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8. 宛如重逢

光天化日之下的拍攝團隊，在東京都內的熱門街區也時不時就能遇到。

但還是那種感覺，同樣的事，發生在東京和發生在輕井澤，似乎在什么地方就有些不一樣。

真要說起來的話，大概因為東京無所不容，而輕井澤卻自有它的節奏。

在東京街頭巷尾的拍攝團隊，這本就是東京的一部分，相比之下，在輕井澤的拍攝團隊，就是毫無疑問的外來者。

盡管這個平日里安靜的小鎮，它的另一面是不斷有外人來了又去的度假勝地。

但是，同樣是外來者扎堆，前往東京的外來者是為了能留下，讓自己成為東京的一部分。而吸引來到輕井澤的外來者們，如果想要長久領略輕井澤魅力，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讓自己成為輕井澤的一部分。

外來者不會成為小鎮的一部分，小鎮就只好去習慣外來者。

這樣的輕井澤，當地人已經對街頭出現的拍攝團隊習以為常。來到輕井澤的老街，巖橋慎一還沒往里走，兩三個當地人模樣的大嬸，從他身后超過去。

擦肩而過時，巖橋慎一隱約聽到她們聊到，前面正在拍電視節目。

“要是不想被拍到，就要小心避開了。”

“我倒是無所謂。……還是昨天的節目組嗎？”

當地人的大嬸若無其事地聊著拍攝的話題，一副老江湖的渾不在意。巖橋慎一聽在耳朵里，卻心中一動，悄悄把獎券拿在手里，想要對對看每一個數字。

節目組但凡要出外景，陣仗看著都不會小。都用不著等著走近前去，遠遠就能看到頗具架勢的拍攝團隊。

工作人員將節目的主角們包圍，附近又有為了主角們駐足的路人，再將工作人員也包圍起來。

既然有無動于衷的人，也就有喜歡湊熱鬧的人。前來拍攝的如果是人氣明星，仍舊能吸引到那么一部分人的注意力。

巖橋慎一走近了一些，向被層層包圍的中心投以視線。

被層層包圍的中心，中森明菜和另外幾個人正在鏡頭下，若無其事的聊天。真人小小一只的她，被這么圍在中間，看著像是被包住了似的。

看到這樣一個中森明菜，巖橋慎一不禁露出笑容。

手里無形的獎券刮開以后，真的中了獎。

他站得遠，前邊是幾個被拍攝團隊吸引，在旁邊看熱鬧的大嬸。巖橋慎一個子高，用不著特意挪位置，就能把里面的情形看個清楚。

看清楚以后，倒有另一件事讓他感到些許意外。

跟中森明菜一起擔任節目嘉賓的，是曾經在胖胖青年家的家庭聚會里有過一面之緣的齊藤由貴。

偶像圈子說著大，但是這樣的節目，總不會安排兩個人氣咖位天差地別的同時出現在鏡頭前。齊藤由貴比中森明菜出道晚兩年，現在的風頭卻很勁。

雖說如此，看三人之間的互動就猜得出，中森明菜跟齊藤由貴完全不熟。

只見過一次，巖橋慎一對齊藤由貴倒是沒什么印象，唯一記得的是她那個煙酒不沾，甚至連咖啡和茶都一概不碰的教徒般的神經質。

繼而，他在心中想到，要是在這里遇到中森明菜，是偶然中的必然的話，會見到齊藤由貴，這才是真正的偶然才對。

巖橋慎一的視線離開齊藤由貴，落到中森明菜身上。

中森明菜時而側臉對著這邊，跟主持人說話時，就變成后腦勺對著這邊。

巖橋慎一從來沒看過她的綜藝外景，更沒有親眼見過她在眾目睽睽下、被拍攝設備包圍下毫不在意進行錄制的樣子，覺得又新鮮，又有意思。

綜藝節目鏡頭下的中森明菜，不像參加音樂番組時那樣，身穿醒目的打歌服，不知何時就露出舞臺上的鋒芒。

這么看著，顯得活潑可愛而又無防備。她不時就去跟主持人和同行的齊藤由貴搭話，一到這時，腦袋像個撥浪鼓，搖來搖去。

同她這種活潑健談比起來，齊藤由貴倒顯得含蓄多了。

比起在攝影棚里的錄制，顯然還是出來拍外景有意思。雖然同樣是有臺本存在，但是外景節目的臺本，在臺詞方面明顯自由許多。

節目錄到第二天，中森明菜樂在其中。在賣日式點心的店前，她們點了店里的招牌，等著一嘗究竟。

中森明菜喜歡日式點心的事深入人心，在鏡頭前，主持人也不放過這個話題。說到感興趣的領域，她也一點都不惜話。

一時看著店員忙碌的手，一時又轉過頭去跟主持人說話。

昨天拍攝的時候，和她搭檔的是同為“82組”的偶像早見優，中森明菜跟早見優不算是那種關系好的朋友，但是同期出道，常在一起活動，彼此間很熟悉，相處著也自然。

不像今天的搭檔齊藤由貴，彼此之間都沒什么印象。不僅如此，現在一同工作，還有那么點相性不合。

倒不是相互之間不喜歡，而是對彼此都沒什么特別的感覺。工作上搭檔時，能保持客氣的交流，但是毫無能夠讓關系變親近的征兆。

“不愧是日式點心專家明菜醬呀”主持人用略帶浮夸的語氣稱贊了一句。這時，店員把點心裝好遞過來。

“看上去真好吃。”

中森明菜接過點心，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笑的這么開心，不僅是因為嘴饞，還因為節目已經持續錄了兩三個小時，肚子有些餓了。

逛吃逛吃的節目，看著要吃掉不少東西，但往往都是只嘗一點點，立刻就交到鏡頭外的工作人員手里。

鏡頭前，吃是次要，表現是主要。品嘗是次要，在鏡頭前發表感想是主要。

這家店不愧是老店，東西的口味名不虛傳。

中森明菜嘗了一點，立刻感受到一種被美食關照了的幸福。美食不光撫慰胃，還撫慰人心。

她心滿意足，瞇起眼睛。

這姑娘吃東西的時候看著真香啊。

巖橋慎一把中森明菜的樣子收在眼里，不禁想到。這個吃相，應該給食品打廣告才對。

擔心被她給發現，巖橋慎一特意站遠了一些，免得發生什么害她表情管理出錯導致NG之類的事，要是那樣，可就闖大禍了。

中森明菜沒有拍攝的時候東張西望的習慣，更不會想到巖橋慎一就在這附近看著他，保持著在節目里的步調，跟主持人互動，和齊藤由貴禮貌搭話，繼續著拍攝。

她工作時全神貫注，不去想外界是什么樣，仿佛一道由工作人員和攝影設備搭起的墻，變成了隔絕兩個世界的結界似的。

反倒是同行的齊藤由貴，留意到了遠遠站在那里的巖橋慎一。

齊藤由貴不大喜歡錄綜藝節目，雖然表情和身體很配合，心里卻漫不經心的，時不時以打發時間的心態，掃視鏡頭外的街道。

結果，就看到遠處站著個有過一面之緣的人。

平日的這個時間，出現在老街的青年，看著就顯眼。何況，巖橋慎一這個人長相氣派，不是那種看過一眼就忘記的長相。

在高井麻巳子和秋元康的家庭聚會上遇到過的，好像是姓巖橋還是什么？齊藤由貴看了看他，沒放在心上。

見過一次又偶然遇到的人，跟陌生人沒什么兩樣。

他站的很遠，比起圍觀者，更像是個路過的人。但是，認出他是在秋元康家里見過的人，齊藤由貴就覺得，他不像是偶然的路過。

一瞬的想法之后，她正要收回視線，把這事給丟到一邊，正在這時，卻看到鏡頭之外，中森明菜的經紀人大本走向了巖橋慎一那邊。

“巖橋桑？”

大本還以為自己看錯了，試探著走過去，才發現真是巖橋慎一。

突然被搭訕，巖橋慎一若無其事的和他寒暄，“大本桑，好久不見了。”

“確實，好久不見。”確認了是他，大本態度變得親切起來。心里好奇他出現在這里，問道：“巖橋桑到輕井澤來是工作、還是度假？”

“一半一半吧。”

兩人往旁邊站了站，巖橋慎一和大本解釋，“本來是為公事到輕井澤來，不過，想到自己還沒有在輕井澤觀光過，就趁回東京之前，稍微逛一下。”

一邊說著，向他展示手里的觀光地圖。

“走到這邊，看到有節目組在拍攝。……沒想到是中森桑。”巖橋慎一笑了笑。

大本也露出笑容，“這真是太巧了。”

在輕井澤這種地方偶遇，彼此厭憎的人會更憎惡對方，可要是心平氣和相處的人，就會覺得很有緣分。

大本對巖橋慎一印象不錯，就覺得能在這地方偶遇，挺有緣分的。觀察了一下巖橋慎一的表情，確定他沒有流露想趕緊走人的意思，跟他聊起天來。

平時在東京偶然遇到的時候，未必會說這么多話，現在，反而愿意跟他在路邊聊天。

當然，之所以有聊天的興致，是因為那邊的拍攝馬上收尾，而下一場拍攝在晚上。暫時用不著緊盯著那邊，也就能摸魚聊天了。

除此之外，大本還知道自家事務所的小老板跟巖橋慎一關系不錯，大老板對巖橋慎一也高看一眼。因為這樣，自己更不會小瞧他，早就想著，有機會能跟他好好認識一下。

而且，不僅事務所的小老板跟這位巖橋桑關系不錯，連自己負責的中森明菜，跟他也有些交情。

大本不止一次見到巖橋慎一跟中森明菜聊天互動。甚至，今天在輕井澤跟他遇到，大本起初覺得是巧合，可是聊起天來，心里又有些不相信是巧合。

假如從來沒有見過巖橋慎一跟中森明菜互動，大本也許就確定這是巧合。或者巖橋慎一沒有在一旁駐足觀看，大本也會認為這是巧合。

但是，這兩件事合到一起來看，大本就開始懷疑，巖橋慎一是特意找到這里來的。

兩人聊著天的時候，巖橋慎一沒有表露出自己還有事要告辭的態度，反而不緊不慢地跟大本說話，這讓大本更有理由去懷疑了。

按說是偶然相遇，巖橋慎一下午的時間不算寬裕，既然被發現，就趕緊跟大本告辭然后接著去當他的觀光客。

可是，聊天的話題起來以后，巖橋慎一自己，也沒有那種迫切想結束然后走人的想法，就這么跟大本聊了起來。

不急不躁，是因為剛才聽大本說起，拍攝很快就要結束。因為知道了這件事，在他的心里，也跟著冒出了個念頭。

那就是，刮中了獎券以后，就想著能把這張獎券也給中森明菜看看。

這邊的兩個人聊起了閑話，交流工作，以及自己能對別人說起的業界的事。

說起成立了唱片公司，在讓大本不出所料露出驚訝表情的同時，巖橋慎一也想起來，應該把新名片拿給大本，又趕緊從外套里層拿出名片夾。

今天一早直接到輕井澤來，巖橋慎一難得沒穿正裝。

另一邊，節目導演終于在鏡頭之外放出了結束的信號。被包圍在中間的三個人放松下來，跟工作人員、跟點心店的員工、跟彼此都相互致意。

而在攝影結束以后，中森明菜和齊藤由貴，這兩個相性有點不合，但仍能維持表面客氣的人，寒暄完，就拉開了一點距離。

齊藤由貴的經紀人帶著水往她那邊過來，中森明菜也找起了自己的經紀人。

鏡頭關掉，結界消失，她也能走出剛才被包圍的小圈子。

雖然是逛街吃喝玩樂，但是要兩三個小時都在鏡頭前保持良好的狀態，其實比開一場演唱會還累。

這條街規模不大，中森明菜左顧右盼，很快就看到了大本。

大本正往她這邊走來，看來是發現了拍攝已經結束。但是，比起大本，中森明菜的視線卻落在大本身后的那個人身上。

是巖橋慎一。

一瞬間，中森明菜的反應是：巖橋桑怎么在這里？

可短暫的意外過后，她想起一句話來。偶然是必然。

中森明菜心里，涌上一絲類似重逢的感覺。

飛越泡沫時代 448. 宛如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