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塔之柱 第四百五十九幕 是否見證風雨退去?
“審判我,哈哈哈!”娜爾蘇妠發出尖利刺耳的笑聲,笑聲令整個星空都震蕩起來。她笑得混身發抖,聲音好像是尖石劃過玻璃,諷刺道:“你以為你是英雄之王——海林王冠在你手上不過是殘缺不全的次品,再說晨光圣劍也不在你手上。”
“何況,”她的目光變得冷冽而幽然:“我也不是利夫加德那蠢貨。”
娜迦之神向方鸻抬起手來:“我本打算給你一個機會,沒想到你如此不識好歹,但既然這是你自身的選擇,那就讓我來休止這場惹人生笑的鬧劇。”
那張開的五指之間像是一個漩渦,之間通向更一個深邃的世界,它鋪天蓋地,像要將整個世界覆滅其下——但方鸻眼中映出那道籠罩星穹的影子,卻面不改色。
他不由想起一個傳說來。
海林王冠究竟由何人所鑄?
傳說,努美林精靈留下的四件圣物在初鑄之刻皆有神明之力參與其中,世人認為那是知識之神主導了哲理之手,而艾梅雅留下永恒圣徽。
歐力鑄造出晨光圣劍,冬之女神——與早已逝亡的精靈之神共同贈予了精靈們一件至寶——精靈圣杯,四圣物中只有海林王冠的來歷一直成謎。
矮人相信是鍛造之神塔羅斯以眾星之光錘鍛出這件圣物,他們將這一大事記錄在考林的國徽之上,群星錘砧與晨光圣劍正是這一事件的象征,但塔羅斯其實參與了每一件圣物的鍛造,他以火焰為息,以北風為圣物淬火,并在歐力的示意下鑄出四件圣物。
海林王冠上的十二晨星與星輝息息相關,那寧靜而雋永的光芒并非是崇山之神的領域,相反,它們更多地象征著命運的長河靜靜流淌,但命運的少女甚少以面示人,向來是歐林眾圣之中最神秘的一位。
因此考林人也不認為是伊蓮庇佑了他們,縱使是最堅韌不拔的伊斯塔尼亞人,也更信奉戰爭女士瑪爾蘭,大道女神羅曼與知識的神祇安吉那,除了占星家們,大陸上少有以那位少女為信仰的人群。
但當他戴上海林王冠的那一刻,忽然之間明白了許多東西——命運的少女曾兩度為他垂青,他在龍后死亡的預見之中所見到的一切,并不是別的什么東西——
而是那命運垂線的源頭——那黃金樹之下,長湖之畔。
那黑發的少女緊閉著雙眼,顯得柔弱而安靜,她長長的發絲垂向湖面,正抬起頭來——‘看’向他。
“叩門而來之人。”
“你是誰?”
“等等,你是命運的少女伊蓮,”方鸻忽然之間清醒過來,“你是海林王冠的主人?但你是命運垂線的所有者,十二主神之一,我……之前為什么會記不得你,我的記憶為什么會發生偏差?”
“因為一位神祇已經亡故,”少女答道:“我們是法則的化身,人們對我們的認知,來自于對法則的理解,而非是出自于自身的記憶。當星空不再,命運之河停止流淌之時,人們便不再記起我曾經存在過……”…。。
“艾塔黎亞的命運消失了?”
少女靜靜搖了搖頭:“叩門而來之人,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你是誰?”
“為什么會來這里?”
方鸻怔住了,他其實原本并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在這里,但在戴上海林王冠的那一刻,他心中其實多多少少已有答案。
“原來是它,”少女忽然之間嫣然一笑:“……許久之前我將它留給這個世界,但沒想到有一天,會再有一位受命運所垂青的人帶著它來見我。”
方鸻想要開口,但并未發出任何聲音。
在那一刻他腦海中仿佛呈現出許多信息,他看到伊蓮正向他開口——以唇語輕輕告訴他:
“去吧,我將它予你。”
“從此之后。”
“你就是‘命運’的主人。”
那一刻,方鸻看到了許多的時光流轉,萬物生生滅滅,時間正沿著既定的軌道,在命運的長河之上流淌。
它所流經的過去,形成有文字記錄的歷史,那是編織凡人文明的絲線——山川沉浮,斗轉星移,智慧的生靈在大地之上生生不息,許多個千年過去了。
它所未流經的未來,則分開成許許多多的岔道,其中有一些暗流洶涌,遍布著漩渦與礁石。
而后,那一切幻覺又重歸于現實。
他看到風暴之中生出雷霆,大海之下揚起巨浪,巨獸搖擺著尾鰭,那是娜爾蘇妠真正的本體——在那重重幻境之上,風暴的國度之中,一只巨手,正向自己覆下。
但修長的五指并未寸進,因為空間之中生出裂紋,如同蛛網,其下泛起青色的火海,縱橫交錯,閃耀在星空之后——它猶如將整個空間都點燃,形成一片耀眼的蒼焰。
而那正是蒼之輝。
一束青輝貫穿整個世界,方鸻在那蒼翠奪目的背景之下,冷冷地注視著這位娜迦的神祇。
娜爾蘇妠冷笑一聲:“蒼之輝,我就知道你會拿它來對付我,你真以為我有那么畏懼它?——別忘了,它其實與我是同源的,你們的依仗來自于與我相同的世界——崇高之心、海林王冠——你就拿它們來當作你的底牌?”
她譏笑道:“如果你們可以掌控這枚翡翠之星,或許還能對我造成一點兒威脅,但可惜,小家伙,我不會給你們這個機會——”
娜爾蘇妠瞇起眼睛:“永遠不要小覷一位神明。”
她看向方鸻,試圖從后者臉上看出一絲恐懼,或者錯愕,但她失望了。
因為方鸻只是有些好奇地看著他,問道:“如果我們真的能掌握翡翠之星,并利用這片蒼之輝,能與你為敵么?”
“你不明白,蒼翠是我們共同的母親,”娜爾蘇妠好整以暇,“如果是她的力量,一切皆有可能,但問題是,你擁有這樣的力量么?”
她嗤笑一聲:“憑借你的海林王冠?那個被歐林眾圣改造過的東西?還是說,你真以為自己是這片星空的主人——”…。。
方鸻看著這位娜迦之神,無動于衷。
但雖然嘴上這么說著,娜爾蘇妠還是小心地確認了一遍,認定對方不可能真正掌握崇高之心——因為那枚寶石必須要作為那法陣的核心,不可能掌握在那個叫做奧黛絲的女人手上。
它一直在那里。
她從沒有給他們任何機會靠近這片星空的中央區域過。
娜爾蘇妠這才冷笑起來,反手一抓,試圖扯裂這片星空:“我已經告訴你夠多了,但可惜,小家伙,你并不比我更熟悉這片蒼翠的星空——”
只是下一刻。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很難形容那一刻這位娜迦之神臉上精彩的表情,從傲慢、諷刺、不屑一顧到錯愕,震驚,再到懷疑,最后是不敢置信甚至夾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不安。
她手上的動作定格在了那一刻,宛若一尊紋絲不動的石像一般,那尖利的指尖才剛剛觸及這片星空的本質,但就那么微微地顫抖著,停了下來:
“等等,這不是……”
那一絲恐懼迅速在她心頭蔓延開來:“這不是崇高之心!?”
娜爾蘇妠幾乎是有些歇斯底里地抬起頭來,用近乎瘋狂的語氣向著方鸻尖叫道:“……這是哪里?你將我帶到了什么地方,該死的人類,這是什么東西!?”
“你不是應該早就應該清楚么。”
方鸻靜靜開口道:“娜爾蘇妠女士——”
在星空的另一邊,希爾薇德同樣也正抬起頭來看著這位娜迦之神,并向對方淺淺一笑:“艾德自然明白你們是來自于蒼翠之中,對于蒼之輝十分警惕,你從進入這個世界之初起,就在暗自布置后手——”
“我們在拖延時間之時,而你也在拖延時間對吧,母親?”
“如果你想要的話,其實你早就可以追上我們了。但貓戲弄獵物不需要理由,一位神祇也不需要,你用高高在上的姿態,正是故意為了迷惑我們,對么?”
“母親大人——”
那四個字此刻在娜爾蘇妠聽來如此刺耳,她一把扼住艦務官小姐的脖子,咬牙切齒:“這不是崇高之心內部,這究竟是什么地方——?”
希爾薇德靜靜地看著她,微微一笑。
她聽著自己脖子清脆的折斷的聲音,視野之中正變得一片漆黑,溫暖仿佛正離開自己而去,向下墜入一個冰冷的深淵之中。
但她已安然睡去。
……你不是早清楚一切么?
母親?
艦務官小姐的氣息消失了。
方鸻心中微微有些刺痛,雖然他明白那只是暫時的離別,但自己明明答應過要保護好對方的。
娜爾蘇妠正用憤怒而恐懼的目光看著方鸻,她是一位神祇,自然已經想明白了一切。那一幕畫面立刻映入她的記憶之中——蒼翠之星與龍騎士合二為一,光芒四射。
佩里特公爵正半跪在地上,驚恐地看著那一幕——與此刻的她同樣驚愕。…。。
而阿德妮大步向前,以劍刺入那枯朽的骸骨的咽喉,半空中的蒼翠之星很快失去了光澤,并落在地上,龍騎士也消失不見。
就是那一刻——
她猛然看向方鸻。
因為隨后便是爆發的沖突,那狼一樣的少女以魔女的手段,將所有人投射入那寶鉆之中,這些可惡的蟲子威脅她要毀掉‘崇高之心’,她幾乎是立刻以同樣的手段進入了這個世界。
娜爾蘇妠渾身發抖:“你將它掉包了!?”
“但怎么可能,這不可能,”她有些歇斯底里:“沒有人比我更熟悉這片世界,它其中蘊含的力量與蒼翠一模一樣,就算是海林王冠……就算是海林王冠也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不愧是一位黑暗至圣,”方鸻輕輕將海林王冠從頭頂上取了下來——那十二支水晶之中,只有一支仍舊明亮,而其他的不過是虛影,“娜爾蘇妠女士,這里的確不是崇高之心內部。”
他開口道:
“因為,這里是銀之心。”
女仆小姐輕輕舉起手中的王冠,王冠上搖曳著青色的火焰,她看向那個深邃的漩渦之中所浮現出的娜迦之神的身影——娜爾蘇妠正面帶冷笑地看著她們。
猶如看著一雙待宰的羔羊。
奧黛也留意到了這一幕,轉過身去,一支長矛悄然浮現在這位女戰士的手上,她嚴陣以待地注視著面前出現的強敵,微微蹙了一下眉頭——心中閃過一絲疑惑。
娜爾蘇妠為什么會在這里,艾德他們呢?
還有,海林王冠為什么會在謝絲塔手上,這和原本說好的計劃并不一致。
“海林王冠,”娜爾蘇妠輕笑著開口道:“六支水晶,另一半的海林王冠竟然在你手上,這就是他給予你的底牌,你就打算用這東西來對付我?”
女仆小姐沉默以對,紫羅蘭色的眸子里映出火焰的微光,注視著這位娜迦的神明,不發一言。
“謝絲塔,由你來保護奧黛絲女士。”
“我將給你一個任務,接下來你必須寸步不離奧黛絲女士身邊。”
她仍記得那時,方鸻有些鄭重其事地看著她。
“……這一切都交給你了,這不會有什么危險,彌雅小姐已經做過了一次試驗。”
“只是……”
“奧黛絲女士的計劃并不是完美的,她執意要犧牲自己,但犧牲并不是唯一解。”
“甚至不是最優解。”
“謝絲塔,我能信任你嗎?”
她仍未開口,但沉默片刻,輕輕點了一下頭。
“謝謝你,謝絲塔……”
但她需要的,其實并不是感謝。
流轉的目光回到了現實,面前的娜迦之神正面色驟變,說了一半的話語戛然而止,對方忽然用一種驚恐的目光看著她——令人無法想象那會是屬于一位神祇的目光。
但女仆小姐并不在意。…。。
她也從不在意,只默默看著手中的王冠,心中的火苗與手上的水晶交相輝映,兩股來自于同一個世界的力量好像在這一刻交織在一起。
它們共同在星空深處產生了一道共鳴,仿佛令整個世界仿佛都變得生動起來,那燦爛的星光,正在彼此交匯。
而那一刻甚至連奧黛絲都察覺了。
她回過頭來,有些愕然地看著這一幕——她甚至這一刻才察覺到,自己其實并不能與這片發生變化的星空產生共鳴,因為那本就是一個陌生的世界。
而謝絲塔正緩緩舉起王冠,戴上頭頂,她面色冷漠,一如二十年前那個在雨夜之中奔逃的小女孩,倔強但堅強。
她抬起頭來,注視著這一幕,平靜得目光猶如注視著曾經所見的一切——自身的過去,血海與深仇,逝去的家人,那場暴雨,與命運所賦予的勇氣。
“娜爾蘇妠,”女仆小姐開口道:“你的噩夢在這里。”
娜爾蘇妠啞口無言,她仿佛已經從那無盡的命運之中看到了屬于自己的那一條線,那是神祇所專屬的力量,未來與過去皆在她眼中呈現、倒影。
但漫流的長河匯聚如一,仿佛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可能性,萬千的命運皆在一個剎那確定為一種,但那個唯一的可能性,卻通向一個令她遍體身寒的結局:
‘神明亡于凡人之手——’
預言寫下無情的話語。
“這不可能,你是……”娜爾蘇妠只感到光之海正在離自己而去,仿佛星輝已不再眷顧于她——她不再是一位神明,而是冢中的枯骨,此刻存在不過是衰亡的征兆。
那是完全無法抗衡的法則的抽離——但她仍打算作最后一搏——這絕不會實現,因為凡人如何能夠弒神?
但女仆小姐只簡單地答道:
“娜爾蘇妠。”
“歡迎來到銀之心。”
屬于她的,世界。
大雨滂沱之中,殘破的圣殿中傾立著商業女士的圣像,但早在許多年之前奧述人就已經遺忘了這里的一切,許久未有修葺過的圣像上生滿了藤蔓。
但女士對此并無異議,只以默然的目光注視著這片衰敗的土地,圣像下的寶石忽然散發微光,星輝匯聚出一位少女的身形,崔希絲立在祭壇上,有些恍惚地看了看周圍。
這里是奧特里克城——
那座衰亡的港口。
歷史曾經在這里寫下一切,恩怨,殺戮與血債,她默默地抬起頭看著那破開了一個洞口天穹,雨水如同瀑布一樣從上面垂落下來,匯聚在地面上。
形成深潭。
她死了,這并不是第一次。她其實本來就只有五分之三的星輝,但她并未告訴方鸻這一點,那位龍之煉金術士從一開始就告訴了她這個計劃。
她本來可以留下,但她仍選擇參與。
當方鸻將那件裝置交給她時——她就明白,自己必須見證這段歷史,留在圣禮公會或許安穩,但或許這才是她穿過星門,想要追求的一切。…。。
“我要你幫我制作一批裝置,”在艦長室中之時,對方看著她如此開口道:“崔希絲,它們對接下來的計劃至關重要。”
她當時看著那些怪異的鸚鵡螺一樣的構裝體。
“……它們有些復雜,但以你的能力其實也不是不能辦到不是么,為什么要特意告訴我這個秘密?”
方鸻搖了搖頭:“真正的關鍵不是它們,這只是為了驗證我對眾星裝置的一個想法,我擔心接下來我們有可能會遇上最壞的狀況。”
“如果娜爾蘇妠降臨,這可能是我們最后的保障。”
“娜迦之神?”
她瞪大了眼睛:“你要對付一位神明?”
“我不知道,”方鸻再次搖頭:“但我們總得做最壞的打算。”
她抬起頭來,看著那黑沉沉的天空。
時間已近黎明,但風暴籠罩之下的島嶼仍不見一絲光明,他們的計劃是封印一位神祇,大膽的近乎瘋狂,但她怎么可能會錯過這樣的壯舉?
“他成功了嗎?”
崔希絲默默想到。
外面的喊殺聲消失了。
小喬伊斯正抬起頭來,看向自己的母親,“風暴停息了嗎,媽媽?”
那個面色蒼白的女人將他摟在懷中,一時還無法確認外面究竟發生了什么,是風暴停息了?還是戰斗結束了?
她眼中正閃過一絲恐懼,喊殺聲停息也有可能預示著更壞的事情發生,男人們還好么,燈塔的火光是否已經熄滅,安德琉斯已經失守了么?
她緊緊地將自己的孩子按在自己的懷中,仿佛那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依仗,但這個世界已經放棄了他們,帝國已經放棄了他們,連歐力都已不再注視這里的每一個人了么?
“媽媽,”小喬伊斯小聲安慰道:“老哨兵先生說,一切都會過去,風暴會平息的。”
“老哨兵,那個看守燈塔的……是的,是的……賽內夫先生說得很對……”女人低聲念叨道:“一切都會過去的,一切都會過去的,小喬伊斯,歐力一定會庇佑我們。”
男孩看著自己的母親,第一次知道老哨兵的名字。
潮水正在退去。
城墻上的男人們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
看著娜迦們忽然之間停下攻勢,同時抬起頭看向一個方向,看著天空之上的云層正在一層層向后退去,那里產生了一道裂痕——仿佛是一圈血色的光環,正向著四面八方擴散開去。
那猶如水面漾起漣漪,產生了一道波紋。
娜迦們忽然發了瘋一樣向后退去,如同潮水一般逆涌,涌向了陸緣的盡頭,躍回了云海與風暴之中。
發生什么了?
士兵們仍不敢相信是勝利的女神,瑪爾蘭眷顧了自己,他們甚至不敢松開手上的武器,只驚愕不定地看著戰場之上的改變,人們也皆抬起頭來,看著天空之上正在發生的變化。…。。
風暴仍未退去,但事情似乎有了轉機。
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利基亞姆城下,執政官正愕然地聽著傳令的士兵得匯報,令人不可思議的好消息正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原本岌岌可危的形勢像是一下子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轉。
令他幾乎以為娜迦與巨人們又有了什么新的陰謀,他轉過身去,想要問問城內歐力的大主教的看法,但卻發現對方正霍然起身,目瞪口呆地看著天空之中的異象。
“這不可能……”
大主教猶如著了魔一樣,口中喃喃自語。
“基爾伯特先生,”執政官有些意外,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在說什么?”
“舊神殞落,新神誕生,”基爾伯特主教宛若石雕,恍若未聞:“……神臨之刻,必行神選。”
神選誕生——
但歐力圣像寂然無聲,大道的女士亦無任何表示。
歐林的眾圣皆沉默不言,幾乎全大陸所有的圣殿之中都在那一刻得到啟示——有至高之座殞落,只是神諭并未降臨,僧侶心中疑惑——眾圣并未降下戰爭,黑暗的眾圣也仍未過來。
但既無神戰?
以太之海又如何會預示神祇殞落?
是哪一個尊名消亡了?
只有星與月的高塔之上,寥寥數位大占星術士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匪夷所思的預言:
神明亡于凡人之手。
星空已經褪去了平靜無瀾的外表,從那之后燃起滔天的蒼火,湛碧的輝光彼此相連,在世界背后形成一張光芒奪目的大網,籠罩了整個空間。
這是一個陷阱——
那令人生畏的氣息已經讓娜爾蘇妠心生退意——她并不是只能等死而已,她仍有機會——命運的預言本身對于神明來說并不算什么,就算是命運親至她也不一定要放在眼里。
現在神國與律言已經回到了她身上,她仍有一搏之力,但計劃是徹徹底底失敗了,讓她惱怒的是自己竟然敗在一介凡人手上,她死死地盯著方鸻,她還有永恒的時光來詛咒這些人。
但方鸻同樣平靜。
蒼之輝的力量早就驗證過,早在娜爾蘇妠的分身降臨在希爾薇德身上時,彌雅就已經用蒼之輝囚禁過她一次。
但那一次只是這一次的預演,被蒼之輝改造過的‘銀之心’,在女仆小姐的完全掌控之下,因此這個世界相對于娜爾蘇妠來說就是一個牢籠——而且這個牢籠本身。
這其實就是蒼翠的一部分。
方鸻知道這位娜迦之神不過在虛張聲勢,她要離開這片以太之海只有唯一的可能性——那就是收回所有的力量,借由神明本身的權柄,打開出一條通道。
并藉由那短暫的瞬間,離開這片星空。
娜爾蘇妠以怨毒的目光看著方鸻,冷冷地開口:“我令時間倒溯,世界打開門扉,這灼人的火不得近我的身,令這些凡人永世不得安寧。”…。。
神明的氣息再度降臨,那律言一脫口而出就形成真理,法則的力量猶如一柄刀刃,向著這個世界斬了過來。
她的身影也在那一刻變的虛幻。
事實上不只是方鸻面前的娜爾蘇妠變得虛幻,而是這個世界中的每一位這位娜迦之神的形象都正變得虛幻起來,她第一次抽離自己分身的力量,并令自己的神國降臨。
插在她國度之上的兩枚長釘在那一刻支離破碎。
國度,神性與律言皆回到了她的身上,但娜爾蘇妠卻驚恐地發現——那只是一道枷鎖,令她口不能言。
她猛然抬起頭來——她在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具分身都抬起頭來,驚恐地看向方鸻——驚恐地看向自己面前浮現出的那枚水晶……它們皆是海林王冠之上的一支,晶瑩剔透,內里閃爍著光焰。
緩慢旋轉著……
那給予帕帕拉爾人的水晶。
那給予崔希絲的水晶,姬塔的水晶。
給予彌雅的水晶。
由從恬靜的少女的尸體上,緩緩浮起的水晶。
方鸻手中的水晶,與女仆小姐頭頂之上燃燒的王冠。
兩道目光落在娜爾蘇妠的身上,七支水晶上放射出奪目的光彩,方鸻注視著娜爾蘇妠,靜靜開口——女仆小姐也在那不同的地點,同一時間向她說出同樣的話。
兩個不同的聲音,一男一女,一高一低,彼此應和:
“娜爾蘇妠——七座尖塔封印著昔日時空的共主,七個王座之中的赫爾庫爾,辛薩斯時代的先圣在此立下石碑,封印昔日王朝的舊殤。”
“我將用同樣的七支水晶封印你。”
“你將自己的力量一分為七的時候,是否想到了這一刻呢?”方鸻問道:“你在謀劃獵物,而作為獵物的我們也在謀劃著你,凡人并無弒神之能,但是你自己踏入了絕境。”
娜爾蘇妠的七個分身被七支水晶上的光芒釘得死死得,她瞪大眼睛驚恐地看著面前的少年:“這個封印……你什么時候……?”
“在進入這里之前,我就看過它們的構造,你不是知道么?”方鸻開口道:“我是不了解這個封印的本質,但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這位娜迦之神微微一怔。
但忽然之間,她抬起頭來,終于意識到自己疏忽了什么。
而謝絲塔正同樣看向一旁的奧黛絲,輕聲開口道:“奧黛絲女士,這就是團長先生的計劃,這二十年來那個封印本就是由你所維持的,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你更清楚它是如何運作的。”
“團長他說——”
她仍有一個選擇。
那就是勇敢地越過自己的命運繼續向前走去。
如果說神祇擋在那命運的前方,形成不可逾越的壁障,那么,就擊敗她——
‘那是孤海燈塔的許意——’
‘擊敗娜迦之神,拯救北陸。’
奧黛絲微微失神了片刻,她怎么也沒想到最后的結果會是如此的,但一如方鸻所預料,封印的法陣由蒼翠之星供能,那么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她——比她與杰德·漢姆,羅德里戈更清楚這座寶庫的一切。…。。
更了解那座封印法陣。
他們可以封印這地下的陰影。
那么這一刻借助于海林水晶的力量,自然也可以同樣封印另一位黑暗的至圣。
何況,那是蒼翠的碎片……
娜爾蘇妠眼中有些絕望地倒映出那漫天的青色光輝,她直到這一刻還不敢相信自己竟真的會在一介凡人手上落入絕境,但是那是母親的力量,對方只賭對了一件事。
那就是蒼之輝。
方鸻抬起頭來,向著虛空之中開口道:
“塔塔小姐,收網。”
那里的漫天星光之中回應來一個平靜的聲音:
“收到,騎士先生。”
安德琉斯殘破的城墻之上,歐多姆正伸出手來沾染著風中的雨水,暴雨仍然降下,但雨水中不再冰冷得令人刺骨,城樓上的旗幟開始垂落。
風暴減弱了。
士兵們高舉起手來,想要歡呼,但卻發不出聲音,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或許真是歐力庇佑了他們每一個人,他們并沒有被放棄。
終于有人反應了過來,高喊一聲:
“去點燃燈塔!”
“點燃燈塔,通知所有人,我們贏了!”
一片歡騰之聲。
小喬伊斯靜靜地看著那窗外的火光亮起,那個方向正是那座孤獨的燈塔方向,那是安德琉斯的象征——娜迦們絕不可能會點燃它,那么就只剩下一種可能性了。
他正想要說這些什么。
但驟然之間,一滴水珠落在了他的額頭之上,男孩抬頭看去,才發現自己的母親已經緊緊摟著自己,痛哭失聲。
那是三十年間。
坎帕第一場消退的風暴雨。
……(本章完)
請:m2.ddyueshu
伊塔之柱 第四百五十九幕 是否見證風雨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