞?
“少主。”姚啟昌緩步進來,道:“被盯上了。”
黃殿元起身踱到船頭向后看了一眼,月色下,一艘小船影影綽綽的綴在后面,笑了笑,他折回船艙坐下道:“不用理會,應是易知足的人。”
對外吩咐了一聲,姚啟昌才在下首落座,試探著道:“少主真打算派人去海南開礦?”
“包吃住,一月三塊大洋,這等好事打著燈籠也難找,為什么不派人去?”黃殿元說著看了他一眼,道:“你擔心什么?”
“那易知足總覺的有些看不透。”姚啟昌道:“三千人,若是有什么意外,那可是大傷元氣。”
“你也忒謹慎了。”黃殿元不以為意的道:“易知足的根基在廣州,他能不知道三.合會在廣州的勢力?不知道三點會三合會同根同源?”
姚啟昌道:“在下不是擔心他做朝廷走狗,而是擔心被他吞并。”
“那得看他有沒有副好牙口。”
略微遲疑,姚啟昌還是忍不住道:“可他為何不找三.合會?”
“元奇明擺著是要自立門戶。”黃殿元緩聲道:“廣東是三.合會的地盤,換做你是元奇大掌柜,你會讓三.合會摻和到元奇里來?”略微一頓,他長嘆了一聲,道:“這小子不簡單,可不僅僅只是會賺錢,先跟他結點香火情,不是壞事。”
三月十九(五月2日),虎門收繳泵船鴉.片已超過一萬箱,十三行商館區的戒嚴也隨之解除。除了積慣販煙,有案底在身的顛地等十六名大煙販依舊被扣押在商館外,其余英商,包括義律在內。都恢復自由,準許照常活動。
獲得自由的一眾英商紛紛乘船離開廣州前往澳門,義律卻沒離開,依然留在商館,他擔心林則徐處置這批大煙販。
林則徐根本就沒有處置這十六名煙販的想法。他的任務是禁煙,而且還不能挑起邊釁,自然不會激發矛盾,扣押十六名煙販,只是為了完成繳煙任務。
三月二十一,旗昌行二十一艘大商船組成的船隊抵達黃埔,帶來了大量的人員和機器設備,四天后,佛廣鐵路正式破土動工,兩廣總督鄧廷楨、廣東巡撫怡良、廣州知府珠爾杭阿等大小官員都前來慶賀。
三月二十三日。十三行商館區大整改,所有外國商館后門全被堵閉,附近商館各街巷也予堵斷,只留一路,以通往來,商館附近各街巷所設鋪戶,限期勒令遷移,數十年來形成的鴉.片交易大本營,被徹底肅清。
時間一晃就是大半個月,四月十日。虎門繳煙圓滿完成,二萬余箱鴉.片在虎門水面全部繳清。
次日,被扣押的顛地等十六名大煙販被限期驅逐出境,義律通告所有廣州英吉利國民。辦理離開廣州的手續,并將他們遭受的損失,開列清單,各蓋鈐記,遞交給他。
兩天后,義律同剩余的英人撤離廣州商館。前往澳門,并且發出通告,不許任何一艘英籍船只開進黃埔。
四月二十二,虎門硝煙正式開始。
歷來燒毀煙土,都是拌以桐油,用火銷化,天津銷煙就是采取這個法子,不過這法子有弊端,鴉.片燒化之后,會有殘膏余瀝滲入土中,掘地取土,仍能得到二三成鴉.片。
林則徐別出心裁,在虎門挖了兩個銷煙池,將鴉.片切碎先用鹽水浸泡,再投入生石灰,銷化之后,利用退潮之機將煙水流入海,徹底銷毀。
虎門銷煙公告早幾日就廣為發布,待的銷煙首日,廣州澳門以及周邊府縣前來觀看的人可謂是人山人海,這等盛況,易知足自然沒有錯過,與老百姓自發的前來看熱鬧不同,他是被請來的,廣州大小官員和十三行行商都被林則徐請看觀看。
官員們坐在臨時搭建的棚廠高臺上,行商們可就沒那么好的待遇,就在化煙池邊觀看,也不知道林則徐是不是誠心要惡心他們。
鴉.片用鹽水浸泡還不覺的什么,可當大量生石灰塊投下去,整個池水立時象開鍋一般沸騰起來,化煙池上頓時水氣蒸騰煙霧彌漫,一股令人聞之欲嘔的惡臭隨即彌漫開來,眾人五不掩鼻攢眉。
易知足用手巾捂著鼻子,趕緊往后退了退,暗忖這煙霧絕對有毒,若是一天都呆在邊上,非得中毒暈死不可,當即左看右看,想找個借口離開,恰在這時,左營游擊麥廷章快步過來,拱手道:“易大掌柜,關軍門有請。”
還是關天培夠意思,易知足暗松了口氣,抬眼往官棚里看了一眼,卻不見關天培,連鄧廷楨也不見,他不由暗自奇怪,林則徐都杵在這里,這兩人去哪了?
隨著麥廷章遠離了化煙池,易知足才道:“這等法子銷煙,一天能銷毀多少?”
麥廷章隨口道:“還不熟練,一天也就能銷毀個三四百箱。”
一天才三四百箱,二萬多箱要銷毀多長時間?易知足搖了搖頭,林則徐看來是真有耐心,不多時,兩人就來到一個衙署,穿過院子,進的房間,就見鄧廷楨、關天培兩人在喝茶說話,他忙上前見禮。
“知足無須多禮。”鄧廷楨說著伸手示意他坐,一俟易知足落座,他就接著道:“知足可知,皇上已經下旨,著林大人出任兩江總督。”
林則徐出任兩江總督?易知足一楞,隨即大喜,林則徐任兩江總督,元奇要進軍兩江,豈非是輕而易舉?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道光為什么在這節骨眼上調林則徐出任兩江總督?當即試探著道:“朝廷對禁煙有所動搖?”
“那倒沒有,鄧廷楨緩聲道:“原兩江總督陶澍,因年邁多病。且患風痹,上疏告病,特舉薦林大人繼任兩江總督,如今林大人是以兩江總督的身份兼任欽差。”
兩江總督管轄江蘇、安徽、江西三省。不僅轄區大,而且是朝廷的財賦重地,有著‘天下財賦,半出江南。’之美譽,在八大總督中。兩江總督僅僅排在直隸總督后,林則徐由湖廣總督改任兩江總督,這可是好事,鄧廷楨巴巴的告訴他這事是什么意思?
一轉念,易知足就反應過來,鄧廷楨這是擔心林則徐完成虎門銷煙之后就赴兩江上任,廣州這個爛攤子最后還得由他這個兩廣總督來收拾,更擔心最后挑起邊釁的罪名落到他頭上,這倒并非是杞人憂天,見好就收。功成身退,都是官場慣例,林則徐完成虎門銷煙的壯舉,前來禁煙的差事也算是完成,沒理由不去兩江上任。
不過,易知足記得很清楚,林則徐沒走,而是留任了兩廣總督,站在他的立場來說,他雖然希望林則徐接任兩江總督。但卻不希望林則徐現在就走,至少得把鴉.片戰爭挑起來再走,畢竟鄧廷楨不如林則徐那么強硬,魄力也稍有不足。
見他半晌沒吭聲。鄧廷楨神態肅然的道:“英夷對呈繳鴉.片和銷毀鴉.片似乎并無激烈反應。”
這是質疑英吉利會否發動戰爭?稍稍沉吟,易知足才開口道:“如今廣州看不到一個英吉利人,黃埔也沒有一艘英吉利商船,大人難道不覺得異常?”
“這確實很反常。”關天培沉吟著道:“不過,義律只是一個商務監督,他敢挑起戰端?”
易知足道:“義律是英吉利派駐廣州的商務總監。有權節制在廣州所有的英吉利商船和貿易,相當于咱們大清派往他國的欽差大臣,英吉利與大清不一樣,不怕戰爭,英吉利歐洲霸主,海洋霸主的地位,海外的殖民地,都是通過一場場戰爭獲得的。
所以,義律不怕挑起戰端,為了爭取商貿利益和繼續鴉.片貿易,他以及英吉利不少權貴都不惜挑起戰端。”
關天培神情凝重的道:“如此說來,豈非是戰事隨時有可能爆發?”
易知足點頭道:“小規模的沖突隨時會發生,戰爭怕是要到明年,畢竟距離數萬里之遠。”
聽的這話,兩人頓時都不吭聲,半晌,關天培才道:“給義勇的那批火槍,何時能到抵達?”
“早則今年年底,遲則明年年初。”易知足緩聲道,雖然火槍就在倉庫里放著,但他不敢這時節拿出來,沒法解釋,況且就算明年年初發放,至少也有一年多時間給義勇訓練,他不著急,再說了,對于義勇,他也沒抱多大的希望。
關天培接著問道:“優質彈藥呢?何時能大量提供?”
“相關機器已經下了采購訂單。”易知足道:“最快也要到明年年初才能大量提供,關軍門放心,誤不了事。”
略微一頓,他看向鄧廷楨道:“瓊州昌化縣石碌的礦藏已有消息,確實有大型鐵礦,在下準備近日去一趟昌化,佛廣鐵路已經開工,明年就需要大量優質鐵,如果能自己煉制優質鐵,能節約不少,如今局勢緊張,鐵路修建能省點銀子,戰事捐輸也就能寬裕一些。”
鄧廷楨哪里知道石碌鐵礦還要修建鐵路,別說明年,后年也難出礦,聽說戰事捐輸能夠寬裕一些,他輕嘆道:“廣州官員和商賈都如知足一般,老夫就省心多了。”
見他長吁短嘆,易知足知道他心里糾結,笑了笑,道:“最近一段時間,英國商船源源不斷的前來廣州,只是未進黃埔而已,聽說都停泊在尖沙嘴一帶洋面。”
見他說話只說半句,關天培一皺眉頭,不解其意,鄧廷楨卻是眉頭一展,端起茶杯笑道:“早去早回。”
“在下明白。”易知足一笑起身,隨即拱手道:“在下告退。”
待的易知足離開,關天培才道:“那小子說那半句話是什么意思?”
鄧廷楨笑道:“英國商船前來廣州哪有不夾帶鴉.片的?既帶了鴉.片,豈有不賣之理?著水師嚴查,鴉.片未絕,以林大人秉性,不會離開。”
從衙署出來,易知足自然不會再回銷煙現場去受罪,徑直趕往碼頭,打算乘船回西關,虎門恐怕從來沒這么熱鬧過,鎮口碼頭上人來人往,喧鬧異常,河道里,來來往往的船只穿梭不停,沿岸泊滿了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船只。
走到泊船的位置,易知足登時有些傻眼,船不見了,小廝李旺撓著后腦勺道:“少爺,明明記的是停在這里的,怎么就不見了?”
他們來的早,船停靠的泊位是離著碼頭不遠的好位置,不消說,肯定是被一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士紳座船給擠占了泊位,易知足一陣郁悶,道:“往下面去找找。”
兩人當即順著河道一路尋找,正一路走一路張望,卻聽的脆聲聲的一聲“少爺。”金英笑盈盈的站在兩人跟前,道:“少爺可是在找船?”
易知足一張臉登時就拉了下來,“你怎么獨自跑來了?”
“人家跟。”金英頓了一下,將他拉到一邊,附耳道:“我跟師姐一起來的,師父來了。”
依真人來了?易知足一皺眉頭,為石碌鐵礦礦工的事情?還是有別的事情?“人呢?”
“在廣州。”
“有急事?”
“我哪知道。”金英白了他一眼,道:“怕你在虎門一呆幾天,特意著我們來找你,應該是有急事吧。”
肯定是有急事,否則也不至于巴巴的著金英來尋他,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事,估摸著是要銀子,對這個便宜師父,易知足也有些頭痛,當即道:“正準備回廣州,走,回去罷。”
金英一雙大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道:“人家大老遠趕來,熱鬧都沒看,就回去?”
易知足心里清楚,不準她去看一眼,估計在船上幾個時辰耳邊都不會清凈,當即無奈的道:“找到船再去看,白芷呢?”
金英朝著他后面揚了揚下巴,轉過身,易知足才看見一身男裝打扮的白芷持著把折扇站在不遠處冷眼看著他倆,他拱了拱手算是見禮,隨即轉身道:“先找船。”(
大清巨鱷 第二五一章 廣州禁煙(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