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 交易

除了入夜時的必要休息，其他時候兩人根本不做任何停留，那怕就是途徑一些神社、莊子的時候，能不進入他們也不會進入；實在迫不得已必須得進入，也會提前找好一個借口，盡量避免和其他獵魔人打交道。

如此過了十來天，兩人也終于趕到了軍武山。

蘇安然沒有去過妖魔世界的其他山脈，不知道其他山脈是什么情況。

但是軍武山這邊，倒是有一條直通山頂的石階，而且看這條石階的干凈程度，顯然是經常有人維護打掃的。

只是此時，軍武山這里卻是顯得異常的寧靜，寧靜到讓人覺得相當的詭異。

蘇安然和宋玨彼此對視了一眼，心中已有幾分了然。

“既然有人來迎接我們了，又何必避而不見呢。”蘇安然吐氣開聲，如海浪般滾滾涌動，最后更是化作雷鳴般的震動，將軍武山刻意營造出來的寧靜徹底擊破。

“好手段。”一名單手提著一桿長柄戰斧的中年男子，突兀的從山中階梯上走下來。

雙方明明相距不過百來米而已，按理而言這個位置只要蘇安然和宋玨抬起頭就能夠發現，可剛才二人卻是偏偏沒有看到對方，這讓蘇安然和宋玨心中一緊，已經意識到對方的手段。

領域。

唯有領域，方能讓蘇安然和宋玨兩人對近在眼前之人視而不見。

“山斧？”

“是。”提著巨斧的中年男子，不僅赤足，上半身同樣赤裸著，能夠清楚的看到他渾身結實的肌肉，他的下半身穿著一條褐色的麻布長褲，只是褲腳翻卷顯得有些破破爛爛的。

但不管是蘇安然還是宋玨，可一點也不敢小覷這個看起來像是窮得買不起衣服的人。

只因為，他的實力已是站在這個世間最頂峰的那一撮人。

“你是如何發現我的‘不動域’？”

“太安靜了。”蘇安然沒有拿捏，老老實實的開口說道。

他可以在張海、張洋等人那里裝逼，但卻不敢在這位中年男子面前裝逼。雖說他如果真想殺了對方的話，也是有辦法的，但那卻是會動用到他身上的兩張底牌之一，在眼下還不需要動用底牌的時刻，蘇安然并不想那么早的暴露自己的真實實力。

“我叫趙剛。”山斧點了點頭，開口自我介紹了一句，“軍武山傳承者之一。”

軍武山六大傳承，以弓、槍、拳、斧、匕、刀為主，輔以疾如風、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霆等六個核心理念，為妖魔世界苦苦掙扎著的人族撐起了半壁江山。

另外半壁，是九頭山傳承撐起來的。

而作為三大傳承圣地之一的高原山大神社，實際上并不公開招收弟子，具體是如何運轉的，沒人知道。

人們唯一知道的，就是想要在妖魔世界設立新的聚集地，都必須上高原山大神社求一尺除妖繩，以此設立凈妖區域和鎮妖石，如此方能保證一個聚集地不會受到妖魔的侵襲。

但是在經歷了天原神社的牧羊人屠殺事件后，蘇安然卻也已經知道，這不過只是一個幌子而已。

凈妖區域的確是有效的，但是這個效果卻并沒有想像中那么強大，它只能用于阻擋一般的大妖魔而已，若是來襲的敵人是二十四弦這一級別，那么也就只能起到一定的削弱效果。

蘇安然甚至猜測，如果是十二紋大妖魔來襲，那么恐怕連削弱效果都不會有。

“章婆婆呢？”蘇安然問了一聲。

軍武山在有四位人柱力，分別是林槍、火拳、山斧、陰匕，如今的雷刀尚在成長之中，風弓則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繼承人。不過因為配合九頭山對酒吞設伏之事，軍武山派出了林槍和火拳兩人，所以如今留守軍武山的只有以防御著稱的山斧趙剛，以及陰匕章婆婆。

“現在的年輕人，都這么謹慎了嗎？”

一聲輕咳，一道略顯蒼老的嗓音，自蘇安然的身后響起。

宋玨顯然嚇了一跳，整個人差點就擺出戰斗的架勢——若非蘇安然攔住，宋玨肯定無法那么快鎮定下來。

在看到趙剛的那一瞬間，蘇安然就已經知道，軍武山給自己的下馬威不可能那么簡單。

他雖不知道這兩人的具體能力是什么，但從字面上去推測，陰匕的核心理念既然是“難知如陰”，而且還是匕首短刃這種武器，也就不難猜測對方真正擅長的能力是什么。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哪怕章婆婆的聲音就在自己三米不到的身后響起，蘇安然也依舊穩如老狗。

“知道章婆婆的大名，不謹慎點不行。”蘇安然回頭望向章婆婆。

這是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嫗，臉上、手上都有明顯的老人斑，看模樣應該也有七十歲上下，但對方只是略微有些駝背，除此以外整個人都顯得相當的精神——這一點就讓蘇安然的內心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了。

他很清楚，妖魔世界是如何對待這些老人的。

他和宋玨這半個多月的沿途趕路，沒有在任何一個聚集地里見到哪怕一位老人。

通常年級最大的，也就是四十來歲，氣血已經衰退得非常厲害。而這些人，大概也知曉自己接下來的命運，所以在他們的臉上并沒有看到任何色彩，有的只是對生活的麻木，對死亡的平靜，以及對家人的那一分不舍。

可眼前這位章婆婆，她的雙眼并不渾濁，有著不下于年輕人的神采和精氣神。若非她身上的氣血流動氣息實在太過薄弱，生命力也如同風中殘燭一般，似乎隨時都會熄滅的話，蘇安然都要以為對方是哪個妙齡少女喬裝假扮的了。

蘇安然望了一眼趙剛和章婆婆，臉上倒是露出一個笑容。

別看趙剛和章婆婆兩人站位似乎相當隨意，但這一前一后的夾擊姿勢，卻也同樣沒有絲毫隱瞞的意圖。蘇安然知道，如果他和宋玨接下來的回答無法讓兩人滿意的話，恐怕這兩人就會暴起將他們擊殺于此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蘇安然才會露出笑容。

一個真誠的笑容。

“我和我妹妹來這里，是有事相求的。”

“什么事？”趙剛開口。

“我妹妹需要借閱一下你們關于劍法方面的傳承知識。”蘇安然開口說道，“只需要基礎和進階的部分即可，關于雷刀的相關部分，我們并不需要。”

“這是我們軍武山的傳承，你們如果想要學習的話，只要拜入我們軍武山，然后通過為期五年的考核評估……”

“我們沒有那么多的時間。”蘇安然搖頭。

“那就免談。”趙剛的態度相當強硬。

“你知道嗎。”蘇安然搖了搖頭，“如果你們軍武山四位柱力都在的話，我或許會想其他方法，但是如果只有你和章婆婆的話，我其實是可以殺了你們，然后大搖大擺的上山的。”

趙剛臉色一沉，身上的氣血已經開始涌動。

而在蘇安然和宋玨身后的章婆婆，氣息也開始變得飄渺不定。

“章婆婆，你最好不要真的讓你的氣息消失，否則的話我們就真的只能出手了。”蘇安然頭也不回的說道，他的目光始終鎖定在趙剛的身上，但卻沒有人注意到，蘇安然的右手上已經扣著一張符篆。

那是唐詩韻留給蘇安然的最后一張劍仙令。

也正是這張劍仙令，讓蘇安然敢于無視趙剛這位近乎于擁有凝魂境鎮域期實力的強者。

這是蘇安然的兩張底牌之一。

“現在的年輕人，不僅謹慎，還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章婆婆的聲音，陰惻惻的響了起來。

“我沒有一見到你們就立即出手，有部分原因也是敬佩你們。”蘇安然淡淡的說道，“因為我知道，如果我殺了你們的話，那么人族和妖魔之間的平衡就會被打破，屆時人族恐怕就再也無法幸免了。……我畢竟是人族的一員，所以自然不想看到這樣的結果。”

趙剛和章婆婆兩人都沒有說話，但他們兩人也并沒有就此松懈，依舊保持著警惕的態度直視著蘇安然。

“唉。”如此對峙了片刻后，蘇安然才輕輕的嘆了口氣，“我想見大巫祭，我們……來談個交易吧。”

“什么交易？”

“你們會感興趣的交易。”蘇安然輕聲說道，“例如……我可以給你們一些關于十二紋和二十四弦大妖魔的情報，如果你們利用得好的話，完全可以在執行斬首戰術，一瞬間就解決掉大量的妖魔，為人族迎來更多的生存空間。”

聽到蘇安然的話，趙剛的眼神明顯有了波動。

甚至就連章婆婆，那怕沒有看到她的表情，可從氣息波動痕跡上看，顯然她也同樣被說動了。

“我怎么相信你說的就是真的？”

“就憑我們能夠殺了牧羊人，難道還不夠嗎？”

“不夠。”趙剛搖頭，“程忠或許看不出來，但從他的描述，我是明白你們采取了一些取巧的手段。如果當時在場的人是火拳，牧羊人早就已經死了，不管他能夠制造出多少噬魂犬，也絕不是火拳的對手。”

“你看，你不是已經承認了我們的能力嗎？”

“我什么時候……”

“取巧。”蘇安然笑了笑，然后直接打斷了趙剛的話，“在你看來，我們是沒有能力殺死牧羊人的，可我們的的確確將牧羊人殺了，這就已經足以證明我們掌握著一些大妖魔的弱點，不是嗎？”

趙剛沉默了。

他顯然沒有預料到，自己說出來的一句話，會被對方當作破綻加以利用。

但他也不想否認，他的確是更偏向于蘇安然掌握著關于大妖魔的弱點這種看法的。

“讓大巫祭出來談吧。”蘇安然淡淡的說道，“你做不了主的。”

“為什么我做不了主。”趙剛不服氣了，“雖說我們軍武山六柱彼此并非從屬，所有的事情也是由我們商量著來，但是眼下其他人不在，只有我和章婆婆在，那么我說的話也同樣是可以做主的。”

“因為你們都是武士。”蘇安然看了一眼趙剛，臉色也變得淡然起來，“出身武家的你們，必然會有一個信奉的人。……高原山大神社的大巫祭，就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

蘇安然不是很了解日本的歷史。

但大概上他還是知道公家、武家的區分，其中江戶時代就是武家最巔峰的一個時代，在那之后隨著明治維新的“尊王攘夷”開始，武家就迅速沒落了，甚至包括公家都成了吉祥物。

不過他對這一部分歷史也只是一知半解，所以他不感把話說得太死。

畢竟他也不知道那位穿越到妖魔世界的日本人到底是屬于哪個階層的——維新結束后，下級武士都遭到了一場清算，再加上廢刀令的出臺，根本就沒人敢再自稱武士。但妖魔世界卻還保留著武家的制度，同時還有神官、巫女的原始神社制度，這就讓蘇安然有點摸不著頭腦，無法確定那位穿越者前輩到底是支持哪一方，又是以哪個時代作為參考背景。

但不管怎么說，武家必然是有一位信奉的主子，這一點肯定是沒錯的。

果不其然。

在聽到蘇安然的話后，趙剛和章婆婆兩人的神色，瞬間就變了。

沒有人比身為軍武山傳承者的他們更清楚，軍武山和高原山大神社到底是什么樣的關系了。

自“神國之亂”后，高原山大神社就開始淡化自己傳承圣地的影響力，將這部分影響力過渡給軍武山，使得軍武山在三大圣地的名頭之爭里，漸漸一家獨大起來，甚至壓過九頭山傳承。

這在外人看來，軍武山傳承圣地出來的人，都是最威風，也最有影響力和實力的。

但這一切，也只是在外人看來而已。

高原山大神社之所以不怕身為武家身份的軍武山尾大不掉，就是因為軍武山的六大神器傳承，都必須經由高原山大神社的大巫祭點化許可，否則的話他們根本就無法徹底掌控其中的力量，反而會因為過度使用神器，而讓自己英年早逝——哪怕就算是人柱力，也經不住使用神器的消耗。

所以軍武山始終只能充當高原山大神社的保鏢。

若是換了一個世界，只怕軍武山早就已經開始思索反制之法了。

但妖魔世界的人并沒有這么想。

生活的艱難讓他們養成了許多難能可貴的品質，其中團結和忠誠，就是他們最大的可取之處。因此一直來，軍武山對于聽命于高原山大神社的命令，自然不會有什么反感的情緒——哪怕是之前聯手圍殺酒吞、這一次的阻攔蘇安然和宋玨，也都是由高原山大神社直接下達的命令。

當然，高原山大神社的大巫祭，同樣也是出身于妖魔世界的人族，自然沒有養成其他世界那種權力欲，所以對于軍武山的所有事務，也從來都沒有插手的意思。

這一點，也是趙剛剛才所說“軍武山所有事務都是有他們六柱商議解決”的緣由。

不過這些是軍武山人柱力和高原山大神社的大巫祭彼此之間的秘密，外人根本就不可能知曉，以至于此時聽到蘇安然的話時，趙剛和章婆婆兩人才會神色大變。

“你……”

“好了。”就在趙剛還打算開口的時候，一道聲線帶著幾分沙啞的清冷女音，突然響起，“雖然我不清楚蘇上使為什么需要借閱那些功法，但是看來蘇上使的身份已經不需要懷疑了。”

上使？

蘇安然挑了一下眉頭。

這個說法很有意思。

在島國，只有出身于傳統武家的家族，對于公家的堂上使節才會稱為上使。而這一說法，后來也延伸到很多其他相關的領域用詞：例如旁支分家對于主家來客、下位神社對于上位神社等等。

雖然在后世的采用說法上，變成了一種自謙的說法，但在眼下的環境，這明顯是以“江戶明治”作為參考背景的妖魔世界，這就不是什么自謙的說法了，而是真正的將自己的地位放在蘇安然之下的恭敬說法了。

“我不是什么上使。”蘇安然搖頭。

他沒打算占這個便宜。

妖魔世界現在的境況明顯一團亂，如果他占這個便宜的話，就等于承接了這部分因果。若說在此之前蘇安然還有點想法的話，那么現在只想早點離開這個世界，避免被卷入妖魔世界已經逐漸形成的巨大漩渦中的蘇安然而言，他就一點也不想占這個便宜了，否則的話他也不會提出“交易”這種方式。

“藤源女？”

“是。”有著一頭柔順長發、穿著紅白二色的寬大巫女服，頭上戴著一圈似乎是花草編織成的花環的少女，突然在趙剛的身后出現，“我就是高原山大神社的大巫祭，藤源女。”

蘇安然的目光掃了一眼趙剛，然后又轉頭看了一眼章婆婆。

在藤源女出現的那一刻，趙剛的站位就有了細微的調整：雖然動作不是特別明顯，但他調整后的站位卻可以保證如果蘇安然想要針對藤源女出手的話，那么他必然可以第一時間來次舍身擒抱。

同樣的，章婆婆也在藤源女出現的那一刻，就將所有注意力集中到蘇安然身上。

以至于蘇安然都開始感到一陣頭皮發麻，渾身刺痛了。

“放心吧，我對她沒任何惡意。”蘇安然不屑的瞥了瞥嘴，“如果我真想殺她的話，就算你能夠攔在她前面，也不過只是搭上自己的性命而已，沒有什么意義。”

以劍仙令的威力，蘇安然覺得自己這一張符丟出去，恐怕整座軍武山都能打一個對穿的洞口。

“哼。”趙剛冷哼一聲，臉色依舊冷峻。

“我們來談筆交易吧。”蘇安然笑了一下，“我把我所知道的，關于十二紋和二十四弦大妖魔的情報告訴你，你讓我妹妹可以自由翻閱軍武山所有武技傳承書籍。我們不會抄錄，只在這里觀看，你也可以安排一個人負責監督。”

“我們如何確認你所說的這些情報是真實的呢？”

“為了表示誠意，我會告訴你們一個對付酒吞的方法，等你們證實有效之后，我們再來談其他。”蘇安然聳了聳肩。

“好。”思索了片刻，藤源女點了點頭，“不過，我想你的目的應該不止于此吧。”

“當然。”蘇安然笑了一聲，“但我的另一個目的，倒是不方便讓太多人知道。”

“他們不是外人。”藤源女開口說道。

“我并沒有說外人，而是……太多人。”蘇安然再度一笑，“相信我，讓他們知道沒什么好處的。……不過關于我的第二個目的，等你們驗證了我給出的關于酒吞的情報真假后，我們再來商談吧。”

凝視著蘇安然的雙眼，直到確定對方并沒有任何說笑的意思后，藤源女才終于點了點頭，道：“可。”

我的師門有點強 218. 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