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9、傀儡

陸崇秀對熊白洲還是很信任的，既然熊白洲信任陶與善，那他也同樣不說話。

獲得主持權的陶與善很穩重，謙虛的說道：“馬廠長和李經理都是行業內的前輩，我先拋磚引玉把愛聲電子的一些不足之處說出來，請各位點評和查漏補缺。”

這個話還是比較中聽的，馬云水和李衛國都點頭稱是，唯獨王先波臉上不太好看，陶與善只說其他兩個是前輩，偏偏漏了自己。

不過這在別人的地盤上，而且王先波萬萬不敢在陸崇秀面前耍脾氣的，二五八無線電電子廠是市屬企業，常委會都不用上，陸崇秀動動嘴巴就能換掉王先波。

陶與善雖然口稱“不足”，這只是交往時客套的說法，他看得出陸崇秀是懷著對企業負責，對人民責任，對工人負責的心態來學習經驗的，所以他講的都是愛聲電子發展壯大的真實歷程。

有風險，也有機遇，有挑戰，也有收益。

熊白洲抬眼掃視一圈，這些人里反而是陸崇秀聽得最認真，不時還一條一條的記錄，而三個國企的負責人不時打個哈欠，揉揉發澀的眼睛。

陶與善講了半個多小時，他們記錄的內容連一頁紙都沒填滿，真的只是做做樣子了。

熊白洲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兩口，看著漂浮在表面的茶葉上下翻滾，心里笑笑不說話。

陶與善講完，陸崇秀還是覺得意猶未盡，轉過頭對熊白洲說道：“什么時候讓陶廠長給我們市政府的部門領導上一節課，現在正處于市場經濟體制的美好時代，可他們的腦袋里的還是計劃經濟。”

“一切聽陸市長的要求。”熊白洲也不推辭，直接應允下來。

陶與善的社會身份是愛聲電子廠的廠長，如果為粵城市政府的官員們講解經濟知識，雖然不期望他們能從中獲取多少有用的信息，但對愛聲電子的正面形象的豎立很有幫助。

陸崇秀做事很干脆，招招手把市政府秘書長姜宏立叫過來，讓他著手安排這件事。

“劉慶鋒是很難請到了，趁著現在把陶與善拉過去講講課也不錯。”陸崇秀心里想著，看了一眼三個無精打采的國企負責人，忍不住嘆一口氣：“熊白洲手底下都是那種能做事、會做事、肯做事的人，倒是讓人羨慕。”

周美電器剛剛發跡的時候，陸崇秀就想著邀請劉慶鋒去市政府為保守官員暢談市場運作規則，但時間上一直不湊巧。

當周美大廈買下來以后，周美大廈和劉慶鋒已經有了拒絕陸崇秀的資格了。

好在能抓住熊白洲，好在能抓住這個銷售額剛剛破億的愛聲電子，陸崇秀甚至有點擔心明年就邀請不到陶與善了。

不過還有一個連通快遞，那個經理也不可能是庸才。

庸才，怎么可能跟得上熊白洲的步伐呢？

陸崇秀下定決心又把思緒轉回會議室，點名讓馬云水、李衛國和王先波談一談有什么收獲感想。

在陸崇秀的威壓下，馬云水不得不開口：“聽了陶廠長的言論，我覺得粵城的電子行業還有很大發展，我們要領悟按照十四屆三中全會決定的要求，嚴格執行”

“不用說了，下一個。”陸崇秀突然打斷。

馬云水愣愣的閉上了嘴巴，李衛國清了清嗓子，莊嚴的說道：“在圍繞國民經濟發展中的深層次矛盾和問題上，進一步擴大對外開放”

“下一個。”陸崇秀面無表情的說道。

李衛國都沒講兩句話，王先波不由自主的開始緊張，他深呼吸一口氣：“加強經濟法制建設，建立和完善與新體制相適應的法律體系”

“好了！”

陸崇秀看得出很憤怒：“需要你們為我普及社會主義的經濟體制嗎，需要你們幫我解釋十四屆三中全會的精神內涵嗎，需要你們向我闡明第九個五年計劃嗎？”

“啪！”

陸崇秀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我要聽到的是粵城電子行業的發展趨勢，電子新技術的研發方向，還有你們到底能不能把廠子救活，對得起黨和人民賦予的職責！”

三個國企的負責人都低著頭，默默承受著陸崇秀的怒火。

熊白洲閑適的瞧著眼前的筆記本，其實對于王先波這種老油條而言，指責是沒有絲毫的震懾力。

陸崇秀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他干脆把筆記本雙手一合：“這是最后一次機會了，現在我把面子求到了愛聲電子面前，如果你們再不珍惜，不換思想那就換人。”

馬云水等人唯唯諾諾，不過心里卻在竊喜這次又安然無恙。

陸崇秀那么忙，以后未必還能想起這些小事。

國企破產，受苦的只會是那些工人，廠領導是不會被波及到的，他們說不定搖身一變成了私企老板，憑借在任時轉移出來的國家財產，直接擁有一大筆市場運作資本。

“熊老板，電纜廠和工業發展總公司已經瀕臨倒閉，工人的薪水早就發不出，二五八電子廠的銷售額是斷崖式下滑，而且在重要項目上頻繁出現差錯，上級部門已經不愿意把活交給我們做了。”

“為了工人的飯碗，為了粵城電子行業的鞏固，我想把這三個企業安排進產業園孵化。”陸崇秀對熊白洲說道。

產業園的立項已經確定，只是紅頭文件還有國家撥款還沒有到位，但是提前進駐園總歸有一些特殊的好處。

所以，剛才還萎靡的三個人突然有了精神，互相對視一眼，李衛國信誓坦坦說道：“領導，我們公司愿意進園區孵化，刻苦學習，掌握新技術，爭取實現涅槃后的重生。”

馬云水和王先波反應也不慢，馬上跟著表態。

這些人非常熟悉體制內的規則，知道這種新園區開放后必然有很多優惠措施和經費扶持。

“熊老板你覺得怎么樣？”陸崇秀看著熊白洲。

熊白洲既不贊成，也不反對，只是笑吟吟的陳述事實：“陸市長怎么問起我的意見了，產業園是粵城政府管轄范圍內的項目，我哪里有權利對入駐的企業說三道四。”

陸崇秀點點頭：“可惜管委會現在沒辦法成立，不然就有一個獨立的審計部門。”

“領導，我有一個主意啊。”

王先波突然提出一個建議：“我們可以成立一個產業園入駐審查資格委員會啊，現在就有電纜廠、工業發展公司，再加上二五八無線電廠正好三家，滿足成立非盈利社會組織的基礎條件啊。”

“那愛聲電子廠呢？”

陸崇秀很不高興：“你們仗著自己是國企身份，就把私營企業擋在外面是嗎？”

“沒有沒有。”

王先波趕緊否認，其實他是真的想把愛聲電子廠排除在外。

“加上愛聲電子廠成立審查委員會后，干脆就由”王先波視線看了一圈。

“就由王廠長做這個委員會的秘書長吧，我雙手贊成。”熊白洲突然提議道。

“這不好吧。”

這個委員會的作用不必多說，可以說是產業園運行的一條重要拐杖，結果熊白洲“識相”的把權利讓了出來。

“既然是領導產業園發展的班長角色，自然要由國企擔任了。”熊白洲笑著說道。

王先波突然看熊白洲順眼起來，這個人似乎挺低調的，所有出風頭的事情全部讓陶與善來。

“可能他性格如此，不是故意想把陶與善捧起來針對我的。”

王先波甚至改變了原來的看法，現在就等陸崇秀做決定了。

大家都把眼神聚集在陸崇秀臉上，只見他沉思許久說道：“王廠長不要辜負我們的期望”

當天下午委員會就成立了，在粵城民政部門的注冊手續辦理的想當順利，王先波一邊簽字一邊很奇怪：“什么時候效率這么快了。”

雖然整個事情都透著一股蹊蹺，不過王先波卻在飄飄然中沒有多想。

哪知道第二天，風云突變，粵城電纜廠和粵城電子工業總公司因為資不抵債被強制破產，他們的主要負責人悉數被紀委立案調查。

聽到這個消息的王先波嚇的魂飛魄散，整件事情沒一點點預兆。

不過，能有這么大能量瞬間收拾這兩個企業的，只有粵城的政府一把手陸崇秀。

王先波是沒膽子詢問陸崇秀的，甚至市政府秘書長姜宏立的電話都不敢撥打，他顫抖著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哪位？”

熊白洲的聲音從話筒里清晰的傳來。

“熊老板，我是王先波啊。”

“你好，王廠長。”

熊白洲好像一點都不奇怪，甚至早就猜到了王先波的企圖：“你是詢問馬廠長他們出事的原因吧，其實昨天陸市長已經給了好幾次機會了，你們自己沒把握，從大局著想他只能下狠心關掉了那兩個廠。”

“損失了兩個得力助手，陸市長現在也很心痛吧。”熊白洲不負責任的說道。

王先波根本不關注這些，他只想知道那個技術委員會有什么目的。

熊白洲居然也很坦誠的解釋：“現在粵城稍微有點信息渠道的都知道產業園了，太多企業想入駐，所以資格委員會是一定要成立的。”

“那為什么要讓我當秘書長，為什么要讓二五八電子廠當理事長？”

“因為你是國企單位，腰桿比較粗。”熊白洲平靜的聲音傳過來。

“那以后審核的權利還在我這里？”王先波嘗試著問道。

“沒有，在我。”熊白洲終于把事實說了出來。

“當某些企業不適合入園標準，我想拒絕又不想得罪人，那時就是王廠長你的意見了。”

大時代1994 489、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