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集末日 第四百七十八章 張角傳(七)
——公元178年——
冀州,鉅鹿。
“竟然是這樣。”
張角從入定中醒來,對修煉地遁書時忽然靈光一閃出現的念頭進行了一番驗證,發現完全沒有問題后,發出了得償所愿的感嘆。
自從二十多年前,張角通過某個試煉擊敗了左慈和于吉,并從“華南仙子”那里獲得了三卷天書之后,便從未停止對它們的研究,即使在很長時間內毫無進展也不曾放棄。
他最初的動力,是為了防止左慈和于吉那兩位“仙人”惱羞成怒對自己動手,即使“華南仙子”能護自己一時,又豈能護自己一世?
然而那兩位“仙人”失敗之后,就仿佛將他完全遺忘了一般,只在不痛不癢的地方稍微為難了太平道幾次,至于動手截殺或者闖進總壇開戰,更是沒影子的事。
根據太平道道徒四處搜集的情報,他們一個去了洛陽周邊,一個前往江南,仿佛那些瑣事才是他們的任務,來搶天書只是順便,成不成都無所謂一樣。
再仔細想想的話,“華南仙子”也根本不曾刻意做什么,雖然那許子將給了個“江左梅林,麒麟之才”的批語,但她顯于人前的作為,仍然和以前一樣,隨意行善,隨手救人,雖然近來因為瘟疫之事被絆在了洛陽,但也沒有使用仙人之力將之瞬間根除。
所以說,想要成為“仙人”,首先就得有那萬事不掛心的云淡風輕才行,虧他平時總自稱“貧道”,卻根本不知什么是“道”。
以這種心態,再去看那當初百思不得其解的修煉口訣,自然而然地便理解了其中的未盡之意。
引氣入體、煉氣化神、煉神返虛,悟虛合道。
這口訣明確指出了該“做什么”,卻并未說明要“如何做”,和那些“仙人”的態度如出一轍,其中的寓意大約是“我只能幫你到這里了”,能不能領悟,領悟多少,全都要看個人。
張角對此的領悟,卻是從最后一句開始倒推,為什么前三句都是在將一種東西“煉”成另一種,到最后卻出現了一個奇怪的“合”呢?
這是不是說明,前面也可以添加進包含“合”字的語句?
比如,引氣入體,身與氣合;煉氣化神,氣與神合;煉神返虛,神與虛合;悟虛,合道。
是不是因為那些仙人直奔張角目前連一點頭緒都沒有的合道境界而去,所以他們的所作所為都無法偏離的自己的“道”?
而張角身為太平道道祖,什么都可能沒有,只有“道”是一開始便存在的,即“南華仙子”贈予他,作為太平道宗旨的“代天宣化,普救世人”。
既如此,他為何還要糾結于初等的“煉”?即使是直接去“合”,也沒有問題才是。
“引氣入體,身與氣合……”張角主意已定,低低念誦著口訣,不再單純用被吸納的靈氣為實現法術的動力,而是將自身看做靈氣的一部分,同時為實現某種“仙術”而努力。
呼——
如同話本或者評書中所描述的“仙人”那樣,張角在沒有動用“幻影”的情況下,整個人化為一股清風在靜室中消失不見。
————
“父親!洛陽那些狗官實在是太過分了!”身段稍稍長開,面容也逐漸出現少女青澀的張婕扛著她的杏黃旗大步跑來,直接推開門闖進靜室,卻只看到張角殘留的幻象消失,不滿地念道:“且,也不在這里嗎?”
“小姐,不要再破壞師父的幻象了,”馬元義追在后面,十分無奈地勸道:“那些幻象在面對小姐之外的人時,可以按照師父預先定好的內容回復特定的問題,甚至可以有限度地出手攻擊敵人,但一見到小姐就會自行崩潰的。”
對于這種設置,太平道上下已經達成共識:即使是幻象,道祖也不肯讓小姐叫它們一聲“父親”。
“但是我現在需要得到父親直接的明確答復,而不是那些‘渠帥’的轉述,”或許是跑得累了,張婕抱著她的旗子坐到榻上,“因為父親不出面,他們想怎么說都可以,大師兄,你沒發現太平道內部對于洛陽那些狗官,有好幾種不同的看法嗎?”
敏菁小姐自己都沒發現,她口口聲聲的“狗官”其實也屬于一種看法,馬元義有些無奈地嘆氣。
由于太平道影響范圍甚廣,某些地方單憑游歷的傳道者無法滿足需求,于是鉅鹿總壇開辟了與各地直接聯系,可以令符水、九花玉露丸、和傳道者順利來往的“渠道”,而每個渠道的掌管者,則被稱為“渠帥”。
近來,先是材料進貨渠道被十常侍掐斷,將平價的材料硬生生提高了三倍左右,接著又是司隸周邊的販賣渠道被課以重稅,一漲一跌之下,司隸地區的符水和九花玉露丸完全是賠錢在賣,不得不暫時放棄那里的市場。
之后,聽說司隸大瘟,十常侍焦頭爛額時,一部分受影響的渠帥還在拍手稱快,不料朝廷稍微穩定局勢之后,就毫不猶豫地把造成瘟疫的源頭扣在太平道頭上。
如果不是太平道這些年一直在經營口碑,怕是真的要被一棍子打死,即便如此,太平道整體的收入仍然銳減,那些原本便很難傳道的地區,比如益州之類,更是完全拒絕了太平道進入。
目前內部的看法大致分為兩派,“撤離所有傳道者,只要他們繼續抹黑,我們就拒絕在他們的影響范圍內救人”的防守派,和“撤什么撤,區區一群貪財宦官,以我們的實力還收拾不了他們?”的進攻派,分別以張梁和張寶為首。
據說除了這兩者外,還隱藏著一小部分“他們想要就給他們”的投降派,只不過會被雙方一起收拾,所以隱藏的比較深。
然而,無論那些渠帥和道徒討論的多么激烈,真正下決定的仍然是道祖張角,進攻或防御的雙方,都需要他那神鬼莫測的法術協助。
可是在這個緊要關頭,張角卻閉關不出,各渠帥則宣稱,向張角的“幻影”求助時,全都得到了“支持”,而這顯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張婕才會著急地尋找她父親的真身。
在馬元義看來,師父避而不見其實也是一種態度,即“維持現狀”,他本人說不定正在積蓄力量等待歲在甲子,天下大吉,但這句話有著令人戰栗的歧義,馬元義根本不曾外傳,敏菁小姐應該也不會……吧。
————
化為一股清風的張角,正以遠超駿馬飛馳的速度趕往洛陽。
對于殘留的幻象傳來的所謂“進攻”和“防御”,他全都嗤之以鼻。
所謂“凡人一思考,神仙就發笑”,在張角終于一只腳踏進“神仙”的門檻之后,他終于理解了這句話。
收縮防御?拒絕救人?你們把特地傳下“符水”這等救人手段的“華南仙子”至于何地?
揭竿而起,攻擊洛陽?那樣的話會死多少人?不單仙子,就連左慈和于吉都不會同意,況且,如果給了王越出手的借口……可還記得那道曾橫亙于洛陽上空的“天之痕”?
目前的解決辦法只有一個,便是趁自己剛剛“晉升”,還沒有引起其他同樣層次對手的注意時,悄悄潛入洛陽,殺掉漢靈帝劉宏!
代天宣化,普救世人,但跟皇帝毫無關系,事實上,正是他無節制、不擇手段地攬財,才上行下效,弄出了十常侍以及諸多當官只為財的怪胎,如果說劉宏是個英明神武的皇帝,那么王越為他培養出的十常侍絕對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貪財的皇帝,這個稱呼簡直無比可笑,作為天下財物之主,他想要更好的享受當然沒有問題,奢侈品可以隨便他拿走,但他竟然廣為收斂應該在市面上流通的金、銀、乃至銅錢,只為了堆在一起好看?
聽說他在從一屆侯國小王被推舉為皇帝之前,生活非常艱難,所以才養成了這種性格?很可惜,天下諸多百姓可沒有為他的悲慘童年付賬的義務,反正最近幾屆皇帝全都是英年早逝,旁支登基,多他一個也不算什么。
皇帝雖然貴為天子,但仍然是個沒有覺醒無雙的凡人,目前唯一的問題在于,刺殺之后要如何不暴露身份地從王越的手上逃離。
不……實際上還有……那位“華南仙子”,是否會阻止自己,以什么樣的形式?
張角正思索間,忽然心頭一緊,連忙一個急停。
而后,一道銳利的五彩槍芒沖天而起,正好籠罩了張角原本的飛行路徑,此時,即使張角駕馭的清風已經停下,下方山頭上的彩色槍芒仍然將吐未吐,一副“你休想通過”的架勢。
張角降下清風,在尚算平整的山頭現出身形:“閣下何人,為何要阻貧道去路?”
“呵呵,我為何攔你,你心知肚明,”持槍者是一名銀盔銀甲,鶴發童顏的老者,他身后不遠還躲著一名年約十歲,俊俏可愛的男童:“若你無法從我手中逃走,便莫去洛陽了,被老王捉到并判明身份,你那些徒子徒孫可就要被一網打盡了。”
“華南仙子”阻止他的形式竟是這樣?張角不知是遺憾還是慶幸地嘆了口氣,取下背后的南仙杖:“如此,‘大賢良師’張角,在此討教一二。”
“‘神槍’童淵,請!”話音落下,那老者手中銀槍便化為一只五彩鳳凰,帶著百鳥啼鳴突刺而來。
收集末日 第四百七十八章 張角傳(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