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戲骨 649 科幻探討
“我非常喜歡這個劇本,非常喜歡這個故事,也非常喜歡這個角色。我告訴我自己,如果錯過這個項目,我肯定會后悔的。所以,我竭盡全力,就是希望我可以成為這部作品中的一員,這是我的榮幸。”
藍禮侃侃而談,杰夫靜靜注視。
慢慢地,杰夫的嘴角就輕輕上揚起來,藍禮那誠懇的話語是如此專注、如此投入,絲毫聽不出來話語里的客套和敷衍,但話語內容卻是標準的新聞布會模板,可以適用于“明日邊緣”,卻也可以適用于在這之外的每一部電影、每一個角色。
藍禮的意思表達得足夠清楚了,可是杰夫卻假裝沒有聽出其中的深意,認真地說道,“你的意思是,你對’明日邊緣’這個劇本并不滿意?”
新聞布會的套路所隱藏的嘲諷,其實就是對商業電影千篇一律的劇本、角色、模板所表示的不滿。但,“明日邊緣”卻是上過黑名單的劇本,質量得到了業內人士的一眾認可,難道,這還不夠出色嗎?
“呵呵。”藍禮輕笑了起來,不過,他卻沒有辯解,而是點點頭表示了肯定,如此誠實的回答反而是讓杰夫眼底流露出了一絲玩味,“這是一個很優秀的劇本,我認為它是’出色’的,但,它卻不是‘盜夢空間’。”
就藍禮個人而言,二十一世紀第二個十年里,商業和藝術結合最為出色的作品就是“盜夢空間”,其次是“瘋狂的麥克斯:狂暴之路”。即使是克里斯托弗諾蘭的導演作品,藍禮對“盜夢空間”的喜愛也過了“蝙蝠俠前傳:黑暗騎士”。
在專業人士的眼中,“盜夢空間”的商業元素還是太重了,藝術價值遠遠沒有“黑暗騎士”來得高。后者對正義和邪惡的探討、善與惡之間的抉擇,絕對堪稱影史經典,前者則欠缺了這種哲學思考的琢磨和升華,但藍禮更加偏愛“盜夢空間”,原因恰恰就是如此:
“盜夢空間”就是一部商業電影,它需要更多的商業元素。而這部作品的優秀之處就在于,對于夢境和現實的探討,尤其是對每個承受傷痛、承受家庭破碎的靈魂來說,情感的依托和回憶的價值往往乎想象,結尾那一幕游走于虛幻與現實之間的懸念,成為了點睛之筆。它的藝術價值不多,也不深,對于商業電影卻已經足夠。
“明日邊緣”的優點在于,商業元素占據了絕對主角;缺點則在于,藝術部分未能提煉。所以,這是一部商業與藝術出色結合的作品,但商業元素占據了絕對的領導地位。無論是上一世湯姆克魯斯的版本,還是現在藍禮手中的劇本初稿版本,都是如此。
杰夫沒有出聲,突兀地打斷了談話節奏,放任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沉默下來,視線一動不動地鎖定住藍禮,那咄咄逼人的眼神足以讓人覺得焦躁不安,但藍禮卻不慌不忙,怡然自得地迎向了杰夫的視線,也就這樣放任尷尬而尖銳的氣氛蔓延開來。
忽的,杰夫就露出了一抹笑容,“如此狂妄自大,如此自以為是,這對于新人來說,可不是好事。難道你就不擔心,我直接把你趕出去嗎?”
藍禮輕輕扯了扯嘴角,輕笑地說道,“那就是我的策略失誤了。”沒有反駁,而是坦然,甚至還帶著一絲戲謔。
“呵。”杰夫沒有忍住,一下就笑了起來。如此坦然地承認剛才所有一切都是策略,如此試鏡的演員,估計整個好萊塢也就僅此一家了。這種狡黠,這種睿智,這種不羈,真是讓人耳目一新,即使是布拉德皮特身上都沒有看到過。“這也是策略之一嗎?”
藍禮聳了聳肩,但笑不語。
“哈哈。”杰夫笑得更加開心了,“那么就讓我們來談談,你覺得’明日邊緣’這個劇本,還有什么差距?”
藍禮眉尾輕輕一挑,有些意外。
因為杰夫不是電影制作人員,他不是導演不是編劇不是制作人,他就是一個商人,最多就是一個電影愛好者,和藍禮上一世是一樣的。現在,在試鏡過程中,杰夫卻要和自己討論劇本?倒不是說杰夫不夠資格每一個電影愛好者都有資格表自己對作品的看法,而是藍禮以為,今天的試鏡會是其他內容。至于劇本討論,導演或者編劇會更加在意。
但這樣的意外也僅僅持續了片刻,隨即藍禮就坐直了身體,擺正了姿態,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話語,“你以前玩過任天堂嗎?”
第一個問題就讓杰夫愣了愣。藍禮不太確定杰夫的年齡,是否經歷過任天堂風靡全球的那個階段,所以開篇就問了一句。
杰夫停頓了片刻,好奇心再次上揚起來,點點頭表示了肯定。
藍禮露出了笑容,“我們在玩游戲的時候,角色的每一次死亡,我們都可以重頭開始。第一次、第二次,從不懂到熟練,不斷摸索,一直到我們成功闖關為止。在這個過程,每一次失敗的感受都可能不同,第一次失敗可能產生新奇感,第二次失敗可能開始研究,第三次失敗開始激起了好勝心,第十次失敗可能開始煩躁,第二十次失敗可能想要放棄,有的人可能會一直玩到過關位置,有的人則不會。但,真正闖關的時候,那是什么感覺?”
“勝利!”杰夫脫口而出,
藍禮點點頭表示了肯定,“勝利的喜悅,闖關的喜悅,那種情緒是難以表達的。從某種角度來說,這種快/感也就是我們玩游戲的初衷。但,經歷過一關之后,還有下一關;一個游戲通關之后,還有另外一個游戲。所以,勝利所帶來的快/感,那是有限的。除非你是全世界第一個通關的。”
杰夫輕輕地拍了拍大腿,暢快地笑了起來,回想起了以前年少時的日子,不由自主就點頭表示了贊同。
“‘明日邊緣’的劇本帶來的感受就是如此,我們是在玩游戲。但,問題是,劇本卻是我們正在體驗游戲。我們不是操控游戲的那個人,我們就是游戲之中控的人物。”藍禮簡簡單單的一個話語轉折,話語就進入了另外一個階段,“想象一下,如果我們進入了一個游戲循環之中,每一次的代價就是自己死一次。那么,這個游戲還會那么簡單嗎?更重要的是,游戲勝利的時候,這僅僅只是一場勝利嗎?”
一個簡單的類比,卻將“明日邊緣”的整個故事以另外一種方式呈現在眼前。一個是正在打游戲的玩家,一個則是正在經歷游戲的角色。一個簡單的視角轉換,在電影呈現上,卻有著天壤之別。
作為業內最為頂尖的電影制片部門掌門人,杰夫一下就明白了過來:優秀的商業電影,呈現的是頂級的觀影體驗;經典的商業電影,呈現的則是無可替代的參與體驗。這也是剛才藍禮提及“盜夢空間”的原因:在觀看電影結束之后,至少每個人都曾經產生過質疑,自己的生活是不是一個夢境?哪怕這個念頭僅僅只出現過一次。
有趣,的確有趣。杰夫摸了摸下巴,興趣盎然地看向了藍禮,“繼續。”
“我們可以看看威廉凱奇這個角色,他是一名商人,在戰爭之中,在世界末日之下,他依靠著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了無數人加入了戰爭,但自己卻置身事外,高高在上。這聽起來是不是有些耳熟?”藍禮那隨意的一句話,讓杰夫直接就笑出了聲
凱奇的角色設定其實就是在諷刺美國政/府,伊拉克戰爭掩飾的不過是政客們對經濟利益的角逐。他們高高在上地號施令,而前仆后繼的卻是那些被煽動的普通民眾,在華盛頓,真正的知情人士是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參軍的。
“但,這是一部商業電影,不是一部藝術電影。”藍禮隨即就給予了否定,杰夫笑得更加燦爛了,“凱奇從局外人到局內人,從生存到死亡,更重要的是,從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每一次的感受都是不同的。在最開始,對他來說,可能這也是一個游戲,試圖打通關的游戲,但伴隨著次數增加,伴隨著死亡增加,他的思想必然生變化:戰爭,到底意味著什么?”
藍禮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僅僅只是點到為止,后面的空白,留給每個人慢慢思考。不過,杰夫卻希望聽到藍禮的見解,“那么,對’明日邊緣’這部電影來說,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么?”
這個提問很有技巧,不是對藍禮來說,也不是對威廉凱奇來說,而是對這部商業電影來說。可以這樣理解,杰夫詢問的就是藍禮對商業和藝術結合的看法。
藍禮一下就聽出了其中的深意,卻也不慌張,輕笑了起來,不急不緩地說道,“在整個生死輪回之中,凱奇一次又一次地目睹戰友的死亡,并且體驗了無數次自己死亡的感覺,從驚恐到憤怒,再到麻木和憐憫,最后行尸走肉般地循環戰斗,這是游戲操控者和游戲參與者的不同體驗。對于操控者來說,他們需要的是勝利,還有利益和榮耀;但對于參與者來說,他們需要的是生存和和平。”
“戰爭之中的死亡,對于操控者來說只是一組數字而已;但對于參與者來說,卻是地獄的終點。當凱奇從操控者變為了參與者時,他才漸漸意識到,自己當初所有的話語僅僅只是偽善的謊言。”藍禮的話語,讓杰夫的眼底閃過一絲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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