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塔之柱 第四百一十九幕 怒海,風暴的門扉
方鸻立刻將心神沉入精神世界中,很快在那片漆黑的汪洋中找到了正陷于沉睡狀態的妮妮,她雙手抱著膝蓋,用火焰一樣的尾巴包圍著自己,緊閉著雙眼,垂下的睫毛猶如細小的火苗,小小的一只,煞是可愛。
方鸻正有些擔憂,而安靜的空間中響起了塔塔的聲音:“騎士先生,妮妮她很安全,只是接受了經驗與記憶之后正處于化繭狀態,自然龍魂與人工龍魂不同,她們的蛻化與成長需要很長時間。”
“接受了經驗與記憶?”方鸻想起方才彌雅對自己說的話——他以龍騎士的視界看到了過去。
可龍騎士本身何來的記憶,總不能說那是妮妮的記憶,妮妮是初生的生命,就算是與她有所聯系的龍魔女尼可波拉斯,也不曾見過三位奧述人的天才,他們各自都不是同時代的人物。
“等等,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
方鸻忽然意識到這里并沒有那臺高大如山巒一樣的構裝體存在,他這才留意到妮妮懷中正抱著一片漂亮的寶石碎片,而那翠綠如同夢境的寶石內部,似乎正有一道虛影。
他臉上閃過一絲迷惑的色采:“這是……翡翠之星的碎片?”
“但能出現在意識之海中的除了靈魂只有容器,就像是海恩的零式水晶一樣,難道說……”
方鸻下意識將手伸向妮妮,但意志的世界中自有其法則,他指尖像是穿過一層水中的幻影。
可下一刻他還是感受到了那臺至高者的存在,就像是一張張圖紙在他心中鋪陳開來,在虛空中展開的線條穿過他的心靈,一臺立體的龍騎士浮現在他的意識之世界中。
方鸻仰頭看著那臺高大的機器,心中忽然完全明白了過來——難怪自己一開始竟沒認出來這臺構裝體的真實身份。
因為正如彌雅小姐所言,它本身并不完整——或者不如說在外面所見的那臺構裝體,其不過只是一個半成品而已。
阿德妮的父親最先設計出的是龍魂的容器,也就是這枚圣水晶——那幽綠如夢的寶石,其原本應當曾是翡翠之星的一部分。但它并不是銀莎、蒼翠或是崇高三枚碎片之中任意一片。
而應當是來自于這三枚碎片當中某一片的一部分。
當他與之接觸時,便能感受到那種遙遠的聯系,那位大煉金術士想利用起翠之心與其中所誕生的靈魂天然的親和性,也就是說這個載體曾有一個專屬的龍魂。
那個靈魂應當就是從銀紗、蒼翠與崇高這三枚碎片其中之一中誕生,就如同萊拉與謝絲塔,而不出意外,這枚圣水晶就從那枚碎片之上剝離。
只是結果看來并不成功。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阿德妮的父親最后似乎并沒有再完成這臺特定的龍騎士,而將這臺‘至高者’留在了這里,要不是他們到來,而方鸻又無意中與之接觸。
更要不是他身上正好有妮妮存在,這臺構裝可能會永遠靜置于地下停滯的時光中。
所以他所看到的——其實是翡翠之星碎片中的記憶,是它于漫長歲月中所見證的一切,這些碎片曾歷經三位天才之手,追隨他們度過了過去的時光。
但還剩下一個問題。
既然這枚圣水晶應有一個專屬的靈魂,妮妮又是怎么激活它的呢?
這枚圣水晶無疑是具有屬性的,方鸻還記得自己激活它時所聽到的語音提示,但他忽然意識到又一個問題——自己并不具有以太適應,為什么能激活這枚圣水晶?
按艾塔黎亞的法則,自己應當在與這枚圣水晶進行同調時就已經被元素侵蝕身亡了才對。
方鸻一時間不由怔住了,這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
他立刻想到,這可能與妮妮特殊的元素屬性有關。他過去一度認為妮妮生成的漆黑水晶是某種并不存在的暗元素,但在見證過弗里斯頓所見證的星空的終結之后,他才明白——那不過是星輝燃盡以后的虛空。
而現在妮妮的屬性又再度成謎,她為什么會被圣水晶斷定為某種未知的元素?
黑暗巨龍和翡翠之星的力量都來自于蒼翠,會是因為這個原因么?
方鸻回過神來,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一旁的塔塔。
龍魂小姐在一旁聽了點點頭,問道:“騎士先生,你有沒有想過阿德妮父親的目的?”
“他的目的?”
“那位最后帶走翡翠之星碎片天才的杰爾德姆,正是阿德妮的家族的先祖,所以她父親應當也是追尋著同樣的道路的。”妖精小姐娓娓道來。
“杰爾德姆的道路……”方鸻沉下心去,他知道弗里斯頓和海林威爾追尋的是什么,而三位天才所尋求的東西本質也不過是殊途同歸——即完美人工龍魂。
當然,完美的人工龍魂并不一定是妖精龍魂,只是完美的龍魂一定是具備無屬性這一條件,而他剛好又是一個戰爭工匠。
塔塔用空靈的聲音說道:“我不清楚那位天才的工作,但我只知道銀之塔的技術路線,秘學士們從靈魂學派之中提取思路,已具備了塑造無屬性靈魂的條件——而為了那個目的,我與許多人一齊奉獻自身,但最后仍只停留在那扇大門之前,無法踏出至關重要的一步。”
方鸻不由想到了兩人初見時,“……但海林威爾塑造的是容器,從塔式魔導爐的技術路線中延展出的是無屬性圣水晶的道路,他追隨著自己的老師海恩,完成了最后的工作。”
現在,無屬性的靈魂有了,承載無屬性水晶的容器有了。
但還欠缺最后一塊拼圖。
從靈魂到龍魂,要躍經一個質變的過程,并不是所有強大的靈魂天生便是龍魂。
它一定要先具備領悟某種法則的能力,被人們稱之為‘域’,空海之上那些強大的生靈天生具有這樣的法則力量,一代代煉金術士們抽離并束縛它們的靈魂,與之形成契約——這也就是人工龍魂的來歷。
而初生的羸弱的靈魂并不具備這樣的力量,弗里斯頓竭盡一生也不過停留在門扉之前,他分離出自己的靈魂,不惜嘗試另一條道路,可歇斯底里的瘋狂,并不能終結理智的疑問。
靈魂的可塑性,猶如一道天塹橫亙在所有走上這條道路的學者面前。
而現在,另一條路忽然擺在了他們眼前——
方鸻忽然之間想明白了那個可能性,“眾星裝置……”他喃喃自語,“是眾星裝置!”
一陣興奮的戰栗掠過他的全身,“這真是一個天才與瘋狂的想法,余量的本質其實不過是從計算中塑造無意識的意志,從而讓自動構裝成為可能,可人們始終解決不了天量的計算力需求,從而讓它們從中誕生出真正的智慧與靈性……”
即便是杰爾德姆留下的眾星裝置,也無法踏出那一步,他研究那些精密的儀器日久,發現它們盡量惟妙惟肖地模仿了智慧,但仍不是真正的生靈。
眾星裝置本身局限了計算力的極限。
“你看出來了,騎士先生,”塔塔開口道,翠綠的目光中猶如掩映著浩渺的智慧之海,“第三位天才的最后一位,最終還是回到了他們的起點,借用了翡翠之星。”
“但這一次,”方鸻道,“他用的不再是蒼翠的力量,而是容器,蒼翠的碎片具備完美的質地,可以容納無垠的眾星,再以靈魂為種,塑造出真正完美的靈質。”
于是——
萊拉與謝絲塔就如此誕生了。
杰爾德姆算是成功了,然而只成功了一半,方鸻心中那一刻不由生出一種悠遠的厚重感——三位天才最終還是回到了相同的道路上,杰爾德姆最終找到了那個正確的公式,卻是為弗里斯頓開創的靈魂學派填上了最后一塊拼圖。
而兩人的杰作,將于海林威爾純凈的水晶之中綻放出光芒。
三位天才,共同完成了他們心目中的理想。
只是不知為何,海林威爾遠走他鄉再未歸來,弗里斯頓困死于高塔之中,只留殘缺不全的靈魂的碎片行走世界之上,而杰爾德姆的研究更是長眠于歷史浩瀚的煙海之中。
直到七百年之后,他的子嗣后裔,阿德妮的父親,才重新從故紙堆中重拾起那智慧的光芒。
而又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讓那位大煉金術士走上對抗帝國的道路呢?
方鸻回過神來。
“妮妮天生就對容器有異乎尋常的親和性,”塔塔輕聲問道:“騎士先生還記得嗎,在考林—伊休里安南境,我們是借助了妮妮的力量才能與龍騎士修瑪產生聯系;后來在艾音布洛克,她又在天藍的幫助下激活了海爾希的龍騎士,其實這在一般的龍魂當中是相當少見的,只是外界一般默認了‘我’是自然龍魂,才默許了這些異常性。”
“所以由蒼翠的碎片所鍛的眾星裝置,其本質也是一種容器,所以妮妮才能得到那臺至高者一樣的龍騎士的認可?”
妖精小姐點了點頭。
雖然這個說法還不能解決全部的謎題,但至少回答了方鸻心中一部分疑問,再追究下去也沒有意義,妮妮無事便好。
平白無故白撿了一臺龍騎士,即便是半成品,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不過方鸻忽然之間想到什么,還是有些苦惱,塔塔見狀詢問他為什么,他才道:
“好是好事,但原本妮妮的龍騎士構裝已經有設計圖了,縱使比不上一位大煉金術士的設計,但生死的界限,林中灰枝……那可是傳說級的靈感。”
他搖搖頭,“現如今妮妮和這臺半成品龍騎士綁定,我只得另想辦法了。”
“但這又何嘗不一件好事,正是因為它是半成品,才更具有可塑性,騎士先生,”塔塔道,“煉金術士們從來都是在前人的基礎上前行,你或許可以在這臺驗證機上去實現自己的想法。”
方鸻點了點頭,他的確是怎么想的,“謝謝你,塔塔小姐,這么一想我好受多了。”
他從自己的意識世界中退出來,見其他人的目光都正落在自己身上,等待著他的答案。
他在意識世界中與塔塔交談良久,但在外界看來不過才過了一瞬,方鸻緩緩睜開眼睛,將妮妮與自己的情況與其他人說了一遍。
“也就是說,”夜鶯小姐第一個發問:“你獲得了一臺龍騎士,團長可以使用它嗎?”
方鸻點了點頭。
自從從自己的意識世界之中退出來之后,他的確可以感應到那臺龍騎士的存在,雖然只是一個半成品空架子,但他依舊能像是龍騎士一樣將它投映到這個世界:
“但我用它能做的事情有限,如果借助妮妮的力量,我大概能將它投映到物質界一兩分鐘,就算加上塔塔小姐輔助,這個時間也只不過延長到一倍,如果是我自己,大概只夠幾秒鐘。”
“妮妮雖然是自然龍魂,但我自身還遠沒達到空騎士的強度,何況她作為龍魂也還需要成長。”
“這也很了不起了,”彌雅走了過來,幽靜的目光可以看到他心底,“你必須小心掩蓋自己具備兩個龍魂的事實,這件事比你身上任何一個秘密都要來得緊要。”
方鸻移開目光點了點頭,彌雅那雙空靈的眸子總讓他有些不敢與之對視,“強行使用龍騎士對我、妮妮還有塔塔小姐消耗都很大,若非緊要關頭,最好還是不用。”
不過話雖是這么說,這終歸是一件好事,就算他不能完全展現龍騎士的力量,但高位格的力量在降臨的那一刻還是可以在剎那之間極大提升他的戰斗力。
他默默估算了一下,甚至可以讓他躍入銀之階,具體是銀之階的那一級就不好說了,而且還是具有近身作戰能力的至高者。
這可以算得上是一張威力極大的底牌了。
“所以這樣一來,我們就必須得找到海盜王威廉的秘寶了,”愛麗莎道,方鸻方才已經和她們講述了關于他和塔塔分析出的,關于三位天才與翡翠之星的秘密,“那不但關系到無屬性水晶,還關系到完美的龍魂。”
她看向一側端坐在床頭的妖精小姐:“不過這算是杰爾德姆所開辟的道路,那么塔塔小姐又是怎么成為完美龍魂的呢,還是說這個世界上還存在另一條路?”
方鸻與自己的龍魂小姐互視了一眼,這也可算是兩人之間心中最大的疑問,他們已經從銀之塔中得知了過去所發生的一切,塔塔小姐的來歷與出身。
但那場艾爾帕欣的大火之后發生了什么,是什么經歷補齊了妖精小姐作為龍魂的那一部分,她只知道在復蘇之后靈魂之中就多了那個完美的式子,可具體從何而來卻不得而知。
房間之中一時陷入沉寂。
然而所有人當中,只有艦務官小姐不著痕跡地看向一旁的狼少女。
待到大家留出時間給方鸻休養,希爾薇德才在離開房間之前故意停留了一刻,似在等待彌雅離開;但狼少女看了她一眼,卻站起身主動來到方鸻的床邊。
然后她俯下身。
在方鸻錯愕的目光中,少女用一只手輕輕撥起頰邊的發絲,低頭吻了上去。
“等——”
方鸻心中大駭,下意識用手肘想要攔住對方,但他怎么可能是彌雅的對手,何況他眼下還沒什么力氣。
彌雅一手就按住他,令他動彈不得。
即刻,唇分,狼少女站了起來,并挑釁地看了貴族千金一眼。方鸻一時怔住了,由于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甚至唇邊還余著如薔露的淡淡馨香,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一旁的希爾薇德。
而面對著彌雅的目光,希爾薇德只微微一笑,轉身走出門去。
“希爾薇……”
方鸻想要叫住對方,但一時卻找不出什么立場,只心想完蛋了,希爾薇德肯定生氣了。
“彌雅小姐,”方鸻無法可想,只有些惱怒,瞪著床邊的少女,“我和希爾薇德已經確定關系了,你這么做是……”
他甚至一時有些羞惱,竟分不清究竟是自己被占便宜了,還是自己占了對方的便宜。
但彌雅想了一下,淡聲道:“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你別插手。”
“這怎么能是你們之間的事情?”方鸻氣不打一處來。這一次也是,還有上一次在精靈遺跡之中也是,對方總是這樣,把事情辦了再和他打招呼。
“這是我的事情,”他有些生氣道:“彌雅小姐,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他人的選擇。”
狼少女不禁抖了抖尖尖的耳朵,疑惑地看著他,“你生氣了?”
“我……”
方鸻一時語塞。
“所以一切塵埃落定之前,我都還有機會,對嗎?”彌雅隨之淡淡一笑,“再說這里是艾塔黎亞。”
艾塔黎亞那又如何?
方鸻還沒搞明白對方在說什么,而彌雅也不和他解釋,轉身走了出去。
她走出門,才發現艦務官小姐正在這里等自己,而希爾薇德臉上卻看不出什么生氣的神色,甚至還帶著一抹微笑,“怎么樣,我的船長大人,艾德還不錯吧?”
“你這么說是什么意思,”狼少女瞇起眼睛,看向對方,“想要激怒我?”
但希爾薇德搖了搖頭,認真了起來:“彌雅小姐,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將星輝交給艾德,可我希望你對船長大人沒有惡意。”
彌雅一怔,銀色的眸子里流露出野性而危險的光芒來。
她看著希爾薇德,有些威脅性地露出犬牙,冷冰冰地道:“我不明白你有什么資格對我說這些,我選擇艾德從來都是因為我可以信任他,與外人無關。”
她停了停,改口道:“我也沒有必要向你解釋。”
“但你其實一開始就知道塔塔小姐的存在的吧,她的靈魂就沉睡于那把星匕首之中,”希爾薇德靜靜地道,“彌雅小姐,為人坦率一些對你、對艾德都更好,這樣我也能夠放心一些。”
一道寒光閃過。
彌雅手中握著匕首,抵在艦務官小姐修長的頸項上。
但希爾薇德就那么安靜地看著她,仿佛在驗證著那個寓言——‘時光如水般流逝,而古老的智慧與日俱增’,一個長久家族的一切崇高與優雅,這一刻都有如月光般流淌在這朵盛放的薔薇之上。
安靜的少女仿佛繼承了一切的美好,安然如夢般,那悄然的藤蔓環繞著帶刺的花兒,她如水的目光有著洞悉一切的練達,仿佛在那一刻可以看透這位狼少女心中所思。
而海的魔女,此刻竟不敵艦務官小姐安靜地注視。
狼少女心中騰地升起一股惱怒來。
彌雅不甘示弱,有些侵略性地抵近了希爾薇德,用鼻尖抵著對方的鼻尖,用冷冰冰地注視著對方的眼睛。
這令希爾薇德嚇了一跳,她還從未經歷過這樣的情況,甚至可以嗅到少女身上淡淡的幽香,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對方——但彌雅忽然低下頭,扯開對方的領子,湊近了艦務官小姐的脖子邊輕輕嗅了嗅。
希爾薇德心跳都慢了一拍:
“彌雅小姐,你……干什么?”
“好奇怪的味道,”彌雅起身收了回去,“讓七海旅人號轉向,有人在追我們。”
她說完,忽然轉身向甲板上走去。
希爾薇德有些茫然,捂著自己的領子追了上去:“彌雅小姐,你在說什么,又怎么了?”
“之前你在和那些人交手的時候他們在你身上留下了元素印記,”彌雅開口道,“我要去看看其他人身上有沒有,有可能普羅米修斯的人已經追上來了。”
“元素印記?”
“普羅米修斯的人的老把戲了,這是他們特有的手段,一般人察覺不到是正常的,”彌雅道,“是我疏忽了,愛麗莎,妲利爾還有天藍都和他們交手過,她們身上的印記也必須清除掉。”
“我們避開對方了。”
阿德妮盯著風元素探測儀上的光點,沉聲對其他人說道。
所幸彌雅及時發現了異常,將船上所有人檢查了一遍之后——在天藍、妲利爾身上發現了同樣的元素印記,正因為他們即時將印記清除,才在最后的關頭避開了從風紗山脈方向來的追兵。
大約十分鐘之前,三艘風船從十空里之外與他們交錯而過,而七海旅人號已經在那之前完全關閉了船上的一切魔力源,就那么靜靜地懸浮在靠近風元素層的位置上。
風帆也被收了起來,此刻的七海旅號在風元素探測儀上表現得像是一座島礁,甚至不如島礁——因為他們的風船本身實在是太小了。
大家這才看向舷窗之外的云海,此刻已是靜夜時分,云上懸掛著點點星辰,點綴夜空——外海的云墻高聳,將空海分割成一道一道險峻的峽谷,那峽谷之間偶有黑云密布,其中電閃雷鳴交錯。
遙遠的陸脊已經在天際形成一條線,安德琉斯港所在的方向更則是遠不可及,只在漆黑的地平線上剩下一點搖曳的燈火,猶如一點星辰,一閃即滅。
“看到了嗎,在那些云墻背后,就是瀚瑞那海,”阿德妮對他們說道,“外海風暴正在形成,我們再抓緊一些時間就可以趕在那之前抵達風暴群島。”
“外海的風暴?”
方鸻問道,他和其他人一道也來到中樞艙段中。
他身體其實沒什么大礙,只靜養了一段時間便已恢復如常。
“瀚瑞那的風暴和別處可不太一樣,”阿德妮有些嚴肅地點了點頭,“你們可千萬別輕視它,這里匯聚著辛塔安北陸大多數以太匯流的節點,富集著元素魔力——而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大風暴就從外海之上形成,年復一年侵襲奧述帝國的北境港口。”
“尤其是從二十年多年前開始,外海的風暴變得越發可怖,這些年間坎帕經歷了三場無比巨大的風暴,當地人將之稱為‘海怒’,”阿德妮講述道:“就像是空海降下了雷霆之怒,席卷一切的風暴毀滅了一切它所途徑的事物,甚至北境有幾座城市都毀滅在了這三場怒海風暴之中。”
“我好像聽過這件事,”天藍插嘴道,“北境最大的城市塔拉貝也是毀滅在上一場風暴中的。”
“那么風暴還有多久到來呢?”水手長巴金斯問道,一般的風暴可以通過測量天氣預測,但瀚瑞那這里的風暴顯然不一般。
“半個月或是一周,隨時都有可能,”阿德妮答道,“這里的風暴傳說和光之海以太之風的漲落有關,只有當地人才摸得清楚它們的規律,等到了風暴群島,我們可以找一個向導。”
“既然如此,”愛麗莎這時開了口,“我們為什么不在風暴消停之后再來?”
“因為來不及了,”阿德妮道:“威廉的寶藏在風暴群島上,那座群島只有在風暴顯現的季節才會出現,你們應當聽說過這回事吧?”
其他人點了點頭。
這是一個相當有名的傳聞,他們自然都聽說過。
只有方鸻在一旁偷偷看著自己的艦務官小姐,不過他顯得有些心虛,只時不時向那個方向投去一瞥。
希爾薇德立在窗邊,故意裝作不知,銀紗一樣的月光落在她身上,肌膚如雪一般潔白無瑕,令方鸻一時間竟看得出了神。
直到終于被方鸻看得有些受不住了,這位艦務官小姐才回眸過來,莞爾道:“怎么了,我臉上有花么?”
“你不生氣嗎?”方鸻壓低聲音,有些不好意思地問。
“生誰的氣?”艦務官小姐笑著問,“我的船長大人的氣么,那大可不必,不過你以后要是再偷偷看那個女人,我就再化妝成她的樣子怎么樣?”
“不、不用了,”方鸻嚇了一跳,他可丟不起那個人。
艦務官小姐看了不遠處的彌雅一眼,回頭對他道:“今晚陪陪我,好嗎。”
方鸻心花怒放,終于忍不住松了一口氣,趕忙點點頭。
而狼少女正站在另一邊看著這兩人,忍不住磨了磨牙齒——這對狗男女。
“團長,”這時姬塔忽然抬起頭來,開口道,“聯系上羅昊他們了。”
因為之前他們在坎帕鬧出的動靜,博學者小姐一直關注著社區上的情報——七海旅團在戰勝了Enigma、AOA和獵鷹團之后,在排行榜上的排名已經躍升至2500名左右。
要知道,這可是星門背后的團隊總排行,也就是說,他們事實上已經進入了超競技聯盟所劃定的那條邊界,接近了真正的最頂尖,最知名的那些團隊的行列。
哪怕仍舊是吊車尾,但至少已經開始進入大多數人的視野。
眼向下社區上對這件事討論得十分激烈,不僅僅是在第一和第三賽區,在其他賽區也有相當高的熱度,博學者小姐試圖從這些討論之中整理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或至少幫愛麗莎收集情報。
也是因為船上人手不夠,而她看守魔導艙又沒什么多余的事情,因此才被船上的這位情報頭子拉來當幫工。
姬塔自己倒是沒什么怨言,反而能幫到大家她還挺開心的,不過她此刻倒不是發現了什么有用的信息,而是看到了七海旅團的團隊信息正在閃爍著。
“箱子他們租了一條船,”姬塔推了推眼鏡,抬起頭來繼續說道,“打算明天一早離開安德琉斯,那邊的氣氛有些緊張,崔希絲也和他們在一起。”
方鸻這才回過神來,看向不遠處的阿德妮:“阿德妮小姐,這附近有什么隱秘的錨地方便我們暫時靠岸么?”
“有,”鑄匠少女肯定地點了點頭,“從這里直線向前,穿過風暴之門,在群島的外沿有一個不在大多數海圖上的島嶼,那里原本是海盜王的一秘密錨地。”
“我原先說可以在那里補給,就是說的這處錨地,你們可以將坐標發給他們,讓他們到那里來和我們會和。”
“風暴之門?”
阿德妮的手指向前方,穿過兩片閃電交錯的云層之間:
“就是那兒。”
那里已經深入云海,再往前就是風暴外海,而那片廣袤的汪洋之中于狂風與暴雨的環繞之下正坐落著一片寧靜的島鏈,猶如珍珠一般點綴著辛塔安的北境海岸線。
而那,就是瀚瑞那——
……(本章完)
伊塔之柱 第四百一十九幕 怒海,風暴的門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