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三國 第2555章投石問路腥風起
重金酬謝了前來報信的游俠兒,并且讓司馬朗親自去送出去之后,司馬防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過了片刻之后,司馬朗轉了回來,坐到了一旁,父親大人……此事,怕是非同小可……
司馬防眼皮半閉半睜,且說說看。
司馬朗沉聲說道:若是征調,遣三五兵卒,投遞行文也就是了……這么多兵卒前來……絕非善事!
哼!欺某體衰乎?司馬防冷笑著,然后咬著牙,蹦出來這幾個字。
司馬防這兩年來體弱多病,并不是一件絕密的事情,周邊的士族豪強知曉,在河內的樂進等人同樣也清楚。
河內士族,司馬為首。
樂進沒有什么耐心來慢慢勾兌,那么想要快速的取得效果,打壓河內士族,如同曹丞相一樣讓潁川本土的士族低頭服從,一種模式是殺雞儆猴,另外一種模式自然就是擒賊先擒王!
殺雞儆猴,往往都是因為猴子不好抓,雞更好欺負,而現在……
司馬氏,就是這個王!
換成后世的話來說,就是趁他病要他命,既然司馬防生病了,就趁著軟乎上來捏一捏!
是不是很正常的邏輯?
父親大人,難不成就不怕我們……司馬朗皺著眉,拼得一個以死相拼?
司馬防咧開了嘴,露出了些黃黑色的殘牙,呵呵……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希望我們真的就此以死相拼?
這……司馬朗終于是有些惶恐起來,不至于如此罷?
司馬防抬起有些昏黃的眼眸,看向了遠方,老夫這病,還真不是時候啊……
當然,有可能是樂進覺得,司馬防這樣一個快要病死的糟老頭子,嚇唬一下,未必真的要動手,只可以讓司馬家族低頭撅起屁股來挨板子,然后再去喝令河內的其他家族也撅起屁股來,不就是簡單了么?
畢竟只有在后世三國演義的教導之下,很多人才知道司馬家族的厲害,而當下大漢,從全大漢的角落來說,司馬氏還排不上多少名號,只是在河內郡有名而已。
和談,或是三七分賬什么的,必須要雙方都覺得可以合作,大體地位平等的情況下……
像現在,司馬看不起樂進,樂進也不覺得司馬有什么了不起,又怎么可能坐在一起分賬?
當下溫縣司馬氏這一支,出自司馬鈞。司馬鈞再往上,就和劉備有些相似了,某某王的幾世孫,說一說得了,要像劉備那樣天天掛在嘴邊的,還真不好意思……
而司馬鈞這個征西將軍,還是個自殺身亡的征西將軍。
司馬鈞自殺,表面上看起來是牽扯到了一些失敗的軍事行動,畏罪自殺,但是實際上么,恐怕未必簡單,相信更多的是政治上的問題。
司馬鈞之后,司馬量,司馬儁都沒有什么好說的,一般中上的人物,就連后世司馬做皇帝之后,都找不到什么特別的事跡來謳歌他們,只能表示他們博學好古,倜儻大度。身高八尺三寸,腰帶十圍,儀態魁岸,與眾不同……
好吧,長得又高又壯,在漢代確實也是一種本事。
如今司馬防又有什么本事呢?做過什么大事情么?
生了八個兒子算不算?
或許罷。
以至于后世史官琢磨了半天,實在是找不出司馬防的什么光輝事跡,最后只能是表示司馬防牢騷話倒是挺多,其于平日之內,雅好漢書名臣列傳,所諷誦者數十萬言。數十萬字,看起來多,但是甚至比不上馬猴的零頭,所以樂進確實有可能基于以上的因素,甚至都不覺得需要他自己前來溫縣,派個軍司馬就頂天了,反正不就是對付一個窮酸糟老頭子么?
嚇唬,司馬防不怕。
可是萬一,這一次樂進的兵馬,不是單純的嚇唬呢?
司馬氏的狠和忍,是有傳統的,是在骨子里面的。
臥榻之上,已經是有些消瘦的司馬防,將閉著的眼睛睜開,耷拉著的三角眼里面透出一些狠辣的神色。
這是欺負老頭子不頂事,不中用啊……
看來,不能忍了。司馬防緩緩的說道,這一次,就算是忍了,多半也是會傷筋動骨……莫要忘了,這樂進樂文謙,當年可是在驃騎手下吃過大虧……
司馬朗的神色凝重,父親大人之意是……
司馬防抬起一些眼皮,恐怕是沖著你來的!
司馬朗吸了一口氣,眉頭緊鎖,若是如此,真可謂無恙之災!
司馬朗雖然沒有司馬懿那么聰明鬼謀,但也不算差,稍微思索了一下,便是明白了其父親司馬防的意思。
這還真的有可能是沖著他來的!
說不得還是樂進學習了老曹同學而拓展出來的妙招!
老曹同學不是挾天子以令諸侯么?
不是搞了一次潁川紅白旗么?
那么樂進同學搞一個挾嗣子以令士族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強迫河內士族站隊又有什么問題?
兵臨城下之后,隨便找一個什么借口,比如太行山出現了賊匪什么的,要求司馬朗配合行事,或是直接下令征調司馬朗入軍中參贊,反正理由多得是。
若是司馬朗拒絕,表示司馬防身體什么的,樂進也是一樣可以找到借口,比如說只是暫時借調,亦或是讓司馬朗證明他父親是他父親……呃,是證明司馬家和那些賊匪無關等等,反正雞蛋里面挑骨頭么,作為公門之人,這能力要是都沒有,那還混個屁?
沒看道路上的那些哨卡什么的,攔下車隊商隊的,即便是手續再齊全,都能找出若干問題來么?
只要駕駛證……呸,司馬朗被捏在手中之后,那么其他的問題還能是問題么?
所以司馬防或許沒事,但是司馬朗就算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頭了。
到時候捏著司馬朗再回頭來要挾司馬氏,司馬氏是忍還是不忍?
孩兒……司馬朗一時不知道應該說一些什么,孩兒……
你也不必如此……司馬防微微搖頭,喟嘆道,不,這是必然……我們即便是今日未惡于樂文謙,明日亦會惡于曹孟德!早晚而已,早晚啊……你想想,那戰馬……
戰馬?司馬朗抬頭看著司馬防,父親大人,這怎么可能?我們做得很小心……
再小心,也有暴露的時候……司馬防嘆息道,再說了,光我們小心,又有什么用?這河內,說不得還有人巴巴的望著我們倒臺,然后他們可以接手這個生意!
……司馬朗沉默了下來。
確實如此。
戰馬是一個大生意。
作為驃騎之下的高級官吏,司馬懿可以從正當渠道獲取一些戰馬的銷售配額,而這些銷售配額到了司馬氏商隊的手中的時候,又怎么可能跟著曹操定下的價格去走?
官方價格是官方價格。
市場上一看,戰馬的價格都非常符合標準,一點都不夸張。合理的運費,合理的利潤空間,合理的標牌價格。
可就是沒貨……
馬廄之內空蕩蕩的。
但若是加個幾倍的價格,就又有貨了!
要是再價高一些,還有更好的戰馬!
河內的半走私戰馬的渠道,便是全數捏在司馬家手中。
之所以稱之為半走私,或是叫做居奇,是因為從驃騎那邊是合法銷售出來的,但是到了曹操這里,戰馬就進入了黑市,不出現在市場上了。
舉個例子來說,就像是后世某個階段的手機,顯卡之類的,從廠商那邊出來的時候肯定都是正規的,然后半道上就沒貨了,到了消費者的末端,想要平價的就根本沒有,網站上掛著的價格根本買不到……
司馬防冷笑道:老夫只是腿腳不便而已,還不是躺在床上燈干油枯等死呢!這就已經是打上門來了,要是真等到老夫伸脖子蹬腿的那一天,還不指定被怎么欺凌呢!
父親大人……司馬朗說道,我們要如何應對?
司馬防沉吟了一會兒,去,喚馬大郎前來。我們必須要知道,到底來了多少人……若是人少,則還有些回旋余地,若是來的人多……
司馬朗吸了口氣,點了點頭,然后起身出去了。
不多時,司馬朗就帶著馬充而來。
司馬防笑呵呵的招呼馬充就坐,然后問道:馬大郎,你來司馬家……有十年了罷?
回太公的話,再有兩個多月便是十年了……馬充恭敬的回答道。
司馬防點了點頭,感慨的說道:十年了啊……
司馬防仰起頭,不知道是在感懷過去的年輕歲月,亦或是在傷感歲月的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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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充看了一眼司馬防,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片刻之后,司馬防輕輕的嘆息了一聲,說道:實不相瞞,傍晚那輕俠少年前來,就是來報司馬氏的一場禍事!
馬充不由得瞪大了眼,什么禍事?
司馬防強撐起身,然后朝著馬充下拜,馬大郎,老夫有個不情之請……
從遠處看向陳家坪的營地,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怪獸,蹲在暗影之中。
天色早已入夜,頭頂明月高懸。
不管怎么說,陳家坪的營地還是有些樣子的,挖土成濠,樹木為柵,崗哨高立。
馬充伏在巖石后面,目光閃爍。
一路急趕,終于是來到了陳家坪此處。
他也害怕。
可是害怕或是退縮,并不能解決問題。
當年馬充的父親,豁出性命,給馬充和他兄弟在司馬家爭出了一席之地,而現在,則是輪到馬充他自己豁出去了,給他兄弟,還有他的孩子,再去擴展出更為廣闊的空間!
更何況,司馬老太公說得也有幾分的道理。一來馬充身為獵戶,經常在外行獵,所以出現在此地不容易引起懷疑,另外一方面司馬氏兒郎之中,陳家坪里面很多人都認識,萬一要是被認出來,性命倒是次要,就怕耽誤了大事。
畢竟……
馬充的妻兒,也還在司馬塢堡之內。
馬大郎,我們……在馬充旁邊的另外兩名獵戶看著陳家坪的營地,聲音之中不免也帶上了一些顫抖,我們……真的就這樣過去?
馬充吸了一口氣,看向了身邊哆嗦的另兩名獵戶,不……我去就行了……
馬大郎!
這,這怎么行?!
雖然兩名獵戶嘴上說這不行,但是明顯看起來就不像是方才那么哆嗦了。要不,我們就都在這里看看就好了……
他們所處位置,距離陳家坪不過二三里。
從巖石后面繞出來,然后就是一馬平川,只要是陳家坪里面的哨兵稍微注意一點,就能看見其蹤跡。
馬充搖頭說道:不妥。老太公要的是兵卒數目,光在這里看,能看出什么來?
馬充看著陳家坪的營地,必須過去,才能知曉究竟有多少人馬!再說了,不混進去,又怎么能在營地之內放得火來?
兩名獵戶相互看了看,默然不言。
沒錯,若是就此趕回去胡亂說一些什么,也可以交差,甚至也有可能不會露出什么破綻,比如稍微夸大一些,亦或是就說自己沒看清楚什么的,亦或是干脆說陳家坪的防守嚴密,混不進去什么的,難不成老太公還能親自前來到這里親眼查看不成?
可是,事情不是這么做的……
馬充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把東西給我!
馬充神情堅決,把東西給我!
馬充看出兩個獵戶其實沒有膽量靠過去,那么與其冒著暴露的風險帶上這兩個家伙,還不如自己搏一把!至少不用擔心這兩個人什么時候露出破綻,拖了自己的后腿!
兩個獵戶相互看了看,然后從懷里摸出了引火的小竹管,遞給了馬充,你真的是……要過去么?
別廢話了,馬充將引火的小竹管子藏好,若是被射殺在外,你們就立刻跑回去!司馬太公不會怪罪你們的……若是我能混進去,你們就再等等……嗯,等一個時辰,若是一個時辰之后,我還沒能點起火來……你們也回去……
馬充伸手,將兩三只的野雞和野兔抓在手中,記住了沒?馬充沉聲說著,已然打定了主意,神情之中多少帶出了一些決然之氣。
兩名獵戶看著馬充的臉,默默的點了點頭。
月色之下,卻看到馬充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回去記得和老太公說一句,我馬充,未負他十年庇護之恩!
馬充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兩個獵戶,然后從巖石后面站起,大踏步向前。
真是豪氣啊……
兩個獵戶扒在巖石之上,看著馬充的身影向陳家坪而去,不由得齊齊感慨著。
過了片刻,兩個獵戶相互看了一眼,你……
我……
我說……
你說……
嗨!你先說!
不,還是你先說吧……
兩人一陣沉默。
因為兩個人都從對方眼眸里面讀出了膽怯和退縮,可是又礙于臉皮,不敢開口。
唉……其中一人嘆息了一聲,然后轉頭去看馬充的身影,算了,這英雄豪杰,也不是人人都可做得……
今后誰要再說馬大郎一句孬話,我就跟他急!另外一人拍了一下身前的巖石,就像是拍打著敵人一樣,啊,馬大郎被發現了!
在陳家坪之下,走到了一半的馬充被在坪地上面的兵營哨兵發現了,然后便是喝令其止步接受盤查……
營盤之內頓時有些兵卒往來奔走,火光亂晃。
馬大郎高高舉起了手中的獵物,似乎朝著陳家坪里面喊了一些什么。
過了片刻之后,從營地里面出來了幾個人,將馬充圍了起來,似乎在盤問著什么,然后便是押著馬充往營地里面而去。
壞了……
該不會被發現了……
兩個獵戶不由自主又開始在巖石后面哆嗦了起來。
怎么辦?
我們現在回去么?
……兩個獵戶哆嗦了一陣,然后發現營地之內似乎沒什么特別的動靜,緊張的情緒才漸漸放松了一些,正待商量一下究竟要如何,卻聽到身后傳來了一些細碎的聲音,嚇得他們立刻轉頭回望,誰?是誰在那邊?
不遠處晃出一個身影,雙手空空的晃動了一下,是我。馬大郎進去了么?你們倆怎么在這里?
……兩個獵戶辨認了一下,稍微緩了一口氣,哦,是六郎君啊,你怎么來了?馬大郎才被人捉進了軍營……
司馬進帶著兩名隨從走了上來,然后朝著陳家坪之處張望,語氣平緩的說道,馬大郎可是有什么交代?
兩名獵戶對望一眼,然后就將馬充所說的重復了一遍。
嗯,司馬進點了點頭,還真是不錯……
司馬進看著遠處陳家坪上的兵營,似乎是在清點著數目,旋即吸了一口涼氣,臉色陰沉下來,好了,走吧……
兩名獵戶有些不明白,啊?現在回去么?不等了?
你倆要等啊,也行啊……司馬進轉過頭,卻換上了些笑容,亦或是,跟我一起回去?
兩名獵戶相互看了看,然后略有些尷尬的陪著笑,這個……我們自然是跟著六郎一起……
那好,走吧!司馬進伸手示意,表示讓兩名獵戶先行。
兩名獵戶不明就里,似乎覺得好像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但是又說不出來究竟是哪里出問題了,相互看了一下,多少有些懵懂的點頭,便是往回走。
才走出沒幾步,就在陰影之中忽有兩人撲將出來,一人按住一名獵戶,一手捂其口鼻,另外一手便是一刀扎了進去!
臨陣退縮啊……司馬進背著手,看都不看在地上垂死掙扎的兩名獵戶,司馬家待你二人不薄啊,同樣是獵戶,馬大郎做得就好,然后他冒了風險……若是馬大郎死了,你們卻活了下來,我該有何面目去見馬大郎的家卷?又該怎么給其他人說?哦,臨陣退縮的就能活,勇于擔任的反倒是死了?
司馬進繼續向前,將尸首丟到山溝里去!再打掃一下,別留下什么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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