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戲骨 2401 一如往昔
一把椅子,一支話筒,一束燈光。
這就是全部了。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味道,就連空氣之中漂浮的光影與塵埃似乎都依舊帶著時光沉淀下來的熟悉氣息,歲月荏苒,有些事情依舊保持了原本的純粹模樣,點出物是人非的核心奧義——改變的終究是人。
息息索索的低低交談聲在先驅村莊涌動著,然后就有人走上了舞臺,背著一把吉他、抬著一個鍵盤走了上來,輕車熟路地將鍵盤放置好,插上音響、對準話筒,忙碌完畢之后,這才調整吉他的位置,安坐下來。
調整話筒、調整坐姿、調整琴弦,一系列動作顯得非常嫻熟,甚至可以隱隱察覺到一絲怡然自得的愜意,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專注而投入,就如同匠人一般,一心一意地傾注在自己的手藝上。
正在喝酒閑聊的酒客們,不經意間朝著舞臺投去視線,觥籌交錯之間的笑容就這樣緩緩凝固在了嘴角,轉變成為一絲絲疑惑,有些驚訝也有些困惑還有些遲緩,有些人面面相覷地交換視線尋找答案,有些人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舞臺之上的身影,有些人則四周尋找著斯坦利的身影試圖找到一個答案。
當然,更多人依舊沉浸在對話和閑聊之中,然后隱隱可以感受到酒吧里的氣氛正在發生微妙的變化。
陸陸續續地,視線就朝著舞臺投射了過去,不由又陷入了相似的狀況處境之中,沒有人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滿頭都是問號等待解答,甚至沒有時間表示震驚和意外:
誰能夠說明一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漸漸地、漸漸地,注意力緩過神來,然后也就釋然了——這需要意外嗎?這值得意外嗎?這是意外嗎?
答案……似乎好像仿佛可能大概也許……應該是否定的。
那是藍禮霍爾。
剛剛在戛納第二次斬獲最佳男演員的藍禮,不斷創造歷史、不斷書寫奇跡、不斷打破觀念的藍禮,當今世界影壇首屈一指的藍禮……但正是這個獨一無二的藍禮,同樣也是從先驅村莊走出來的藍禮。
沒有人應該忘記也沒有人會忘記藍禮的曾經。僅僅一年多前,“醉鄉民謠”的上映再次喚醒了人們關于先驅村莊的記憶;那么今晚,藍禮的再次現身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延伸,沒有人應該感到意外和驚訝。
一切都是如此……似曾相識,從電影畫面闖入現實生活,從口口相傳的傳聞演變成為眼前真實上演的劇情,那種半真半假、如夢似幻的微妙質感,讓先驅村莊也變得奇妙起來,就如同進入伍迪艾倫鏡頭底下的“午夜巴黎”一般——也許,這是午夜紐約,黃金時代的時光在緩緩流淌著,讓人沉迷又沉醉。
“嘿,晚上好。”
藍禮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來,他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輕輕聳了聳肩,“抱歉打擾了你們的原定計劃。現在東部時間已經接近午夜,按照慣例,今晚的現場表演已經全部結束,接下來就是你們享受自己時光的美好時刻;但我死皮賴臉地向斯坦利爭取到了一點點特權,登臺在這里享受片刻的鎂光燈。”
這當然是玩笑。
其實是斯坦利主動向藍禮發出邀請,詢問藍禮是否愿意登臺演出,享受片刻屬于自己的時間。
藍禮答應了下來。
“其實,你們可以完全無視我的存在,繼續享受屬于你們的夜晚,相信我,我會讓自己盡可能融入背景的,你們不需要傾聽我的無病呻吟。無視就好。”
藍禮的輕松寫意讓尼爾吹起了口哨,現場低低笑聲之中,尼爾揚聲吐槽道,“少說廢話,趕快表演。”這讓顧客們笑得越發歡快起來,此起彼伏的催促聲和調侃聲讓先驅村莊洋溢著一片輕松,好不熱鬧。
這就如同先驅村莊數不勝數的夜晚一般,沒有什么意外也沒有什么特別,酒客們就這樣放松地享受表演。
“閉嘴。你們付錢難道不就是為了聽我在這里自怨自艾的糜糜之音嗎?”藍禮干脆利落的反駁讓現場一片哄笑聲——
藍禮這是在吐槽某些歌手或者藝人“過度分享自己的私密生活”嗎?
這就顯得非常非常有趣了,值得深入挖掘。
“我可以在這里絮絮叨叨三十分鐘,但顯然……”
“請繼續絮絮叨叨。”舞臺下的呼喊打斷了藍禮的話語,然后整個酒吧響起了一片哄笑聲。
藍禮也不慌張,挑起了眉尾,“我怎么不知道,先驅村莊什么時候也開始單人脫口秀之夜了?”
“只為你!”舞臺下依舊有人喊話。
一片哄笑聲之中,藍禮露出了一個扼腕的表情,“但遺憾不是只為你。”如此硬碰硬的回應讓整個酒吧都拍掌大笑起來,然后藍禮緊接著說道,“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而這是我的舞臺,所以我猜你們只能忍著了。”
笑聲根本停不下來。
藍禮不是那種話橫行霸道的語氣,而是調侃打趣之中帶著一絲得意,那種微妙的差別讓現場確確實實具備了單人脫口秀的質感。
“呼,很好,我現在準備開始唱歌了。提前預告一下,現場禁止錄像,否則我隨時都有可能走下舞臺以肢體沖突的方式提出警告。我想,你們應該不希望先驅村莊成為最新一部‘洛奇’續集的拍攝現場。”
藍禮信手拈來的幽默感讓酒吧午夜時分的氣氛推向了高/潮,微醺的狀態熏陶著現場空氣,令人沉醉。
轉過身,藍禮的雙手放在了鍵盤之上,掛在肩膀上的吉他微微有些沉。
藍禮有些遲疑。
他應該表演哪首歌曲呢?“醉鄉民謠”原聲帶?“堂吉訶德”?亦或者是……
其實,藍禮也不確定自己到底準備做什么,斯坦利提出請求,他并不抗拒,于是就點頭答應了下來;但具體原因是什么,又應該怎么做,他根本沒有認真深想過。也許,就應該如同當年的替補舞臺一般:
享受就好。
沒有必要思考那么多的理由和原因,也沒有必要糾結背后的意義和形式,只是放松下來……享受就好。
肌肉稍稍松馳些許,指尖就落在了黑白琴鍵之上,叮咚作響的清冷樂符在鵝黃色的聚光燈之下緩緩流淌。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琴鍵音輕輕敲打在心房,濃烈的情緒就如同裊裊青煙一般躥升起來,隱藏在胸腔里錯綜復雜一言難盡的情緒透過指尖的力度傳送到音符之中,晶瑩透亮的旋律符號緩緩流淌出來,撲打翅膀,安靜駐足。
漸漸地,就這樣安靜了下來,萬籟俱寂的那種。
酒吧之外,依舊可以捕捉到車輛引擎的聲響和醉漢呼喊的噪音;酒吧之內,仍然殘留著低聲交談的聲響和炙熱沉悶的氣息……這些雜亂的瑣碎聲音,沒有消散,卻越發反襯出了聲線和呼吸的安靜。
放慢呼吸、屏住聲音,就這樣在旋律的動人與曼妙之中沉靜下來,靜靜地注視著舞臺聚光燈之中的藍禮,孑然一身的藍禮。
斯坦利的鼻頭莫名發酸起來,他可以察覺到藍禮的茫然與困惑,卻不知道應該如何幫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候著先驅村莊,站在原地,如同西西弗斯一般,一遍又一遍地推動著那永遠都推不上去的石頭。
注視著藍禮,光陰回溯,仿佛又再次回到了那遙遠的過去,那個帶著明朗笑容的年輕人是如此純粹又如此真誠,眼睛里的明亮,讓他心生羨慕又難抑向往,他說,他叫藍禮霍爾,一名演員。
“長久以來只是一場狂熱,渾身冒汗沖動上腦的信徒。”
藍禮開口了,那樸實無華的嗓音沒有任何修飾,卻將隱藏在靈魂深處的失落與茫然展現得淋漓盡致:
這只是一場狂熱,如同發燒一般的狂熱,懷抱著一顆赤子之心地追逐夢想,大汗淋漓地宣泄所有,沖動與熱情占據了大腦,如同走火入魔的信徒一般,不管不顧地沖刺著,但跑著跑著,卻不知道自己正在朝著什么方向沖刺,只是堅信著一個虛無縹緲的“信仰”,然而飛蛾撲火般地、玉石俱焚般地追逐著。
等到某一天,發燒退熱了,激/情消散了,回過頭來、卻發現一切不過是一場夢而已。那么,又將如何?
夢想,真的存在嗎?又或者說,真的具備意義嗎?一直以來的苦苦追求,又到底正在追逐什么呢?
生命,意義何在?
那種茫然是困惑與掙扎,更是自我懷疑自我否定自我迷失的痛苦,就如同思考“自我存在意義“而陷入瘋狂的尼采。
當我們開始質疑自己存在的時候,那么這個“自己”是否真的存在呢?亦或者說,曾經以為的那些存在都只不過是虛幻而已?更重要的是,我們又應該如何求證呢?我們到底應該如何在虛幻與現實之中尋找到真實呢?
如果尋找不到,那是否會如同尼采一般,最終親手將自己埋葬呢?
斯坦利安靜了下來,他知道自己無法幫助藍禮,因為他根本無法觸碰到藍禮的高度,他甚至無法理解藍禮的困惑。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堅守在原地,堅守著先驅村莊,然后告訴藍禮,他的堅持是有意義的,這就是全部了。
但眼眶依舊微微發熱起來,心臟無法抑制地微微顫抖著。
大戲骨 2401 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