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三國 第1734章 新人的聚會
有人說貓往往是死于好奇,其實人也一樣。
漢代的娛樂八卦還是相當少的,所以在夕陽西下的時候,由鄭玄在青龍寺的首講引發的漣漪,已經在長安主城和各個陵邑之間蕩漾而開了。
普通人雖然大多數并沒有資格親自去參加青龍寺大論,但是并不妨礙將青龍寺大論作為茶余飯后的談資,似乎是自己這么一說,就像是真的參與到其中一樣,多少有些自我的存在感。
“可有《連山》?”
“什么?下一批要等十日之后?”
“哪位兄臺有書,愿借某抄攥一二,定有酬謝!”
諸葛瑾坐著小車,從長安書坊門口經過的時候,就看見這樣的一幕。諸葛瑾阻止了車右前去驅趕堵路,而是靜靜的在一旁察看著。
原本無人問津的《連山》、《歸藏》,似乎一下子就熱門了起來,爭著搶著就要先睹為快,甚至等不到第二天。不過原本《連山》、《歸藏》就是屬于冷門書籍,書坊之中也就只有幾套幾十本而已,頓時就被搶空了。
書坊掌柜的滿頭大汗的連連作揖,“各位,各位!十日之內定然有書!十日之內!”
“十日,太久了!”一些似乎不差錢的子弟高喊著,“某出高價!”
“對對,某也出高價!”
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后,諸葛瑾皺了皺眉頭,揮揮手讓車右繼續向前而行。不就是兩本書么,早看十天和晚看十天,真的就值得多出價錢去購買?諸葛瑾完全不能理解這種只是因為虛榮而產生出來的行為,就像是后世的腎機,黃牛一度加價一萬以上,依舊被哄搶一空一樣。
人類迷惑性大賞的行為遠遠不止加價搶購,甚至比如每年都有冬天舔鐵條的,包治百病的神藥神酒的,還有比如“這一次一定能贏”的,以及“該不會那么倒霉吧”等等……
出了城,過了渭水,進入了長安陵邑之中,諸葛瑾依舊能不時看到聽到三五成群的士族子弟在談論著青龍寺,以及鄭玄主講引發的相關問題……
“到了……”
諸葛瑾抬頭一看,發現已經到了荀攸的府邸前,便下了車。
說起來,荀攸雖然說也算是加入驃騎將軍之下不久的新人,但是一來因為荀諶的關系,在長安陵邑之中有這么一套院子,二來么荀攸的年歲比較大,來長安也算是相對早一些,所以自然而然的荀攸此處,就成為了這些驃騎之下新人們集會的場所。
進得院中,發現王昶和司馬懿已經早到了一步,四人相互見過了禮,然后謙讓著進了廳堂,坐下之后便算是正是開宴了。
宴會的食物并不是貴重,因為這四個人本身聚首于一處,也不是為了吃什么而來的,而是為了相互確認一下,是不是能尿到一塊……
寒暄之后,天色逐漸暗了下來,荀攸讓人點上了蠟燭,自然而然的就聊起了關于今天青龍寺的事情。
青龍寺得影響,不僅僅是在經學方面,甚至也影響到了荀攸等人,雖然和大多數的公司一樣,越往高層的時間越是比較靈活,而中底層的時間和事務就比較瑣碎,因此不管是荀攸還是其他三人,都沒有辦法抽出時間來專門去參加青龍寺大論,但是也并不妨礙他們通過一些渠道,甚至像諸葛瑾這樣觀察到今日青龍寺大論引發的變化,研討揣摩驃騎將軍斐潛今后的方向……
說著說著,諸葛瑾也就將他經過長安書坊的時候看到的分享了一下。“假以時日,得民甚也……”
諸葛瑾看了看其他的三個人,說道,“將軍此舉,不知各位以為如何?”
很明顯,驃騎將軍斐潛要借著青龍寺搞一波事情,現在所掀起來的波濤,在長安之中的情形只不過是第一層的漣漪而已,隨后隨著青龍寺大論的向外擴散傳播,后續的影響才會慢慢的顯現出來,而作為差不多前后腳加入驃騎將軍之下的四人,相互之間地位相差不多,經學水平也大致相同,自然是要對于這一個事件,拿出一個比較統一的方向來。
諸葛瑾的意思,眾人自然明白。
“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王昶沉默了片刻,忽然引用了一段孟子的話。聽起來像是表示說驃騎將軍這一次青龍寺大論正好符合了民眾的需求,順應著民眾的樂和憂,但是實際上么,王昶此話的含義,并非僅僅是表面上的意思。
司馬懿眼珠轉了一圈,微微而笑。
“哦?文舒亦通《孟子》乎?”荀攸看了王昶一眼。
王昶拱手回答道:“不敢稱通,略讀一二。”
其他三人很有默契的笑了笑。
話說這年月,孟子孟老二的地位還沒有后世那么高,漢代士族子弟往往研讀的經典只有“五經”,還壓根兒就沒有什么“四書”,要等到朱熹正式確認了“四書”之后,孟子的地位才算是穩固了下來。
在漢代,《孟子》還只能算是傳,不能算是經。比如漢文帝時期將《論語》、《孝經》、《孟子》、《爾雅》各置博士,便叫“傳記博士”,也從一個側面反映出,在漢初期,孔老大孟老二其實地位都差不多,《論語》、《孟子》兩兄弟,老大不笑老二。
王昶方才所說的那一句話后面,還有一句“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所以王昶的意思也就隱隱約約透露了出來。
荀攸捋著胡須,并沒有立刻說一些什么自己的見解,抑或是態度什么的。王昶出身太原,算是比較早期就和驃騎將軍斐潛融合一處的世家士族,加上又是并州派系,山西士族,所以堅定的站在驃騎將軍斐潛這一邊也就成為了必然的選擇。
見荀攸笑而不語,王昶將目光轉向了司馬懿。
司馬懿笑著說道:“大匠不為拙工改廢繩墨,羿不為拙射變其彀率。君子引而不發,躍如也。正所謂中道而立,能者從之是也。驃騎此舉,持中有道,甚善也……”
諸葛瑾點頭接口道:“文舒、仲達所言甚是……”
頓時,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荀攸身上。
歷史上的司馬懿一忍就忍幾十年,最終反曹爆發一波,然而現在的司馬懿就完全沒有必要隱忍,甚至故意裝病了。一方面是因為驃騎將軍和水鏡先生司馬徽多少有些情誼,司馬家已經有了一個比較好的開端和基礎,另外一方面則是作為河內的司馬家,在斐潛這里,并沒有像是在曹操之下那樣,受倒了潁川冀州士族的壓制,所以自然漸漸露出了一些鋒芒來。
在四人之中,王昶和司馬懿的年齡相差不多,也都是比較小的,所以自然也需要先表示一個態度出來,這原本也是四個人相聚在一起的原因。
荀攸代表了則是以荀諶為首的一系列潁川分裂出來的人士,而諸葛瑾則是荊襄一派的關系,王昶和司馬懿就不用多說了,而這一次的宴會,表面上似乎只是說一場普通的聚首,但是實際上四個人都清楚,這其實代表著相互試探,看看最終是求同存異呢,還是分道揚鑣呢?
四個人之中,王昶的底蘊最差,所以最先表態。司馬懿也就表示同意,并且說“引而不發”,“中道而立,能者從之”。諸葛瑾說起來和龐統也有些七扭八拐的親戚關系,因此基本上來說也是肯定站在驃騎將軍這一側的,因此自然沒有什么更多的話需要闡述,干脆利落的表態。
在三個人的目光之中,荀攸嘆息了一聲,最后緩緩的說道:“孟子有云,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也。今吾之道,求仁而矣……”
司馬懿微微皺了皺眉,和王昶交換了一下眼神,雖然荀攸表面上說的不錯,但是似乎還差那么一點意思。
諸葛瑾哈哈一笑,舉起了酒爵說道:“公達兄果養得浩然之氣……來來,且為樂憂天下之仁者,同飲一爵!”
王昶微微皺眉。
司馬懿目光微動,笑了笑。
不過旋即四人皆舉起了酒爵同飲,似乎和之前完全一樣,也似乎是有了一些什么變化……
西都。
夕陽落下。
張遼甲胄齊備,坐在黃土之上,閉目養神,似乎完全沒有聽到遠處的嘶吼絞殺之聲一般。
兩側的黃土高坡地形褶皺疊嶂,加上又有樹木密布,形成了一條天然的屏障,西都就像是一個塞子一樣,堵在這個碩大的裂縫中間,成為了鶻提悉勃野的噩夢。
繞后的張晨已經出發一段時間了,或許已經繞過了日月山,或許還沒有到,但是不管如何,張遼都必須先將整個的部隊堵在這里,等待時機的到來。
雖然說將吐蕃人給攔了下來,但是西都那個破爛的城墻,也使得張遼楊阜等人不可能有太多的防御加成,于是乎損耗也就自然產生了。
所以,必須加以變化。
“將軍!”許定從前面轉了下來,帶了一點興奮,說道,“蕃人退了!”
“善!發出信號!出擊!”張遼騰然站起,然后翻身上馬,率先繞出了灌木樹叢。
這是一次冒險的考驗,在沒有張遼居中主持的情況下,楊阜依舊擊退了吐蕃人的進攻,這相當不錯。當然,其中強弩起了非常大的作用,強弩陣不壞,吐蕃人就不敢肆無忌憚的亂沖。雖然說西都的城墻防御并不強,但是好歹居高臨下,對這些大多數薄甲甚至無甲的吐蕃人來說,強弩的傷害是非常的可怕的,也正是因為察覺到了吐蕃人的這種畏懼感,張遼才大膽的在西都側翼遠處黃土褶皺之中埋伏了起來……
在剛開始的幾天,鶻提悉勃野派人搜查過這些臨近的黃土褶皺區域,隨著戰事膠著,吐蕃人也漸漸疲憊下來了,慣性的認為漢人都集中在了西都之下,對于這些褶皺區域的搜查和偵測,也不是那么細致了。
再加上張遼選擇出擊的時間,并不是在戰斗之中,而是異乎尋常的選在了吐蕃人攻打了西都一天,準備撤退修整的時刻。
張遼帶著五百名騎兵沒有打出旗號,甚至也沒有匯集在一起,而是三五成群散亂地從周邊的灌木樹木之后奔了出來,然后無視還留在西都附近的那些吐蕃斷后人馬,就像是游動的惡狼一般,從側翼默默的就跟上了那些正向本陣撤退的吐蕃人。
吐蕃人撤退的時候,習慣性的又分成了稀疏的散兵線,并不是為了防備什么,而是因為他們本身就不是統一的整體,在沒有了號令之后,自然就按照各自的部落湊到了一起。
連日攻打西都不下,不管是鶻提悉勃野還是普通吐蕃人都有些焦躁。雖然鶻提悉勃野不愿意承認,但還是有一些吐蕃人開始議論說是不是鶻提悉勃野過高的預估了自己,然后貶低了漢人……
如果西都這樣的小城都那么難打,那么后面的漢人城池,更大,更堅固,又要怎么打?
于是乎,原先從藏區殺出來的興奮減退過后,剩下的就是不應期。
借助夕陽的最后余暉,張遼一馬當先,朝著撤退當中的吐蕃人就沖殺了上去。
或許是聽到了馬蹄聲有些不對,又或是感覺到了殺氣逼近,被張遼盯上的吐蕃人轉頭看向了馬蹄聲傳來的方向,猛然間睜大了眼睛!
這也是他最后的一個表情……
當這一名吐蕃人看見張遼身上的鎧甲和吐蕃人完全不同的時候,正待張口發出警報,就被張遼一槍從口中貫入,直透后腦!
鮮血和腦漿一同噴薄而出!
沒等臨近的幾名吐蕃人反應過來,張遼手中的大槍上下翻飛,瞬間連環刺出,這幾名倒霉的吐蕃人全身上下要害之處鮮血狂噴,立時跌落馬下。
轉眼之間,張遼帶著十余名的護衛,就已經追上了這一群懶散正在退卻的吐蕃人,就像是一柄利刃斬進了肉塊當中,又或是一點火星點燃了細絨,而在另外一遍,許定也是悶聲不吭的殺進了另外一群吐蕃人之中……
臨陣喊什么“某乃雁門張文遠”?
根本不存在的,張遼和許定就像是兩只兇狠的狼王,專心致志的啃咬著血肉,根本沒空嚎叫……
原本還算是平穩的戰場,頓時就像是高溫的油鍋之中倒入了兩杯冷水,從中炸裂而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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