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六章 封神(終)

界牌關外。

“情形似乎不妙……”

“是啊，我們好像幫了個大倒忙……”

玉鼎真人和黃龍真人正隱身在商國大軍上空，一邊看著他們向前方的關卡進發一邊討論著對策。

語氣上，玉鼎由于不太在乎人族之戰的勝負，還只是就事論事，但清楚內情的黃龍則焦慮不已。

界牌關，位于夏朝實際控制區域同周邊方國之間的分界線之上，此前，無論商國打下了幾個方國，夏朝官員都勉強可以告訴夏朝百姓說那是所屬方國之間的爭斗摩擦，而一旦攻下界牌關繼續深入，就是無可爭議的對夏朝造反。

而并非姒姓之人稱王并對夏朝發起挑戰，毫無疑問是對闡教目前推行的“萬物皆分三六九等”、“各在其位、各司其職”等說法的顛覆，以黃龍的見識，根本無法想象一個“以身合道”圣人所行之“道”被顛覆時會發生什么事。

上次在玉虛宮面見玉清圣人時，因為震驚于“損有余而補不足”的解釋而將這個問題給忽略掉了，現在只能猜測，元始師尊對此早有安排吧。

至于倒忙……

由于兩人是在圣人指派下前往商軍觀察，所以尋常手段無法直接察覺到他們的存在，雖然玄都有可能發現，但鑒于他/她擔了份商軍的“游騎”職責，只要不湊到他/她臉前晃蕩，應該就沒什么要緊。

他們兩人原本的職責是“除掉商軍可能招募的傷人妖怪”，但協助商軍的那些妖，無論是人界妖怪還是天界妖仙，全都沒有，不會，亦不想傷人，偶爾有脾氣不好而且不知他們是妖的凡人在他們因為不適應人族生活而出錯后對他們一頓臭罵，他們也賠笑臉認錯和賠償，讓黃龍和玉鼎這兩個“監軍”無可奈何。

黃龍因為沒有立功的機會，而且自認對商軍的策略已經一清二楚，所以才會在廣成子師兄前來相詢時將相關情報一一轉述，雖然玉鼎對此越俎代庖的行為有些異議，但很快就被黃龍那“這么做可以在老師面前露臉以令楊戩處境更好”的道理說服。

商軍那個軍師只是凡人，定策時根本瞞不住他們兩個大羅金仙，如“讓妖怪裝作普通兵士混入先鋒中攻打青龍關”、“玄都不愿同闡教戰斗只負責運送土石”以及“派出狐妖魅惑佳夢關內守將里應外合”等策略，他們全都一清二楚。

而金光圣母透露的“金靈發現自己是帝俊女兒，左右為難，最終只是稍稍強化守關兵士就早早離開”這件事已經被證實，有關神仙的事都是真的，更何況凡人的情報？

但誰知道廣成子那“背后推一把”的計劃為什么會三戰三敗，現在更是已經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這直接導致三關之后的昆吾、豕韋、顧、三國望風而降，其他部落和方國亦紛紛響應，初步形成了對夏朝本土疆域的包圍，只等商國打開第一個缺口，他們就會蜂擁而至。

“我們必須做些什么。”黃龍斬釘截鐵地說道。

“……”玉鼎猶豫了片刻，還是緩緩點頭。

界牌關內。

“哦？就是你們兩個‘仙人’說有助吾守關的良策？”

黃龍和玉鼎離了商軍大營，提前趕到界牌關中，現身通報之后便被守兵引入帥府，剛一進門，便見一名紅發赤須的金甲壯漢大馬金刀地坐在正座之上，目光炯炯地看著他們。

這不是帝俊嗎！黃龍現在只想摔個什么東西——怪不得之前他現身時守兵的反應那么浮夸，虧他還以為是自己不經意間流露的氣勢鎮住了對方呢，結果竟然是天兵？

這“仙人”兩字說得真是滿滿的嘲諷……

不過還好，現在自己不是身為四兇之一“混沌”或“中黃老君”的形貌，而看帝俊的反應應該也沒認出來，黃中李不愧是天下第一的靈根。

“見過天帝，”黃龍似模似樣地施禮，而后才道：“天庭如今同我闡教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元始師尊不愿見到天庭崩毀、天帝一片心血付諸東流的境況，故遣我師兄弟兩人前來相助。”

嗯……是相助沒錯，但是職責卻是牽制商軍那邊，不過只要不說，對方也沒理由問，黃龍心中暗道。

“唔，看來你們倒還懂禮，希望策略也更有用些，”帝俊哼了一聲：“吾原本在為各路關隘的守將布置防務，你們闡教那個叫廣成子的家伙跑來，問這問那之后，丟下一句‘我回來之前不要輕舉妄動’便徑自走掉，如今不但三關盡破，界牌關守軍望風而逃，令吾不得不前來親自坐鎮，他自己也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簡直可笑。”

“……”黃龍汗顏，很顯然，如果提不出什么具有建設性和可行性的策略，這位脾氣不大好的“西皇”是絕對不會采納自己的意見的，所以，之前計劃用來敷衍凡人守將的說法肯定是行不通了。

但讓他臨時想一個的話也……嗯？

黃龍瞥到一旁的天兵，忽然靈光一閃：守軍已經全部逃走，而此時守關的全是天兵？這豈非同此前三關的情形完全反了過來？另外，之外聽聞天庭新建了一座“英靈殿”，那么……

“我等愿助天帝‘盡可能多地召喚天兵’，”黃龍真人應道：“無論商國找來多少幫手，數目總歸有限，而天庭‘英靈殿’可招人數想必是沒有上限的。”

“哦，看來闡教對天庭的情況很清楚嘛，所以，你愿意為吾混元河洛大陣供能？”帝俊粗眉一挑。

混……什么？自己分明只是提出了一個意向，具體如何“幫助”還有待研究，但這“西皇”怎么好像早就等著他說這句話一般？

但此時話已出口，騎虎難下，黃龍只得硬著頭皮道：“正是如此。”

反正，帝俊需要召喚的天兵數目頂多和商軍那邊的妖、仙總數一樣而已。

界牌關下。

“帝俊，你不識天數，逆天而行，作為你曾經的副手和對手，我有必要將你打醒！”

“烏云仙，你排出這等小陣，是想自取滅亡嗎？”

由于關內關外已經全然沒有凡人，早知消息的商軍更是遠遠扎營不再接近，于是對戰雙方便直接現出身形遙遙對話。

此時，從地面到城樓的高度，仍然是關卡和大道的普通景象，但再往上，則是涇渭分明地兩方天地，帝俊這半邊的天空中翻涌著云氣，隱隱能出其中存在著一個古樸、原始，滿目洪荒的世界，而烏云仙這邊則是一片時不時閃過太極、兩儀、四象等巨大圖案，充斥著電閃雷鳴、烈焰蒸騰、隕石暴風的虛無空間。

雙方主帥和陣法的威勢倒是頗足，但關內陣眼中的黃龍真人現在只想有什么穿梭時空的本領，回去把那個貿然答應供能的自己掐死。

截教的蓬萊首仙怎么就來了？還擺出了只聽其名不聞其實的萬仙陣，而帝俊這邊則針鋒相對地擺出了混元河洛大陣。

它和以前聽說的不太一樣，似乎為了和英靈殿配合而進行了一些改良，但最不一樣的就是——現在只有他黃龍和玉鼎兩個人在供能啊！

“別慌，我們是大羅金仙，而供能并不會打落境界，”玉鼎反而沒什么緊張感，寬慰黃龍道：“贏了可以收回力量，而輸了頂多會陷入千把年的虛弱狀態而已，正好可以照顧徒弟。”

“說的輕松……咦？”黃龍心中靈光一閃：如果把他的修為比作圣人的“道”，那么就算夏朝傾覆，圣人本身不死不滅，和自己如今的情況類似，頂多陷入一段時間的虛弱而已。

所以……嗝根兒！

還沒等他把這個觀點向玉鼎分享，便感覺自己原本擁有的力量被瞬間掏空并逸散到混元河洛大陣之內各處，每一個被分散力量所在的位置上，都有一蓬金光匯聚成型，繼而化為一名天兵。

帝俊這邊已經出招，烏云仙自然不甘落后，那萬仙陣中，隨著太極轉動、兩儀交錯、風暴和閃電經過，數不清的妖仙身影紛紛出現在陣中。

在雙方“召喚”的數目足夠多之后，兩人宛如約好一般驟然前突，將那兩個與其說是大陣，不如說是不同的世界狠狠撞在一起。

而黃龍也在這瞬間隨著沖擊失去了意識。

界牌關上。

黃龍再次恢復意識時，發現自己的視角有些奇怪，他似乎正尾隨在一名天兵的身后，四面八方皆是混沌一片的灰色，而且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的軀體。

看來是抽取的力度太大，加上兩座大陣之間碰撞產生的“混沌”，令他這個本體就是“混沌”的大羅金仙意識渙散了，并且不自覺地追隨著自己被抽走的力量，來到了這些憑借他靈力才得以現界的天兵的身旁。

想通這點之后，黃龍心念一動，視角便從那個身處隊列中，尚未參戰的天兵切換到了另一個正處于交戰中的天兵。

只能選擇切換，但并不清楚切換目標的情況……他感知著成千上萬個“視角”，決定還是不要亂換了，萬一有損耗呢，先看看這個天兵的……呃。

“祝你平安祝你健康”

同這個天兵交戰的，是一個通體綠色的“稻草人”，它沒有五官，也不知怎么就能一邊逃走一邊不停地出聲祝福這個天兵。

“謝謝啊！”天兵一邊道謝一邊揮舞著雙刀追殺它。

哦……是祝余，這種一般會被隨口吃掉的植物到底是怎么成精的？

嚓嚓嚓！思緒轉動間天兵終于追上了那稻草人，一頓亂砍，如砍瓜切菜般將它撕了個粉碎。

還沒等那天兵喘口氣，斜刺里便沖出一頭魚尾牛身的妖獸，一頭頂在他腰間，天兵掙扎了兩下，化為一蓬金粉消失。

黃龍剛剛感覺到一絲力量回歸，就發現那一點點靈力轉眼就又被抽出去召喚了新的天兵。

嗯……失去視角之后不會主動切換嗎？黃龍看著那頭鯥頂死天兵，又仰頭叫了幾聲“六六六”之后，自己也沒有自動切換視角，這才主動進行改變。

“你大爺！你大爺！”新的天兵正在被一只形似喜鵲的怪鳥痛罵。

“呃……我父親是獨子，我沒有大爺。”那天兵一邊說一邊持著長矛試圖戳那只怪鳥。

“你又黑又丑！又矮又胖！”灌灌繞著圈躲避攻擊，順便換了詞。

“你這叫烏鴉笑豬黑！”天兵繼續追殺，而黃龍已經無語地切換了視角。

這次，黃龍還沒看清新的天兵長什么樣，他就已經化為一蓬金粉消散，視野中接踵而來的，則是成群結隊的牛、羊和豬。

“加速！你們沒吃飽嗎！這樣怎么撞得死天兵？！加速，加速！”

一頭魚身人臉的奇特生物正在那群動物背上跳來跳去，并將一種紅色的泥土抹在它們背上。

哦……赤濡和流赭，后者因為可以使牲畜更加強壯不生病，又被稱為“弼牛溫”、“弼馬溫”。

又切換數次之后，黃龍發現，由于雙方陣法正在互相角力，陣中人既無增益，也無損害，只能以原本的神通作戰，但由于空間繚亂，時不時就會換了位置，不得不各自為戰，不少妖仙便是為了獲得優勢才現出了原形。

這倒是正應了元始天尊曾經的評價：不分披毛帶角之人，濕生卵化之輩，皆可同群共處。

至于這場仗本身，如果想要切實分出勝負，只能等帝俊和烏云仙在陣法層次分出高下才行。

“咦？”不斷切換視角的黃龍忽然看到了眼熟之人，于是停下了動作。

他“附身”的這名天兵正在休息，而遠處可以看到，普賢真人、文殊廣法天尊，以及一個陌生的漂亮女仙，正在被一頭青獅、一頭白象和一只金毛犼追著打。

是闡教的兩位師兄弟，看來他們是擔心這場戰爭會對師尊有不好的影響才來參與的，但那個女子又是誰？如果也是闡教中人的話，玉鼎真人怕是要被敲了。

正思索間，黃龍“附身”的天兵悄悄起身，弓著身子接近了一只全身黃色羽毛的肥雞，或者鴨？

“毛多弱火，毛多弱火……”他一邊念叨著一邊在掌心匯聚火焰，抵達一定距離后猛然竄出，一掌擊中了那肥遺，令它整個燃燒了起來。

在黃龍驚訝地注視下，那只黃雞瞬間變成一根不知屬于什么動物的白毛，而出手天兵似乎并沒有覺得什么不對般，帶著偷襲成功的喜悅轉身離開。

天兵死掉就花費我的靈力復活，而妖仙死掉卻有白毛替死，這次輸定了……黃龍看著那白毛飛走的方向陷入呆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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