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月紀元 第七百六十五章 信
昨夜的雨在今晨時分就停了。
但雨水過后,天卻依舊暗沉,就像傷心哭泣以后的心,只剩下痛楚的憂郁籠罩。
今夜依舊有雨。
唐凌坐在窗楞之上,看著入夜以后寂靜無人的后巷,似乎時間還停留在昨夜,彼岸離去的背景還在那里,被時間凝固。
可是...哪里有彼岸的身影?她離去了,去到哪里不知道,也沒有人知道答案,留給他的唯有手中這封信。
信封是簡單的白色,信封上只有簡單的‘致唐凌’三個字,而在信封的背面則有兩個細小的字‘彼岸’。
就這樣一個簡單的信封,唐凌拿在手中已經反復的看了一個下午,遲遲不愿意拆開。
這一別不知道會有多久?唐凌不想破壞這信封,在信封上留有彼岸的氣息。
至于信的內容是什么?唐凌反而不是那么在意了,如果不拆開它,就像心中永遠留存著一個牽掛,未嘗也不是好事。
沉靜之中,黃老板默默的走入了唐凌的房間。
唐凌沒有轉頭,依舊握著手中的信,死死的盯著窗下那條后巷,不死心的想要尋找昨夜還在的背影。
黃老板略尷尬的站在屋中,心中有話一時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但有些話還是必須要提醒唐凌的。
半支煙后,黃老板聲音有些干澀的開口了:“唐凌,我知道你很難過。”
這是什么樣的廢話?唐凌連回應都無,但他知道黃老板接下來應該是有重要的話要講,否則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來打擾他。
果然,唐凌沒有回應,黃老板也只是尷尬了幾秒鐘,接著便略焦急的說道:“按日子來算,今夜是入夢日。”
入夢?唐凌狀若死灰的心忽然有了一絲活絡,之前的悲傷讓他差點遺忘了那個人!對,就是那似乎無所不能的昆。
如果是昆,會不會有辦法解決這件事情?
而黃老板是機靈的人,在唐凌表情略有變化的時候,他就幾乎猜測到了唐凌的心思。
他咳嗽了一聲,假裝不知道的說道:“你看現在的黑暗之港是多么的安靜,你回來后我也和你聊起,如今已是全民入夢的時代。”
唐凌的目光終于從后巷移開,遙望了一眼黑暗之港,的確,號稱不夜城的黑暗之港今夜安靜的有些異常。
“夢境是什么樣子,你是明白的。它的危險和可怕并不會因為全民入夢而改變,唔,或許難度是有降低。但于你,這難度不會低,因為你是天才,你的目標只有一個,那便是通天塔。”
唐凌微微揚眉,他心中已經漸漸勾勒出了自己要做什么,以及應該怎么做?
黃老板終于再次從唐凌的眼中看出了些微的斗志,他貌似漫不經心的提醒了一句:“夢境的確讓人瘋狂,可以實現許多愿望。不過我是來提醒你,不管你再難過,也多做準備,得到什么東西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活著,活著才有希望。”
說完這句話,黃老板走出了唐凌的房間,他沒有回頭多看一眼,只是嘴角有了淡淡的笑意。
他的話分明就是在暗示唐凌,重燃斗志,挑戰夢境,不因為別的,就因為彼岸。
曾經,黃老板并沒有把握是否能夠帶唐凌的節奏,但如今唐凌這個狀態,是會被帶節奏的。
果然,黃老板的話暗合了唐凌的心思。
當黃老板從房間離去以后,唐凌內心的悲傷陰云立刻就被驅散了大半,一股火熱的斗志重新從唐凌的心中熊熊燃起,他珍惜的將彼岸的信放好,從窗楞上一躍而起,沖入了浴室。
冰冷的水從頭上澆落,卻也澆滅了唐凌心中許多的焦躁,擦去水跡,唐凌望著鏡中的自己,略有些蒼白的臉色,頹敗的神情,顯得是那么陌生。
“就算為了彼岸...”唐凌握緊了拳頭,那熟悉的堅毅再次浮上臉龐,頹敗瞬間被驅散,這才是自己熟悉的自己啊。
從浴室出來,唐凌開始無聲的穿戴,整理裝備,入夢的時間并不是很確定,但手臂上的微熱,曾經留下的夢種標志在提醒唐凌,今夜入夢恐怕還有一小段時間。
其實,裝備也沒有什么好整理的。因為有星隱定維刃,只是唯一擔心的是星隱定維刃在夢境世界是否違規,里面的東西根本不能拿出?
但想來這也是來自夢境世界的獎勵,應該不能算違規,可能只是有一定的限制?
想到這里,為了謹慎起見,唐凌還是拿出了小部分必須品整理在高彈力背包。
夢境世界是現實的,就如黃老板所說想要獲得,必須要有付出,自己不能失敗。
做完這一切,手臂之上的夢種印記終于又有了一些異動,唐凌撇了一眼,是倒計時終于開始了,離進入夢境世界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為什么還要一個小時?現在唐凌已經沒有任何事可做,這種無所事事卻又急切想要見到昆的心情,讓唐凌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難熬。
來回的在屋中走動,唐凌的目光終于還是落在了彼岸給他的信上。
之前心中并不確定希望之所在,唐凌舍不得拆開這封信
如今已經重燃了希望,唐凌的心思開始松動。
只是猶豫了片刻,唐凌還是小心的拆開了信封——既然要見昆,多一些線索總是好的,彼岸的留信之中說不定就有線索。
唐凌也說不清這個想法是找借口,還是真的如此。總之,這樣的想法帶給了他強烈的安慰。
畢竟此時此刻的時間,他焦慮的內心需要彼岸的信支撐著度過。
哥哥:
原諒我還是喜歡這樣稱呼你。
即便來自心中的感情早已化作深愛,卻依然不能磨滅最初的溫暖銘刻在靈魂的分量。
所以哥哥是我最親密最熱切的表達。
哥哥。
你還記得聚居地我們的帳篷嗎?那個有些破舊的,但是很大的帳篷。
你從未說過它是怎么來的?但我在夜里醒來,看見過婆婆給你包扎傷口。
你很疼的樣子,深吸氣時,從胸膛到腹部肋骨分明。
我不知道為什么,看見那猙獰的傷口我只感覺害怕,可是看見你瘦弱的樣子,我就忍不住的流淚。
那一天晚上我在你心里一定很不懂事吧?在你的記憶中,應該是我忽然起來,就開始哭鬧。
你明明很累了吧?連續幾天在外,回來時扛著那個大大的帳篷,接著一刻不肯等的獨自一人搭起了帳篷。
晚上,還要面對我的哭鬧。
我那時很小,沒有辦法對你表達出內心的情緒,因為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就因為肋骨哭了。
這成為了我的遺憾,原本你辛苦掙扎賺來的一點點安穩,我最好的表現是應該歡天喜地,才能讓你感到安慰吧?
但假設畢竟是假設。
最后的結果,還是你潦草的包扎好傷口,就來抱住我,安慰我。
我非常清晰的記得,你溫和的抱我在懷中,你并不生氣,你欣喜的帶著我看遍了那個帳篷的每一個角落。
最后,你笑著對我說:“姍姍,我們有個帳篷了,那就是有家了。”
當時,我不明白為什么有個帳篷就是有家了。
可我卻清楚的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安穩,我不哭鬧了,后來便睡著了。
哥哥,我回憶的每一絲細節可有差錯?應該不會。
因為那是我最初的,最深刻的回憶。
那時你十三歲,我三歲。
后來呢?
后來那被稱之為家的帳篷,添置了越來越多的東西。
我和婆婆有了床,上面被哥哥細心的鋪滿了干百葉草,我知道百葉草其實很好采集,但我也知道哥哥為了在曬干它,常常與人打架。
畢竟整個聚集地,就只有一小塊地方能夠晾曬東西,誰能忍受你去晾曬干百葉草這種無關緊要的?
可你就是做了,不僅如此,你還為我和婆婆帶回了床單,帶回了被子。
你在屋子里挖出了火塘,夜里總會有足夠的柴火取暖。
你做了很多,我記得我慢慢的就不再餓肚子,我記得不僅如此,我還有了漂亮的小花裙子。
哦,就是你一直收藏著的那一條。
想來,這樣的日子簡直沒有什么好奢求的。
但人總是貪婪的,我還是有奢求,而那唯一的奢求便是哥哥不要經常出去,不要一出去就好幾天。
我想你在我身邊,我真的不喜歡看見你疲憊受傷的樣子。
而想要嫁給你的念頭,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因為聚居地的人們開玩笑會偶爾說起——嫁給誰誰,不就不用分開了?
你是不是覺得很好笑?怎么有那么傻的小姑娘?
可是到如今,才發現小時候深深許在心底的愿望,終會以一種你根本想不到的形式折射到后來的人生。
不過對于這樣的影響,我很開心。如果可以選擇,和你相依為命的度過童年,再用相愛的樣子度過余生,那是最好不過的安排。
我似乎有些啰嗦了,在你離開的時光,原本只是想要簡單的寫一封信,卻沒有想到一提筆便有千言萬語。
哥哥,我希望我所說的這些回憶都沒有偏差。畢竟是最美好的東西,就算經歷了再苦難的時光,我也依然不希望它們被磨滅。
我知道,你有許多的疑問關于我的。
我也知道,出于愛惜和尊重你從未向我提起任何。
但這一次的離開,我不知道會有多久?來自我靈魂深處的預感,想要再陪伴在哥哥身邊怕是有些困難。
所以,我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將某些你的疑問解答。即便這些回憶我一生都不想再觸碰,可我不想哥哥對我有任何的不了解。
而那些記憶太過痛楚,所以我會盡量簡單的去說,這一點哥哥你就不要計較了。
我在之前,沒有五歲以前的記憶。
從我醒來就在一個可怕的世界,那個世界的一切都和現實不一樣,黑色的山,灰色的水,還有許多可怕的怪物。
最可怕的夢魘也許都不會出現那個灰暗壓抑的色彩。
我呆在那里十余年。
是的,你或許已經猜測到了。那應該也是一塊時空碎片,為囚禁我,訓練我基因鏈而存在的時空碎片。
時間的流速和主世界有著巨大差別的時空碎片。
我很害怕,也很孤獨,我游走在那個世界,沒有記憶,唯一能夠接觸到的人便是我的‘義父’。
他教導我,給我帶來生存的資源,在許多日子里是我生命之中唯一的依靠和依賴。
也在很長的日子里,我認為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正確的。
哥哥,我是被這樣塑造的。
所以,在回來以后我不懂是非對錯,隨心所欲。但我慶幸或許是你溫暖了我五年,讓我的靈魂并不冰冷,即便這樣被塑造,我還并未犯下讓我遺憾的大錯。
好吧,關于這些我只想要說到這里,聽多了會影響你的心情。
關于義父的身份想必你也猜到,他是我的義父,也是唐龍曾經的義父,是星辰議會的掌控者。
有些猜測我并不肯定,可我想要說的是,他太神秘,有時神秘到讓我感覺他并不止一個靈魂。
他很可怕,如果可以我不希望哥哥與他為敵,可能我還是那個沒有是非對錯,只在意所在意的那個我吧,才會寫下那么任性的話。
現在,夜深了。
想來你快回來了,你總是能察覺任何的蛛絲馬跡,我得趕快寫完,不能讓你提前發現。
但寫到這里,總還是覺得意猶未盡。
那么,就再多說一句話吧,就一句。
哥哥,分開如果是命運,你要安心。因為我會用盡所有的生命來思念你。
如果生命有盡頭,而靈魂卻真實無盡。
那么就算我的思念會與時間一起到盡頭,歷經滄桑,絕無改變。
彼岸留。
在我的心里任何事情只要有了一絲希望,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會專注在希望之上。我不會流淚,也懶得悲傷,與其無助的悲傷,呆傻的流淚不如做一些什么?不是嗎?可是彼岸啊,為什么...為什么我還是會哭,我不喜歡這樣,這信我就不讀第二次了——唐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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