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 遮掩不了的矛盾

但是，隨著一起又一起，偏遠地區的集體失聯事件，聯邦上層的粉飾漸漸遮掩不住了。

一股神秘力量，正在土之星邊緣擴張，并且快速向主流世界蠶食。

而現在，浩歌要塞寬闊的平臺上，散心中的融繼英，在確定身邊部分監控系統離開后，展開了領域。

他將領域擴展到太空中足足十分鐘后，得到了來自神之星的回應。

這種交流方式在數萬年前對下位者來說，叫做祈禱。來自下位星球的牧師需要在特定的建筑中，需要努力祈禱一個小時、一天，甚至一個星期，才能得到神祇的回應。融繼英僅僅十分鐘就得到了戰爭真理的回應，這真可謂是被神眷顧有加。

十分鐘就能聯系上，意味著戰爭真理不是在神之星上等著融繼英發消息，而是特地在融繼英四百光秒外維持一個難以搜查的粒子云，確保對眷者的及時回應。

然而，現在當事人卻并沒有被寵溺的自覺。

在取得溝通后，融繼英劈頭蓋臉地對戰爭真理質問道：“你們到底想要干什么？攪風攪雨是為了什么？”

融繼英因土之星上近來種種波瀾，極度憤怒。自3月12號后，足足一個月時間，出現了大量的獨立組織。

這些組織在一些自稱為神子的人帶領下，反對聯邦。

作為聯邦的最上層階級，融繼英對這種投靠宗教的現象非常不理解，同時也自認為自己免疫神的影響。

融繼英的邏輯：“我和他（戰爭真理）接觸，就沒有被花言巧語蒙蔽，堅決站在神的對立面，保持獨立。”

因為這種自覺和神對立得太多，讓融繼英自認為代表人類。殊不知，戰爭真理此時堅持的理念和他非常相像。

在土之星上有近億居住在偏遠區的人類。

他們為什么突然一夜之間就如同古代傳銷一樣被洗腦了，對聯邦的暴力機器開始發動挑戰了呢？——洗腦這個現象，歷史上總是斥責洗腦的頭目，但是實際上，被洗腦的人是愿意迎合洗腦者慫恿的。只是事后為了推責，會集體避諱（甚至說謊）將責任歸于蠱惑的一端。

以地球二十一世紀的標準，現在聯邦的社會福利幾乎是完美到了每一步，生老病死全部完美服務。在初級工業時代的社會大眾眼中，這樣的福利社會有什么造反的理由呢？

或許，農業時代的人，對初級工業時代的網絡抱怨、跳樓對抗薪資不公、股價大跌受不了直接輕生等種種事件也不理解，哪兒都能夠弄到吃食，也不愁溫飽，為什么要尋短見呢？

人是活在希望、追求中，當基礎希望和追求被一套規則滿足后，人就活在新的追求中。

當新的追求不能滿足，或者說突然受挫，那就會逐漸或突然心死，然后破壞那些習慣了的基礎保障。

這就是瓊瑤劇的大小姐大少爺總喜歡覓死覓活的原因，都是吃得太飽、事情太少，干幾個月農活，餓一年實在，一切都好。

要塞外殼如同足球平面是多面體拼接，每一個面由碳纖維和玻璃鋼材料復合構成，視覺上是寬闊的廣場。

不知不覺，與神祇保持領域鏈接的融繼英緩緩的飄到了這個外層上。

戰爭真理在融繼英的質問中露出了笑容，搖了搖頭說道：“你將現在的現象，歸咎于我們的蠱惑是嗎？”

“難道不是嗎？”說到這，融繼英啟動了身上戰甲的防護層，繼續反諷道，“因為當時你入侵不了我的防護系統，所以才用現在這個態度。如果那時，你能入侵我，那么現在就是對我下達神諭了吧！”

戰爭真理看著倔強的融繼英，搖了搖頭說道：“你是我要引導的同志，我不會對你用這種粗暴的手法。”

融繼英：“呵呵，你的把戲已經被戳穿了。”

戰爭真理輕輕地搖了搖頭：“告訴你也無妨，聯邦之所以出現了這么多獨立團體，是因為他們是弱者。”

融繼英依舊抗拒、懷疑。

戰爭真理解釋道：“弱者需要偶像崇拜，而恰恰是你這樣的存在，讓他們變成了弱者。”

融繼英見戰爭真理突然一個鍋扣下來，臉色一變，駁斥道：“你是什么道理？”

戰爭真理瞅了融繼英一眼，說道：“你融繼英，出生于聯邦三十四個盛產天騎士的世家之一。你的生長，在聯邦數據的精確調控下有了良好的基礎。你從小到大從容自信，朝氣蓬勃，你優異得無與倫比。”

說到這，戰爭真理語氣鄭重：“無論是法脈建設，還是自我成長，你是聯邦上千億人口最精英的存在，你的優異無愧于精英。但是，你考慮過，其他人的視角嗎？”

戰爭真理說出了讓融繼英如遭雷擊的話：“你這樣的人，優異得讓人絕望，優異得讓人覺得努力毫無必要。”

融繼英：“這，這，你在胡說！”

戰爭真理搖了搖頭，笑著說道：“你還不知道嗎？因為你們的優異，這些弱者發現永遠無法達到和你們對等的地步。所以從出生后到成長，每當仰望著你們，心里就是空虛的。數百年都遵照法律，在規劃好的一個個籠子中生活，其實，他們早已經厭煩了。而現在——”

融繼英打斷他的話，諷刺質問道：“你是說，你給了他們反抗的勇氣！”

戰爭真理笑了，緩緩說道：“不，我只是勾出了，長久以來，不勞而獲，不思進取，所積累的狂妄。”

融繼英剛剛張嘴。

戰爭真理搶先承認道：“是的，是蠱惑。為什么會被蠱惑呢？在電子歷末年，只有心理極度渴望錢、渴望社會關注的團體，才會被一種叫做傳銷的詐騙團體吸納然后洗腦。嗯，這就是心理弱點被利用了。

你們的網絡小說中，在什么什么的輔助下，變成富豪，亦或是重回二十年前搶占娛樂熱點變成著名歌手種種類似‘避開努力，走向成功’的心態，就是弱點。

我提供了一個，可以升級，可以走向比肩你們的可能。嗯，盡管這個可能真假尚未驗證，你看，還不是這么多人相信了嗎。”

融繼英不由駭然，他想起了非常久遠的‘天啟歷高利吸儲’案例。盡管所有有理智的人一看就知道那種金融絕對是假的，但是投進去后，就因為利益相關，反復幫助高利息吸儲的莊家解釋、宣稱“莊家真的能帶大家發財”。

結果謊話從自己嘴里說了一百遍，從其他數百人那兒聽了一千遍，沒聽到否認；結果自己就慢慢放心，自己把自己洗腦了。

戰爭真理看著融繼英，笑著說道：“人總是趨利性思考，而自己忌諱的事情，總是斷絕思考，免除自己的煩惱。”

融繼英冷聲道：“你認為這樣就可以顛覆聯邦在土之星上的統治了嗎，你這是在讓他們去死。”

然而出乎融繼英的意料。戰爭真理拍了拍手：“沒錯，我就是讓他們去死。”

融繼英指著戰爭真理：“你？”眼睛中充滿了不可置信——融繼英還不清楚，現在這個世道的新神靈，能夠為了公理直接出賣自己的盲信徒。

戰爭真理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一群克服不了自己弱點的人，他們唯一的價值，就是幫助持之以恒的人徹底醒悟，而我希望說服的是你，你這樣的人，能放棄優柔寡斷，和那些凡俗一刀兩斷。”

融繼英語氣略帶顫抖斥責道：“歪理，歪理！我的優秀能讓更多的人向往，優秀是人類的坐標、豐碑。不是什么絕望！”

戰爭真理微笑著搖了搖頭：“你身邊的監察（數臺懸浮機器人）來了，別讓他們誤會，下回聊。”說完這位神靈斷掉了和融繼英的通訊。

宇宙歷839年5月23日，戰爭全面爆發，在宗教刺激下，一切沖突變得極端起來。

在得知大量叛亂后，聯邦政府現在還沒有徹底放下道德藩籬，大規模摧毀叛亂地區，而是精準轟炸后，用信息宣傳勸說對方放下武器。

聯邦的法理道德不允許聯邦現在啟用核武等大規模殺傷武器，也不允許聯邦下調人工智能在戰場上的開火準則。

即使是戰場上，人工智能被這些宗教組織反復的假投降誘騙，制造了大量的損失，聯邦也沒有下放人工智能的開火權限。人權中生存權高于智能機械一切權利，這條準則是當年寫入憲政根源法中的。聯邦上層還沒人敢犯這種天下之大不韙。

這讓聯邦在作戰態度上一拖再拖，不但給了這些宗教組織們非常充裕的發展時間，并且聯邦的道德并沒有得到這些宗教組織們的理解，反而激起了他們不可理喻的狂妄，以及逆向的理解。

聯邦的這些變節者們，之所以變節，最原初想法，就是希望獲得聯邦的重視，他們想和聯邦頂層對話。但是聯邦一再的大事化小的態度讓他們很不滿。

補充：大部分變節者現在甚至希望聯邦直接從治安態度轉為軍事態度。至于己方會死多少人，他們都沒考慮，大部分人，尤其是變節者的上層，甚至想用傷亡的后果來換取和聯邦上層對話的權利。——可謂是一心想換來一頂“血染紅的頂子”

所以：宗教抵抗者們在取得一次又一次勝利后，變節者群體內的宣傳那邊漸漸變得充滿信心，并且開始諷刺嘲笑聯邦上層不過如此。而變節群體中最下層的從者，在發現曾經的上位者不能那么完美地解決自己這群人制造的問題時，心里有一種能將過去權威褻瀆的得意。

并且，這些神子們還中了另一種思想上的毒——那就是他們即使身軀崩壞，也是可以被神國召喚的。

當諸神宣布能將英勇的人類召喚到神國，那么人間的道德又算得了什么——一個準備棄游的玩家會在乎游戲公會中的準則嗎？

宗教抵抗者們的猖狂是不用遵守一些公理，而聯邦現在的劣勢也不是道德，而是還沒有充足的理由來放棄聯邦建立以來的道義。

而這一切在九月份改變了。

在碧濤卷涌的大海上，一艘艘黑色的戰艦正在急速航行。

這種純黑色的戰列艦，采用核動力以及綜合電站的技術。外掛電磁裝甲，可以防御舊時代技術標準反艦導彈的打擊。并且電磁裝甲被炸毀后，可以在海上迅速補充電磁模塊，恢復防御力。

主武器是一座電磁炮主炮，用于打擊六千公里外的敵人；輔助武器是激光副炮，可以掃射天空的戰機和來襲的導彈。當然了，還有宏偉的領域塔，可以指揮十六架隱形無人機在茫茫大海中搜索敵人。

歷史上，航母取代戰列艦的兩大優勢，第一就是海面信息偵查優勢，第二才是艦載機打擊距離的優勢。

現在航母這兩大優勢，面對新式戰艦就都沒有了。黑色的艦體上談不上光滑，而是如同一片片鱗片層層疊疊覆蓋。這個時代戰列艦玩的是磁反應裝甲，即使是挨了炸彈，裝甲層的金屬片通過粉碎脫落的方式，也能幫艦體吸收能量傷害。

當這批戰艦出現在大洋之上，預示著宗教人類在海面上搞出了一些大型武裝硬件。嗯，只是看起來比較威猛，實際上這是當代民用船舶和海底礦產機的核動力拼裝出來的貨色。

在信息、智能以及電磁對抗等方面，這幫神子一點都不知道自己與當今專業人士相比，到底有多落后。他們就如同二十世紀的二流軍迷，只看炮管子，還有當量等幾個簡單粗暴的參數。

戰艦炮塔”嗡嗡“轉動，尖銳的“丟丟”聲在黑色菱形炮塔及其炮口響起。經電磁炮加速的彈頭，啟動沖壓發動機在天空中掠過，朝著岸邊進行校射。

在戰列艦的艦橋上，一位位人類正忙碌操作著戰爭界面，沒有感情程序的初級人工智能在輔助神子進行打擊。

戰列艦艦體內，穿著機械戰斗服裝、作為指揮官的奧托納目光直視著面前的沿海作戰地圖。

奧托納在被戰爭真理選中為神子之前，是一位普通中學生，他的父母都是海底的開采工人。在被選取神子前，他很喜歡軍事戰役，很向往戰爭指揮，但是指揮官的門檻太高了。

這是最好、最公平的時代。因為人人就業，人人可以滿足衣食住行，制度讓人人不會被冒犯，也讓人人沒機會冒犯別人。

但是，這也是最壞的時代。沒有一夜暴富，沒有冒險成功，就連地上有掉落的財物，街道上的智能系統提示不是你的，你就不能去撿。——這個時代沒有奇跡，但是人們渴望奇跡。

在奧托納身上，奇跡誕生了。從小身體協調度無法支撐高能平衡狀態的他，現在成為了指揮官。現在在南大洋上，這支四十七萬噸噸位的艦隊由他指揮。而且隨著工業基地的生產，未來他會擁有更多。

成為神子后，戰爭到了現在，作為第一代神子們其實是猶豫的。對于是否擴大戰爭，戰爭是否要對聯邦進行摧毀，第一代神子們是充滿妥協、矛盾的。

奧托納想要成為指揮官，想要那些控制者小姐姐們的垂青，他想要踏入聯邦中那個過去只能聽說的圈子。

聯邦的那些指揮官們，天騎士們，控制者們，是公認的優秀。通過層層公平考核選拔的指揮官，更是接受了全民的旁觀檢查。不存在黑幕。

第一代神子被許諾可以拔高到這個等級，但是掌握金手指的他們，面對聯邦的高層是心虛的。

他們對聯邦的斗爭要求，就僅僅是獨立，想要憑借現在突然掌握的軍事勢力，和聯邦上層對等。

聯邦三大至高職業在政治上給與其他人對等地位的案例并不是沒有。例如大制造師就是和三大至高職業對等的，風之星和水之星上的皇族名義上也是和聯邦對等。（旁白：聯邦政治宣傳工作做得好，現在底層還不清楚聯邦高層對水之星、風之星皇族們的鄙夷。）

第一代神子的心態，就如同資本時代初期的暴發戶一樣，有了錢，急迫地想要培養下一代的上流社會特征，想和上流社會對標。

所謂中產者革命高喊婚姻自由口號，肯定是想要和上流社會大小姐婚姻自由，而不是和農村村婦婚姻自由。所謂喊著左的口號，想著右的想法。

戰爭真理自然是了解第一代神子妥協性的，為了讓戰爭進行，戰爭真理解決的方案很簡單，那就是設立了積分制度，培育了第二代神子。第二代神子預備役的數量，是最先一批神子的一百倍，雖然遠不如第一代神子那樣得到戰爭真理垂青，成長緩慢，但是在兩個月中還是有人成長起來。

這就給了第一代神子們巨大的壓力，也讓第一代神子在壓力下，逐漸拋棄最后一點良知，開始徹底瘋狂。

戰艦內，奧托納看著地圖，在電子顯示器上標識自己艦炮范圍的巨大圓弧已經逼近彎彎曲曲的海岸線，而城市的標志紅圈就在上面。

只要炮擊這個城市，就能取得巨大的積分，足以讓戰爭真理將自己身上的成長催生到更高的水平。

但是一旦炮擊這里——殘存的理智告訴奧托納，自己就會徹底激怒聯邦。奧托納通過俘虜的高級人工智能，查詢了一下自己這種行為，了解到這在戰爭罪中第74到245條都有涉及。聯邦法律絕不會饒恕這種行為，而他也將永遠得不到聯邦高層的認可。

如果不取這個積分源頭，奧托納看了看自己六百四十公里外——另一個潛伏的潛艇集團將執行這個任務，而那個潛艇上有另一位二代神子預備役。一旦這位神子預備役取得這個積分，就會成為第二代神子。然后在軍事指揮上就會對奧托納進行取代。

奧托納猶豫著、彷徨著，在倒計時即將到期時，這位被奇跡選中后的奧托納，最終還是選擇把握奇跡。

機械手套伸出手指，對著戰艦指揮屏幕指了一下，機械手套的指尖發送了命令。

戰艦內，電子化屏幕因命令跳躍的一連串數據，隨著艦體嗡嗡連續震蕩數次，電磁炮進行了連射。在戰艦內的電子屏幕中，以戰艦為起點出現了數道不斷延伸的虛線。

虛線上終端是聯邦的沿海城市。

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書架與電腦版同步。

歸向 28.4 遮掩不了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