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她是校霸罩著的 275:矛盾激化,爆發
晚上七點多。
歐陽昱領著歐陽敏學,在外面吃了晚飯。
兩個人乘電梯下樓,到負二層車庫取了車,歐陽昱將車子開出停車場的時候,接到了褚向東的電話。
“喂,向東……”
戴上藍牙耳機,歐陽昱喚了一聲。
那頭,褚向東似乎在喝酒,顛三倒四地說了一通。
歐陽昱沉默地聽著,好半晌,明白了,也得知了他下午和木熹微談話的結果,嘆了一口氣,低聲回話:“行,知道了。你到時候過來。”
褚向東是敏學父親的事,他已經知道了。
掛斷電話,便陷入了沉默。
“是向東爸爸嗎?”
見他一言不發地開車,車后排,歐陽敏學低聲地問。
這孩子,一貫話少,如無必要,很少主動地開口和人搭話。這幾天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反應有些敏感,心里藏了事,話也比以往多了好多。
歐陽昱笑了一下,“對。”
“他什么時候過來?”
歐陽敏學又問。
歐陽昱自后視鏡里看了他一眼,心里還有些惆悵,嘆息著問:“怎么,有了爸爸,就不要伯伯了?”
“……不是的。”
小孩子靦腆地笑了一下,答話的語氣,也有些害羞。
到底還是和爸媽親……
忍不住在心里發出一聲感慨,歐陽昱抬眸看了眼時間,覺得不算晚,便動了和木熹微談談的心思,車速放緩,問歐陽敏學,“困嗎?不困的話,我們去看一下你微微阿姨。”
“好呀”
歐陽敏學連忙道。
等紅燈的時候,歐陽昱給木熹微發了一條微信:“我現在過來,我們談談。”
大約能有幾分鐘,在他已經改了道之后,木熹微回復了一條,“嗯。”
晚高峰期間,交通比較擁堵,等歐陽昱帶著歐陽敏學到了木熹微的住處,已經晚上八點多了。家里,木熹微一直等著,穿得也還是下午出去那一身衣服。
兩居室,簡歐風格裝修,只擺放了不可缺少的家具,一應東西都是冷色調,讓空間變大的同時,也讓房間缺少了一些女孩子住所常有的溫馨和浪漫。
路上走了一個多小時,歐陽敏學暈乎乎地,差點睡著了。
歐陽昱敲門的時候,他清醒過來,略有些緊張地攥了攥垂在身側的小拳頭。
“啪嗒。”
防盜門從里面打開,木熹微看見歐陽昱,再垂眸看見他,臉色是一貫的平靜,側個身,讓開路。
“微微阿姨。”
已經確定地知道這個是媽媽了,小孩子仍是不太敢叫的親熱。
“嗯。”
朝他點點頭,木熹微關上門,進了客廳。
歐陽昱已經站在了客廳里,環顧一周,目光落在了飲水機上,發現水桶里空空如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先問她:“需不需要給你請個阿姨?”
“不用。”
出院好幾天了,木熹微身體狀況有所好轉,日常生活沒什么問題。左右國慶之后就要去學校,沒想過請阿姨再來家里照顧,直接回絕了。
歐陽昱點點頭,看見了站在兩人旁邊的歐陽敏學。
有些話,當著孩子的面,不太好說。他略沉思了一下,笑著朝歐陽敏學道:“伯伯和微微阿姨說會兒話,你去房間里玩一會兒游戲好不好?”
話落,將自己手機拿了出來,解鎖,遞了過去。
歐陽敏學捧著
他的手機,進了房間。
目送他進去,歐陽昱走兩步,拉開了餐廳里一張椅子,側身坐下。
“你喝什么?”
見他坐下,木熹微問道。
歐陽昱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飲水機上,笑起來,“你這兒連一口水都沒有,不白問嗎?”
“有蘇打水。”
木熹微不怎么喝飲料,打開冰箱,拿了小瓶蘇打水給他。
歐陽昱一只手握住瓶身,沒再繞彎子,開門見山地問:“向東下午找過你?”
“嗯。”
“都說了什么?”
打電話的時候,褚向東聲音里有醉意,他當時也在開車,就那么聽了幾句,也沒有細說,另一方面,也怕只聽一個人的話會有判斷偏差,所以想聽一聽,木熹微怎么說。
可這問題,木熹微聽見,卻不那么高興,反問他:“你覺得我們會說什么?”
歐陽瑜一怔,靜靜地盯了她一眼,嘆口氣,按捺著脾氣道:“我過來不是為著生氣的,也沒有質問你,和你吵架的意思。左右都是為了孩子,你那些情緒能不能收斂一下?”
木熹微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擱在腿面的那只手,忍不住攥了起來。
“敏學現在已經知道你是媽媽,向東是爸爸了,剛才聽說要過來找你,聲音里都透著開心。熹微,孩子馬上五歲了,也懂事了,有些事瞞不住,也逃避不了,無論你愿不愿意和褚向東結婚,或者說撫養敏學,當母親的責任,也應該擔負起來了。孩子長起來很快的,親情的缺失,有時候會影響他的一生。”
空氣里一陣沉默。
木熹微低著頭,沒吭聲。
“江沅比你大半歲,現在過來云京,一個人照顧了兩個小孩。”
前幾天才見過,此刻說起這種事,歐陽昱免不了想到她,突然感慨了一聲。
這一句話,讓木熹微抬起了頭,盯著他看。
歐陽昱又說:“暑假的時候,她母親去世了,是癌癥。這病在幾年前就發現了,她當時才上大一,上學之外自己寫文、兼職賺錢,不僅照顧才一歲的妹妹,還照顧著一個好朋友的弟弟……”
“別說了,我不想聽。”
木熹微直接將他打斷,“你喜歡她,在你眼里,她自然什么都好。”
一下子被噎住,歐陽昱止了話茬。
氣氛變得僵持起來。
好半晌,歐陽昱都沒能再說出下一句,也不知怎地,心情在突然之間,就變得煩悶起來。他松開了水瓶,正預站起身,聽見木熹微又說:“上學的時候就是這樣的。陸川喜歡她,江鐘毓喜歡她,你也喜歡她。為什么?不就看她可憐,又長得漂亮。要是她長得丑,你會關注她嗎?一看她被欺負就幫著出頭?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對不對?因為大家都覺得她可憐,忍不住就心疼她。那我呢,我不可憐嗎?她媽是暑假才死的,我媽早都屏蔽的關鍵字!”
陡然拔高的尾音,讓歐陽昱愣了一下,幾乎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無論是以往,還是最近,木熹微從未當著她的面,說過這種似乎掏心窩子的話,可這話一出口,他看著她,看著她燈光下的那張臉,只覺得刻薄而陌生。
他的眸光、神情,也一下子刺痛了木熹微。
真的恨……
她其實也說不清自己在恨什么,可是這一刻,滿腔的情緒,再也壓不住了,聲音硬邦邦地又道:“她沒有全家人死光,沒有寄人籬下好幾年,沒有幾年如一日地暗戀過一個人,甚至沒有嘗過暗戀對象喜歡上好朋友的滋味。歐陽昱,她坐牢、她被欺負,她的那些
委屈都在明面上,所有人都看得見。那我呢,我的可憐,旁人看不見,你也看不見嗎?!”
“停停停——”
歐陽昱抬起雙手,虛空擋了一下,極力克制著語氣,“別說了,你情緒不正常。熹微,我之前沒聽你說過這些,我覺得我有必要好好消化一下,你也冷靜冷靜,別這么激動。”
他一邊說著,舉在身前空中的那只手,也沒放下來。
眼前是木熹微一瞬間變得陌生的臉,腦海里,卻不斷地浮現出,有關江沅的畫面。
高三七班教室外,她跟在江文秀身后出現,安靜的樣子,是少見的內斂清冷;那一次家訪,她因為老太太的咒罵羞辱,奪門而出跑進漫天雨幕里;學校組織去灃峪口進行社會實踐活動,她連人帶書包,灰頭土臉地滾下山坡;那一個圣誕節,她在急救室一待好幾個小時,生命垂危……
所有這一切,過電影一般,從他腦海中閃過,最終,變成了崩潰的控訴。
那是徐寶璋滿月宴,她跟陸川在洗手間,他不放心,跟過去看,意外聽聞的秘密。一字一句,猶如驚雷般落在耳邊,只聽著那聲音,都讓他心疼到無以復加。
他記得很清楚,那一刻的江沅,也是歇斯底里的。
可即便那樣,他也不曾反感。
他沉默地看著木熹微,忍不住想,可能是因為從小生活差距太大了吧。那一個出生后就陷在泥沼里,所以旁人給一點點好,一點點幫助,都會讓她感激,吸取能量。木熹微是不一樣的,從小被父母寵在掌心里,父母去世后,又被他的父母寵在掌心里,所以愛情得不到回應、未婚生子這兩件事,便徹底地將她擊垮了。
他忍不住笑了。
起先是唇角的弧度上揚,淡淡地笑著,爾后,那道弧度越來越大,他忍不住笑出了聲音,說不清是怎么樣一種感覺,有點悲涼、有點遺憾、還有些,難以忽視掉的……厭惡。
他父母收養照顧她,視如己出,是因為和木家夫妻關系好,憐惜心疼她;他呢,忍受了五年來自旁人的指指點點、猜測議論,是因為愧疚;生孩子不易,帶孩子也不易,歐陽敏學從生下來便在他們家,因為他父母年齡大,孩子三更半夜吐奶發燒,都是他給處理,心里掛念著,足有好幾年,夜里睡覺都不安穩……
沒得到過什么感謝,沒有聽過幾聲抱歉,他一直告訴自己,熹微太小了,不成熟不懂事,未婚生子壓力太大,可這會兒回想,覺得這些他媽都是狗屁。
世上比她可憐的人太多了,沒有人像她這樣,仗著受寵,肆意妄為……
歐陽昱胸膛起伏著,因為怒氣難以遏制,再開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微的抖動,“熹微,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升米恩、斗米仇?”
木熹微唇角聳動了兩下,半晌,沒能回答。
“你父母去世,這是意外,誰也不想的。我爸媽接你到家里照顧,從未貪圖過你們家一分一毫,你該知道。我和你姐姐談過,不喜歡你,這是我的自由。心情不好跑出去攜怨放縱,這是你的選擇。未婚生子,這也是你的選擇。當時你十八了,現在你二十三了。不是三四歲的小孩子,怎么吃飯,怎么講話,怎么生活,都要別人教你。世上比你可憐的人多了去了,不是任何人都像你這樣,會把問題歸咎到別人身上。不知道怎么面對,就逃避。人應該有直面生活的勇氣,很多時候不勇敢、不堅強、懦弱、矯情、自私,都是因為還不夠苦,還有倚仗,還沒到絕境,知道自己捅了簍子有人收拾,知道自己不管有人管,所以才能冷漠無視,先把自己放合適了,才去考慮其他人的感受。我問你,這么幾年,你有沒有想我,我父母年齡大了,照顧孩子可能多有不便?有沒有想過,我們
兩家并無血緣,我們接管敏學,是心存善意,不管,卻也未必要受人責難?再有沒有想過,我事業繁茂且單身,帶著一個這么大的孩子,不僅要忍受旁人的閑言碎語,還會造成生活中諸多不便?”
他一字一句,聲音緩慢,說完一番話,臉上的神情,也越發平靜了。
木熹微大腦一片空白,好半晌,咬了一下唇,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屈辱。
“敏學從出生起,你沒有盡過一天當母親的責任,今晚我把他留在這兒,希望你好好地想一下,未來這幾十年,要不要認這個孩子?如果你不認,明天我帶他走,權當他沒有你這個媽。”
話落,歐陽昱從椅子上起身,大步走到門口,開門離去。
“砰!”
關門聲響起的瞬間,木熹微將手邊一個茶杯揮下了桌。
兩個人說到后面,都有些激動,險些忘了孩子,聲音都不低,一句又一句,也就傳到了房間里。茶杯在瓷磚地面上濺開了花,房間里,歐陽敏學身子抖了一下。
過了許久,外面一片死寂。
他擰動門把手,走了出來,發現木熹微坐在餐廳椅子上發呆,繃著臉走了過去,試探地喚了聲:“媽媽——”
“別叫我媽!我不是你媽!”
突然被驚醒,木熹微大吼一聲,站起身來。
她身量單薄,這一聲喊卻仿佛用盡了渾身力氣,歐陽敏學怔怔地看著她,漆黑的一雙眸子里頓時就泛起了水光,他一貫內向,很少哭,這淚花忍了半天,卻仍舊落了下來。
木熹微一手按住了自己起伏動蕩的心口,只覺得心里一團火,越燒越旺。
情緒繃到極致,她甚至想打人、想屏蔽的關鍵字、想屏蔽的關鍵字。
可,所有這些念頭,都只是一瞬閃過……
她學醫,知道每一種死法的痛苦,完全不敢去嘗試。垂眸看見褚敏學,她頭痛不已,孩子讓她有下意識的恐慌,她將他丟給別人五年,就像歐陽昱說的,從未照顧過一天,此刻看著他,那種措手不及的感覺,讓她整個人快要崩潰,后悔呀,后悔的要死,當初為什么要將他生下來。
長到快五歲,歐陽敏學也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兇,低下頭,他幾乎不敢說話,不敢發出動靜,他第一次,這樣直面微微阿姨展現出的厭惡,他也沒看到過她情緒爆發的樣子,以往,她縱然不怎么熱情,也會輕輕地揉他頭發。他一直以為,她是有苦衷的,因為還在念書,所以不能認他。
他以為,晚上在家里,應該沒關系的。
他以為她其實也喜歡他的。
他看著木熹微拿來掃帚掃玻璃碴子,便默默地退到了一邊,靠墻站著。
木熹微打掃完餐廳,一抬眸便看見他怯弱的樣子,偏過頭,她重重地呼吸了一下,那種頭痛欲裂的感覺,又來了。便只開口說:“時間不早了,你先去睡覺。”
咬著唇,歐陽敏學一言不發。
他一貫都這樣,沉默寡言,卻也聽話,木熹微也習慣了,沒再說什么,抬步進了主臥。她有輕微的神經衰弱,性格方面,也有抑郁的傾向,自己其實能感覺到,暫時不知道怎么面對孩子,進去后,便關了房門。
客廳里燈沒關,歐陽敏學定定地看著那扇緊閉的臥室門。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突然抬步往出走。
開門出去了……
電梯鏡映出小孩通紅的眼,他出了電梯,走出單元樓門,因為夜里清涼的風駐足片刻,回頭望了一會兒,最終,低下頭,一路往小區外面走。
凌晨一點,木熹微發現孩子不見了。
聽說她是校霸罩著的 275:矛盾激化,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