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六章 相互利用

“不器，實際上，如今大明遭受的倭寇之亂，絕大部分并不是倭寇。真正的倭寇也就兩千余人罷了。余下的都是海盜。”

羅信怎么可能不知道這些事情？但是卻恰到好處地露出了一絲驚訝之色。

“唉……”胡宗憲先是嘆息了一聲才道：“當初東南倭寇鬧得雖然兇，但是卻沒有如今這樣對大明有了一些威脅。那個時候除了真倭那兩千多人之外，有著上百個海盜團伙，這些海盜原本都是大明子民，因為各方面原因成為了海盜。后來有兩個人，一個是李光頭，另一個人許棟，這兩個人漸漸地吞并了其它的海盜，成為了兩支最大的海盜。”

說到這里，胡宗憲又嘆息了一聲道：“即使是如此，他們也上不了臺面，想要消滅他們也不是什么難事。可以說是易如反掌。當初朱紈剿滅海盜，雖然最終因為……導致了失敗，但是卻將當時兩支最大的海盜幾乎完全剿滅，就連李光頭和許棟也被朱紈殺了。而王直就是許棟的二當家，他僥幸逃脫，帶著一些殘兵退到了深海。許棟和李光頭一死，便又使海盜出現了群雄爭霸的局面，出現了，陳思盼，盧七等海盜。這些人在朱紈朝廷處死之后，很快便壯大了起來，就連官兵都不怕。而此時的王直卻明顯不如那些人，隨時有被那些人吞并的可能。”

說到這里，胡宗憲的眼中竟然露出了一絲欽佩之色道：“但是那王直也不是一個簡單之人。他也同樣看到了自己危險的局勢。于是他便設法與大明衛所官員接近，成為大明衛所手中的一桿槍，仿佛甘心為大明官員利用，和大明官員暗中聯合，一點點打散了一些小型海盜，暗地里卻將那些被打散的海盜收服，在很短的時間內，他的勢力就膨脹了起來。當王直的力量強大了之后，又與官府聯手，先后將盧七，陳思盼等人剿滅。如此王直進一步增強了實力，而衛所的那些官員得到了晉升，大家皆大歡喜。

但是……

在這之后，王直便壟斷了整個海上貿易，成為海上最大的一股力量。所有入海同番的船只只要沒有插上王直的“五峰”旗號，便俱都會被打劫一空。到了這個時候，大明官府才知道自己養虎為患了，造成了尾大不掉之勢。”

“但是，朝堂怎么可能任由一個海盜做大，山東巡撫王忬改任浙江巡撫兼福、興、漳、泉道，提督軍務，他對沿海官員與王直這樣的海盜茍且十分憎惡，用因朱紈案下獄的盧鏜、湯克寬等人，以及駐守廣東瓊州的右參將俞大酋。最終被王忬以大軍誘殲，損失慘重，就是他自己也差點兒死了。但是不得不承認，這王直也是一代梟雄。他雖然被迫離開了大明沿海，卻發現了另一個可作為根據地的地方。那就是日本。”

說到這里，胡宗憲嘆息了一聲道：“如果當初大明能夠繼續追殺王直，最終將王直斬殺，大明海域也就清明了。

但是……很遺憾，大明給了王直喘息的機會。也只是這個喘息的機會，讓王直成為了大明最大的禍患。”

“那個時候正是日本戰亂的時候，也就是所謂的日本戰國時代，物資極度匱乏，而王直雖然被大明軍隊大敗，但是在之前那段與大明官府交好的日子里，他僅是從剿滅海盜的過程中，就收獲了無數財寶，大明為了利用他剿滅海盜，也資助了他大量的物資，后來他又壟斷了海上貿易，可謂身價巨富。所以，雖然他的人被大明官兵剿滅了大半，但是卻依舊是巨富之人，這樣的一個人去了日本，自然受到了日本人的極大禮遇。

由此，王直在日本結交了大量的權貴，而且王直此人也確實講義氣，重信用，又自幼讀書，這讓日本人漸漸地對他十分推崇。王直有船，手下有兵，有物資，又得到了日本人的推崇，所以王直在日本很快就恢復了元氣，占據了日本數十個島嶼，已經不再是海盜的規模，有了一個小國家的規模，這是王直的蛻變。他已經成為了海上最強最大的力量，已經到了無需看大明的臉色地步了。”

羅信點點頭，他知道胡宗憲說得完全正確，但是他卻沒有言語。他和胡宗憲只是初次相交，并不真正了解胡宗憲，如果說多了，反而令胡宗憲懷疑他是來奪胡宗憲兵權的，畢竟羅信身上還背著一個軍神的稱號，胡宗憲懷疑他實屬正常。

再說了……

羅信此時哪里有那個精力去管胡宗憲的事情？

自己的事情就夠他夜不能寐的了。

胡宗憲見到羅信只是聽故事，卻沒有絲毫反應。心中十分矛盾，一方面感覺羅信有些不給面子，另一方面卻有些高興，這證明羅信沒有搶奪他兵權的意思。端起酒杯敬了羅信一杯之后道：

“不器，老哥不是不想剿滅倭寇，實際上想要剿滅那兩千余倭寇并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大明的倭寇之亂并不是真正的倭寇，而是王直。而如今老哥卻是黔驢技窮，不知道如何剿滅王直，不器你貴為大明軍神，可指點老哥一二？”

羅信搖了搖頭道：“老哥，我對東南局勢絲毫不了解，只是從你這里才聽到了一些。如此困難的局勢，不器真的想不出來辦法。”

胡宗憲神色間現出了猶豫之色，最終仿佛一咬牙道：“不器，我已經聯系上了王直，想要招降他。”

羅信的臉上古井不波，只是淡淡地望著胡宗憲。實際上，此時的羅信心中卻是心如止水，他這次來見胡宗憲有兩個目的，一個是要兵，第二個就是說服胡宗憲不要在養寇自重，盡快消滅倭寇。如今看來，這兩個目的自己都達到了，如此自己才不愿意參與到剿滅倭寇之中。

他在大明的功勞已經太大了，已經功高蓋主了，如果再親自剿滅了倭寇，那還不上天了？別說是嘉靖帝了，哪怕就是唐太宗李世民重生，都會對他忌憚了。所以，他根本就不想參與到胡宗憲的事情當中。

而且只要胡宗憲想要剿滅倭寇，羅信相信胡宗憲一定能夠做到，不需要他羅信的幫忙。所以，他便顯露出一副興趣缺缺的模樣。

看到羅信這幅模樣，胡宗憲心中直撓頭，他有些不明白，作為一代軍神，一旦遇到了戰事，怎么能夠不心癢癢？哪怕不能夠親自上戰場，動動嘴分析一番，那也過癮啊？

怎么這羅信一副完全不感興趣的模樣？

他真的知兵？他真的是軍神？

他越是搞不明白的事情，卻越是想要搞明白，于是便道：

“不器，這件事情你一定得幫老哥哥分析分析！只要你能夠幫老哥哥，老哥定當全力支持你。”

羅信聽出來了，如果自己再不表示點什么，這胡宗憲可能便會不再支持他。而羅信初來乍到，還真是需要一方勢力支持，否則孤獨奮戰，面臨的壓力太大。

羅信古井不波的表情漸漸地變了，慢慢地露出了一絲苦笑道：“老哥，你何苦要為難我？”

胡宗憲神色就是一愣，他從羅信的語氣中能夠聽到羅信的話是出自真心，但是自己怎么就為難他了……

猛然間，他的心中一跳，他明白了。作為帶兵之人，他怎么可能不明白羅信功高蓋主？只是剛才忽略了這個問題，如今想明白了一切，他忌憚羅信的心完全放松了下來，他知道任何人可能都會和他爭功，唯獨羅信不會，羅信躲都躲不及，直到這個時候，胡宗憲的臉上才露出了真誠的笑容道：

“不器，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你幫老哥分析分析，如何？”

羅信無奈地點點頭，胡宗憲便高興了起來。此時他還真是高興嘉靖帝派羅信來，這絕對是給他派來一個智囊，而且還是一個不用給工錢的智囊。當即便說道：

“我和王直聯系上之后，便請他來蘇州相會，但是他卻沒有來。”

羅信既然已經同意幫胡宗憲，便不再隱瞞自己的情緒，當即便很是無語地望著胡宗憲，心中暗道：

“你胡宗憲不傻吧？當初王直都被朝堂欺騙，差點兒殺了他，他怎么可能再上岸？”

看到羅信一臉的無語，胡宗憲的臉上現出一絲尷尬道：“王直雖然沒有來，但是他的兒子毛海峰來了。”

說到這里，胡宗憲看了羅信一眼，見到羅信在認真地聽，便繼續說道：

“毛海峰帶來了他父親的一封信，信中一方面是在吹噓他如今的實力強大，可以為朝堂肅清海疆。另一方面就是要求朝堂開海。”

羅信心中就是一沉，恐怕這胡宗憲并不是只想要他幫助分析分析，因為他這次來就是開海的，市舶司就是管這個事情的。既然胡宗憲此時提出這件事，就應該是有事求他。

此時他也反應了過來，這胡宗憲為什么要給他來個下馬威，連續拜見他三次，才見到他。他這就是要拿捏自己一下，如今聽到自己對他經歷的分析，心中認為這是嘉靖帝委托他帶給胡宗憲的話，心中有了畏懼，這才變拿捏為請求。

但是，不管是胡宗憲拿捏，還是請求，羅信都不想要管。胡宗憲看到羅信目光一沉，就害怕羅信起身就走，便急忙開口繼續說道：

“開海這樣的大事，豈是我能夠決定的？所以我一直為此事發愁。好在不器你來了，如今朝堂準備開海了。”

“不錯，既然朝堂已經準備開海了，老哥你就可以實行你的計劃了。”

胡宗憲的臉上現出了苦笑，他明白羅信話中的意思，那就是你老哥去實行你的計劃，不要把我帶進去。

“不器，和你說實話，那毛海峰在這里已經呆了近一年了，幾次三番地催促我開海，我一直在推脫，他已經對我失去了信任，這幾日都吵著要回去了。不器，你是負責市舶司的，為了取得毛海峰的信任，我想請不器你和毛海峰談談。”

羅信便微微皺起了眉頭道：“老哥，你這是在為難我，我不想和剿滅倭寇的事情有絲毫粘連。”

“只是請不器你和毛海峰見個面。”

“老哥！”羅信臉色真誠地說道：“我如今的壓力并不比你小，朝堂那些大人物都在死死地盯著我，你這個時候讓我去見一個海盜？你這不是害我嗎？”

“不器，這是為了大明……”

羅信堅定地搖頭，胡宗憲緊鎖著眉頭尋思了一會兒道：

“不器，你幫老哥這一次，老哥和你一起見那個毛海峰，只要你表明你的身份就行。”

羅信皺著眉頭想了想，也不好拒絕胡宗憲，最終為難地點點頭道：

話落，又好奇地問道：“老哥，你真的要和王直談判？”

胡宗憲此時倒不再對羅信隱瞞道：“不是，談判是假，誘敵是真。”

羅信便搖頭道：“王直不會不長記性的。”

“不好說！”胡宗憲凝聲道：“只要他有，就未必不會上當。”

羅信想了想，也確實是這個道理，很多人就因為有了，便如同飛蛾撲火一般。但是隨后他有微微皺起了眉頭道：

“好吧。”

胡宗憲心中就是一喜，朝著羅信抱拳道：“不器，多謝。”

羅信望著胡宗憲認真地說道：“老哥，先說好了，我只是陪著你去見毛海峰一面。將來你剿滅了倭寇，立下了大功，和我一點關系沒有。我陪你見毛海峰之事，不希望其他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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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士 第六百四十六章 相互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