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禮監 第七百一十九章 咱都沒了鳥,還怕個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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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大點心再分配,道理淺俗易懂。
陳公公是知識分子,他絕對聽得懂。
最關鍵的是,魏公公說話間很是隨意的往自己面前劃拉了塊點心,又往陳公公那劃拉了一塊。
和這個動作配合的是那句“剩下的歸皇爺”。
于是,陳公公情不自禁的就露出那么一霎那的燦爛笑容。
這是會心一笑。
皇爺的不就是咱們的么?
宮中不成文的規矩,外放的礦監稅使撈來的錢可不但但都是孝敬給皇爺的,礦監稅使都有份,二十四衙門大小管事也是人人沾邊,更不提那司禮大佬們所占的份子了。
通常而言,是對半開。
即孝敬宮里十萬兩,地方截流的就至少也有十萬兩。一些油水足的地區,甚至能達到四六,三七,由此也引得外朝罵聲不斷。
可皇爺不在乎,因為,家奴們好歹給他老人家孝敬一些,但要是落在外朝手里,那卻是分文沒有的。
凡事都得花錢,收錢這種事也得花錢。
不花錢,哪來的人替你收呢。
那礦監稅使出京時皇爺不過就給了個名份,既無辦公費用,又無辦公人手,更無辦公場地,一個個可都是“三無”人員,可謂創業艱難,沒點優惠政策,這局面如何能打得開呢。
因此,只要內庫實打實的見著銀子,皇爺對礦監稅使怎么辦事不問,私下截流更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也算是變相鼓勵諸太監踴躍為君分憂了,往大了說,當今皇爺乃千古放權第一人。
往小了說,沒點甜頭,那礦監稅使能這般出力?
要知道,這礦監稅使可是擔著萬分風險的差事,動輒就會掉腦袋的。
萬歷一朝,“陣亡”的礦監稅使可是歷代殉國公公人數之和,由此可見,這風險有多大。
魏公公這也是打開天窗說亮話了,他明白無誤的告訴陳福,將來海事這塊大點心里,有他魏公公一份,也有南都內守備廳諸位公公的一份。
海事之利,可是大利!
莫說一份,便是一小份,都能讓人眼紅得無以復加。
這不能說是賄賂,而是晚輩對前輩的孝心。
用民間話講,有錢大家分,豈不美哉!
共同富裕,一直是魏公公展望未來的原則。
先富帶動后富,也是他老人家秉持的手段。
不管有鳥還是沒鳥,能飛的就是好鳥。
吃獨食這種事,自古以來就沒有好下場的。
因此,魏公公需要盟友。
南都內守備廳無疑是最好的合作對象。
畢竟,大家都是一個單位的。
孺子可教。
陳福覺得自己這趟來對了,這個魏良臣雖然年輕,雖然膽大妄為,但還是懂分寸,是有眼力的人,難怪皇爺會信重他,把出海這么大的事交給他來辦。
如果真如魏良臣所言,把這海事大利做得再大再多些,那從中能分杯羹的就多了去了。
東南這半壁江山,誰才是真正的地頭蛇?
不是南都那幫勛臣,也不是東南諸省的督撫,更不是那豪強士紳,而是他南都內守備廳!
憑什么有鳥的吃肉,沒鳥的連湯都喝不得呢。
魏良臣提出做大重新分配點心的理念,很是合陳福的心思,也合這次劉公公的囑咐。
要知道他陳公公大老遠過來,可不單單是替劉公公傳幾句話,替應天巡撫曹時聘嚇唬人的,而是有目的的。
這個目的便如劉公公臨行前所說——“皇爺要辦的事,咱們這些人可不能攔著。辦事的人,咱們也不能見他辦不了事,不然,皇爺會不高興。”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人與人之間,有了共同話題,便能為同志。
艙中無外人,陳公公上道,魏公公也不必虛偽,哈哈一笑,坦言道“陳公公,若要將海事這塊點心做大,實不相瞞,內守備廳的招牌可比咱這提督海事衙門要硬正咧。”
“就怕劉公公不肯啊,這事可是與民爭利,要擔不少罵名的,弄的不好,咱內守備廳就里外不是人嘍。”陳福這話半真半假。
“咱內廷中人只知有皇爺,不知別人。”魏公公一臉鄭重,“皇爺擔了二十年與民爭利罵名,難道咱等還怕叫人罵么?咱以為,只有全心全意為皇爺辦差,一心一意為皇爺謀利,才是咱的本份。至于外面人說什么,咱都可以不理會。”
“在理,在理。”
陳福點了點頭,魏良臣這話說的不糙,他們這些做太監的生死榮辱只在皇爺一言,外面說的再兇再狠,又和他們有什么關系。
想那倒臺了的遼東大珰高淮,都敢帶私兵入京,外朝人人言他圖謀不軌,意圖造反,可只要皇爺不信,外朝說的再狠又能如何呢。
“后生可畏!”
陳福很是欣賞的看了魏良臣一眼,這年輕人眼光獨到,看透了事物本質啊。
“后生再可畏,也得前輩幫襯著才行……海事得守備公公拿總才行。”魏公公內心無比希望將特區大計和內守備廳綁在一塊,皇帝的虎皮是能嚇唬人,但有些事情,不是光嚇唬就能行的,還得有實質的威脅。
東南這半壁江山,又有哪家的挖掘機比內守備廳強呢。
“咱打小就明白一個道理,齊心才是力量,只要內守備廳愿意幫襯咱開海,咱相信,這出海大計一定能辦成!”魏公公神情略顯激動。
“東南沿海各衛所,咱內守備廳說話還是管用的。不過這事咱家做不了主,得劉公公掌總才行。要是劉公公不答應,那咱家就沒什么說頭了。”陳福輕叩桌面,如他這種地位的,可不會一時激動就許下什么。
“所以要請陳公公替咱在劉公公那多多美言。”魏公公也不介意,說話間,就有倭衛扛了兩麻袋銀錠放在了陳公公邊上。
“你這是要賄賂咱家啊。”陳公公臉上略有不快之色。
魏公公趕緊賠笑道“不敢,好叫公公知道,這些銀子絕非賄銀,而是咱提督海事衙門請公公辦事的特別公費。”
“特別公費?…既是公費,咱家便權收下,若事不成,再退回就是。”陳福懶洋洋的伸了個腰。
繼而饒有興趣的打量魏良臣一眼,“你弄那海事特區,又搞封江禁海,別人看不出,咱家可看出,你這是要迫人和你買賣啊。”
“真是什么都瞞不過陳公公的慧眼!不瞞公公,咱設這海事特區,就是為了把海事這塊點心做大做強。”魏公公沒什么好隱瞞的。
“既要做大做強,便與人合作便是,你怎么也是京里來的,不看僧面看佛面,諒那些人也不敢不給你面子,何必非要弄個魚死網破的法子出來。”陳福對此還是詫異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只有自家腰桿子硬,才不怕別人作妖。”魏公公如此說道。
“倒是這個理。也罷,咱家就替你向守備公公說幾句,成與不成咱家卻不打包票,若是不成,你也莫怨咱家。”說到這,陳福頓了一頓,“不過咱家得提醒你魏公公一句,要是皇爺另有旨意來,那就當咱家什么都沒說。”
“陳公公放心,咱曉得。”
陳福的意思自是要有皇帝背書,若不然,你魏良臣在江南惹了這么多事,皇帝卻不支持你,內守備廳就沒必要趟這混水。再有天大的利,總得自個安穩才行。
這便算是說妥了。
多余的話也不必再言,雙方心知肚明。
魏公公心情大好,把葉子牌一推就要繼續,卻見趙明帶著幾個武官過來,內中還有一個五花大綁著。
“這是?”
陳福也注意到過來的幾人,瞧著那被綁的有些眼熟,定睛一看,“咯噔”一下這不是通泰參將曾國華么?
那曾國華一路過來都不吱聲,待見著坐著賭錢的的陳福時,卻是立時叫了起來“陳公公救我!”
“公公認得這人?”
魏公公拿眼看陳福,這曾國華要是內守備廳的人,事情就有些棘手了。倒不是有多麻煩,而是他未經內守備廳同意就綁人,犯了忌諱,怕陳福還有背后那位守備公公不高興。
“認得。”
陳福是認得曾國華的,眉頭皺了皺,問魏良臣為何將他綁來。
“咱要封江,這狼山炮臺卻不協助咱,咱惱他,所以么…”
魏公公說話時也在打量那通泰參將曾國華,人倒是長得一表人材,國字臉,一幅干材的模樣,難怪能為通泰參將。
這大明朝,不管做文官還是做武官,都流行看相貌。相貌如果不行,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會被重用。
就如他魏公公這鳥樣,放在科舉隊伍中,肯定是不入流的。放在武官當中,也是不顯眼的。也就是機緣得巧,入了內廷,這才有了今日。要不然平平無齊,哪怕你是穿越者,終其一生,恐怕也是個凡夫俗子。
話說回來,當今天下,真正唯才是舉也就是內廷了。
當太監,想要出人頭地,不需要長的多好看啊。
不需要太多解釋,陳福也明白眼前這一幕是怎么回事了。
這年輕人真是盛名之下無虛士啊,前腳闖進吳淞水營殺了管營游擊奪兵權,后腳就把通泰參將綁了,真是膽大,膽大的可以。
“魏公公可知這人是忻城伯門下的。”陳福不想管這事,但他必須提醒對方,那曾國華背后的人可不是在蘇州束手無策的應天撫臣,而是南都的勛臣。
忻城伯?
魏公公對這個爵位印象深刻。
如果他老人家沒記錯的話,崇禎末年時的南都守備勛臣就是忻城伯趙之龍。
弘光年間清軍過江,便是這趙之龍領著南都文武百官降清。偽順治三年,趙之龍向清廷上繳祖上傳下的丹書鐵劵,后來好像入了漢軍鑲黃旗,得了個三等阿思哈尼的爵位。之后,便默默無聞了。
現在的忻城伯還不是趙之龍,而是其父趙世新。趙世新也不是南都守備勛臣,眼下的守備勛臣是豐城侯李環。
陳福提醒魏公公曾國華背后是忻城伯,自是讓他注意手段和分寸,原吳淞水營的管營游擊姜良棟被殺,背后的巡撫曹時聘拿你魏公公沒辦法,可那忻城伯趙家卻不是好得罪的。
表面上南都以南都鎮守太監權勢最重,但鎮守太監只有一人,可南都的勛臣卻有數十人的。這些人要么是國公,要么是侯爺,要么是伯爺,一個個不是太祖時的功臣之后,就是靖難功臣之后,要是得罪了他們,只怕內守備廳都沒法替你魏公公說話。
“咱累了,先去歇著,魏公公自忙。”陳福不想涉入此事,免得讓人以為內守備廳和他魏公公已經在一路。
海事之利再大,再如何重新分配,那都是日后的事。眼下最重要的是北京皇帝的態度,圣旨一日不到,內守備廳就萬萬不會“站隊”。
一聽陳公公要走,曾國華急了,剛想叫嚷,卻見那年輕的太監卻笑著拉住陳福,說道“公公且稍等,待咱問這人幾句。”
陳福見狀,不好說什么,笑著點了點頭。
魏公公走到那曾國華面前,上下打量對方幾眼,淡淡問道“可是通泰參將曾某?”
“是我!”
曾國華心里既憤慨又激動,憤慨的是他堂堂參將竟被一太監使人綁了,激動的是內守備廳的陳公公在這,那便無性命之憂。
“咱家提督海事太監魏良臣,可知為何綁你來?”魏公公希望這位曾參將能有自知之明,識相配合。
“不知!”
曾國華倒是有骨氣,不知是背后的主人身份給他的底氣,還是眼前內守備廳的公公給他的底氣。
“真個不知?”
魏公公真的挺郁悶,這萬歷年間的武將怎么一個個都挺傲氣的,按道理,他們對自家這位提督公公應該巴結的很才對啊。
“不知!”
曾國華將頭扭到一側,視線之下,張天寶和顧萬全他們都有些羞愧。
魏公公見這情形,頓時干笑一聲,然后朝左右擺擺手“一問三不知,活著還有什么意思,把他扔江里喂魚。”
“你敢!”
陳福驚住同時,曾國華更是驚懼,失聲叫道“你可知忻城伯是本官什么人!你若殺了本官,忻城伯必不饒你!”
“咱連吊都沒,還怕你個吊!”
魏公公最討厭人威脅他。
好吧,咱往爽文上進擊吧,再慢吞吞下去,咱這大鳥都要叫你們燉了喝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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