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聞先生

十里官道儀樂震震，千乘車騎玉紱齊齊，婉婉駕八龍，委蛇載云旗。

官道旁黑壓壓跪著數千百姓，紛紛舉雙手過頂，殷殷望著樊纓九龍玉輅高呼萬歲。

程時持韁緩行，目光鑠鑠掃過人群。

楊翰自后面隊陣中拍馬趕上來，靠近他身旁道：

“頭兒，一會咱們還隨儀仗入城嗎？”

程時回頭看了他一眼，楊翰雙目微泛紅絲，面上略有倦色——這兩日京畿衛徹夜值守，白日隨大隊行進護駕，每人每日只睡不到兩個時辰。

除了容潛與程時，京畿衛東西所包括朱雀玄武二營精兵，面上俱都已透出疲相。

程時微微皺眉，道：

“由玄武營護送入城便是，咱們待到城外儀仗列隊便與東所其余匯合，直接去芽兒莊，今日只扎伙頭營，其余人就地休整后直接入莊。”

楊翰得了指令點點頭，沒說什么便掉頭回陣與各領隊交代安排。

程時回頭，目光在京畿衛槍甲兵與騎射兵身上掃過，見眾人均有些沉疲，已然不似前幾日那般精神爍爍。

京畿衛的戰力著實太弱，好在出巡前幾日得了充足休息，如今這已然是最好的狀態。

程時眉頭緊鎖，面容凝肅——只要過了今晚，待明日入泰安駐扎泰山腳下離宮便可松一口氣。

前方巍然城門赫然在目，程時抬了個手勢，身后令旗兵見狀立時高舉令旗發號施令。

京畿衛西所陣隊分開兩旁列陣于城墻外，昭和帝的玉輅在排山倒海的呼頌聲中緩緩入城。

程時高坐馬上，看著走在龍虎衛之后的容潛。

容潛收到目光，沖他微一頷首，繼而領馬玄武營陣隊隨昭和帝御駕及蘇皇后鳳輿入城。

濟南府轄大小官員齊齊跪候迎駕于行宮外，巡撫韋青、知府李保歷引著昭和帝與蘇皇后入得行宮去，隨行官員便自去行邸休整。

程原恩與張止芳等人交談幾句便拱手道別，他今夜依舊值守行宮，晚上會住在行宮里臨時騰出的值房。

容潛靜候在行宮外，見程原恩朝他走來，便恭敬見禮道：

“程大人。”

程原恩點點頭，面上亦顯出疲色，看著容潛道：

“今夜韋青與李保歷大擺筵席，君恩浩蕩，特意恩準濟南府大小官員、百年大家與鴻儒名紳與宴，筵畢前若有什么事恐怕不能立時上達天聽，你等需格外謹慎、見機行事。待筵事一畢，本官會立時處理。”

容潛看著程原恩眼下顯見的青色，默了默，道：

“程僉事已然帶人去了芽兒莊，下官將圍守的幾條街市走一遍后就去與他匯合。”他頓了頓，“……定不叫城外出亂子。”

程原恩想了想，輕聲道：

“你且在此一候，我找人陪你同去。”

容潛微愣，但沒多問。

程原恩便匆匆朝行宮去，約一刻后自行宮內匆匆走出一人，身著六品公服，站在臺階上左右張望一番后便徑直朝容潛而來。

來者身形瘦削，眉目清朗，年約不惑的樣子，行至面前后朝容潛行禮道：

“下官濟南府通判聞川，見過承恩侯世子。”

容潛微微頷首。

聞川便做了請的手勢，與容潛往龍虎衛與濟南府兵圍守的街道走去，一面將今日城中景況詳細介紹：

“行宮征召的是城中百年大族房氏的府宅，位于城西。今日圍守街道為行宮四面各推三街五巷之地，計城西六百余戶府宅鋪面，除去房氏族人，約遷居百姓三千七百人。”

聞川所述這些，便大大省去了容潛巡視推算的功夫。

容潛想了想，問道：

“遷居百姓都安置在芽兒莊？可有需特別留意者？”

聞川立時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將幾戶大家族提了提：

“……芽兒莊原有百姓都遷去了附近村子的棚屋暫居，芽兒莊除宗祠、永清寺和幾處世家莊子外，另專程修搭了棚屋用以安置普通百姓。自五日前，城西這一帶已然空巷無人，府兵在每一處府宅幾乎將地翻過來，以確保未留一人。”

容潛微微皺眉。

三千七百人……而京畿衛總共才兩千余人。

然而還不待他說什么，卻聽聞川看著重兵把守的街巷，用極輕的聲音道：

“另外，這幾日城中雞鳴狗盜、游手尋釁之輩亦不見蹤影，賭坊酒樓蓄養的打手也老實了許多。”

容潛一愣，隨即目光一凜，直直看著聞川。

聞川朝他微一點頭。

容潛目中漸漸露出凌厲之色，思忖既聞川將情況都已說明，他便不必再浪費時間巡察。

他朝聞川略一道：

“多謝，還請聞通判回去同程大人帶句話……就說今夜，事從權宜。”

聞川忙恭敬應下，便與容潛告辭匆匆回了行宮。

容潛轉身回陣帶著玄武營三百精衛馬不停蹄去了城外十五里的芽兒莊。

程時已然讓人將芽兒莊圍守起來，第一輪巡值的兵士也已然開始查探各處屋居。

容潛找到程時，將濟南府遷居百姓的情況盡數告之，程時不由奇怪：

“……這都是你察看街市所推？”

容潛道：

“令尊派了濟南府一位通判與我同往，這些俱是從那通判處得知。”

程時聞言忽然想什么，面上居然露出些許驚喜道：

“可是聞川聞岳山？”

容潛一愣：

“你們有舊？”

誰知程時忽然睨著他，笑得有些意味不明：

“聞岳山曾在我家做了八年坐席先生，是小九正正經經敬了茶拜了師的先生……和初二字，還是當年他所賜。”

容潛怔了怔，隨即面上露出一絲不自然。

他輕咳一聲，道：

“當務之急，需先將那些人尋出來聚在一處看守，以防生亂。”

程時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哪些人——被當地官員隱瞞下偷偷遷居出城的易生亂之人。

他倆二話不說便分頭行動，帶人將整個芽兒莊巡視了一遍。

待到兩人重新碰頭，均發現對方的臉色很難看。

程時不由臉色一變：

“你也沒找到？”

容潛面色沉沉，眉頭緊蹙，望著程時緩緩搖頭。

程時怒極反笑，罵道：

“……全他娘一群王八蛋！”

容潛靜默片刻，忽然道：

“你鎮守此地，”他抬眼看向濟南府城方向，“……我去將人找出來。”還在為找不到小說的

雁西歸 第九十五章 聞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