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回 金絲楠木

此時，師傅田長壽從樓下上樓來，見到女兒與奮強在一起。滿臉笑容的他，見到女兒正在擦眼淚，立刻止住了笑，忙問：

“這小子欺負你啦？”

小師妹搖頭，強裝笑容說：“沒有，我好著呢。”

奮強見到師傅，忙解釋說：“師傅，我只是向小師妹問了一句：‘師傅應該有一套傳世精品留下吧’，她立馬就出現了難過的樣子，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沒敢向小師妹問原因。”

師傅明白了：“哦，是這樣的呀……”

師傅立刻支開小師妹，說：“你趕緊到街上買一些菜，老五回來了，我們應該好好招待他一下。順便我們師徒兩個好敘敘舊。”師傅所說的“老五”是指華奮強。

小師妹很不情愿，她想多停留一下，與強哥說說話，被父親支開了。待小師妹走了之后，師傅對奮強說：

“我們兩個進屋里談吧。”

奮強點頭應道，跟在師傅的后面，來到了二樓的客廳里的一張雕花木椅上坐下。師傅給他泡好茶之后，坐在他的旁邊的木椅上。

師傅嘆了一口氣說：“咳，都怪我，為了做一套傳世的精品實木沙發，我把大師哥害了。”

奮強從來沒有見過師傅這樣表情嚴肅，神情疑重的樣子，不禁問：“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師傅的眼睛紅紅的，淚水流了出來，他的喉嚨也哽咽了，嗚咽不語，半天才說：“大師哥，他……”

奮強追問：“大師哥怎么啦？”

師傅忍不住哭出聲了，他很艱難地說了出來：“嗚嗚，嗚嗚……大師哥，他、他為了尋找百齡金絲楠木不幸墜崖身亡了。”說完，師傅痛哭起來。

奮強在一旁相勸，并端上茶杯請師傅喝茶，好不容易讓師傅止住了哭泣。待師傅平靜下來之后，師傅慢慢地把他們從東莞家具廠回到山寨之后所發生事情告訴給五徒弟華奮強聽——

田長壽帶著徒弟們從東莞家具廠回到家鄉之后，他本想利用原來父輩留下的家具作坊擴大，開辦一個家具廠。可惜，土家寨地處偏遠山區，運輸不方便，顧客很少，家具做得再好，也沒人買。于是，三、四師兄不愿意擠在小小的家具作坊里，帶著他們的徒弟分道揚鑣了。大師哥和二師兄是死心塌地跟著師傅留在土家寨，他們兩個手下的徒弟也由于沒事干各奔東西，沒人愿意留在這閉塞的山寨里。因此，田長壽的家具作坊只剩下兩個徒弟和他的女兒一共四人。由于田長壽的家具作坊做的家具在山寨里是有名氣的，山寨人還有人找他們做家具，勉強可以維持生計。

回到山寨，不知不覺有一年多了。大師哥田守成一直愛戀著小師妹，但小師妹從不把他放在眼里，還心心念念地想著奮強哥。每次父母提到她的婚嫁時，她總是用這一句話來搪塞：“強哥對我承諾過——只要他原來的女朋友嫁人了，他就會到山寨里來娶我。”

師傅和師娘一直拿這個寶貝女兒沒辦法。大師哥是個有耐心的人，始終沒有放棄他對小師妹的愛。在去年農歷七月十二日土家族女兒會，大師哥再一次對小師妹表白愛慕之心，這次，終于得到了小師妹的同意。

經過短短的三個月時間相處之后，小師妹答應了大師哥的求婚，雙方商量挑選一個吉利的日子準備在山寨里舉行婚禮了。

在去年的初冬，正是做家具的淡季，閑的無事的田長壽心想：我都是五十歲的人了，田家的每一代木匠都有傳世之作，我的傳世之作做什么呢？

田長壽突然想到了奮強設計的龍頭實木沙發，他想：我何不把這套沙發樣式作稍加改進為我的傳世之作呢。

作為傳世之作的精品沙發，田長壽從用料上就開始講究，他的木料挑選的是上等的金絲楠木。由于田氏的作坊是好幾代人傳承、延續，所以他們的作坊里存放了不少名貴的木材——紅木、黃花梨等稀有名貴的木材不少；柚木、水曲柳、橡木等這類木材也有存貨。田長壽考慮到金絲楠木雖然是名貴木材，但在他們當地還能找到，其他的木材如果短缺的話需要到外地去購買。

師傅以為田氏的作坊庫存里金絲楠木做一套龍頭實木沙發是綽綽有余的，然而當真正開始做龍頭椅子時，他才發現很多的料都備齊了，唯獨缺少沙發的背靠的木板。按照東莞家具廠龍頭沙發的生產用料來看，這沙發的背靠是根據人體的坐姿靠機器壓制的彎曲的多層的層板，然后再在上面通過機器雕刻成浮雕的龍形圖案。

田長壽所做的背靠需要找一整塊的楠木，用手工制作成型之后再在上面雕刻圖案。可是在他的作坊里找不到這么大的金絲楠木板子，如果采用人工拼接，雖然可以完成，但影響整套沙發的完美。田長壽不想讓他的傳世作品有瑕疵，所以，他找到了劉大虎。

大虎確實有做靠背大的金絲楠木，但他就是不愿意出售給師傅，因為師傅出的價格太低了，他不想賣。劉大虎假說他作坊里的木料是替別人保管的，屬非賣品。當時，大師哥和二師兄都在場，對眼前的師哥的絕情，感到很是很氣憤——他們破口大罵劉大虎，不講師徒情，讓錢迷住了眼睛，欲上前把大虎揍一頓，被師傅制止了。

劉大虎知道得罪師徒三人，今后日子就沒法過了，為了脫身，他眨了眨眼睛故意告訴師傅一個秘密：

“師傅，你要找做背靠的金絲楠木，在翻過南山后面的一片楠木密林之中就有一顆百齡樹，是我前段時間剛發現的。作為人情，我把這顆大樹的消息送給你們了。”

師傅聽了劉大虎的話，罵道：“你這家伙起心不良，想讓我們坐牢呀？不用你說，南山背面的那片楠木密林我早就知道了，那是天然林禁伐區，那里有再好的金絲楠木我也不要，我們可不干違法的事！”說完，氣憤地叫著兩位徒弟離開了劉大虎的家具作坊。

然而，聽說了南山后面的密林有一顆金絲楠木樹，大師哥卻起了心思，顧不得回家吃午飯，悄悄地背著師傅邀約二師兄一起，想要前往密林查看，以便以后偷偷地把它砍伐回來。于是，他再次找到劉大虎畫了一張具體的位置草圖。

二師兄見大師哥急著叫他去翻越南山，心里猶豫著……眼下雖然是初冬，但山上已經是冰雪天氣了，山路很難走，一不小心就會掉下萬丈深淵，極其危險，況且師傅說了那里是禁伐區。

大師哥卻說：“你怕什么，我們偷偷地干，不讓師傅知道，而且南山的路我們非常熟悉，不知走了多少遍了，走雪路我們又不是第一次走，只要小心就行了。”

二師兄拿大師哥沒轍，他本想告訴師傅一聲，也被大師哥制止了。隨后，兩人準備好了上山的工具，一起偷偷摸摸地向南山峰進發。

兩人走到南山的半山腰處時，山上下起了鵝毛大雪，這種天氣變化在當時是少見，可以說是百年一遇，二師兄見狀開始打退堂鼓了：

“大師哥，別往上走了，連老天爺都警告我們了，再往前走有危險。說不定是大虎騙我們的，這山后的密林根本沒有金絲楠木。我們就是要找，也得等到明年春暖花開，冰雪融化時再來。”

的確越往上走越寒冷，山越來越陡峭了，腳下的路結冰之后很滑，加上漫天大雪，看不清前面的路，二師兄害怕是正常的。大師哥卻像著了魔似的，根本不聽二師兄的勸告，一直往前走。

他們經過幾個小時的翻越后，在山后的一片楠木密林中，按照劉大虎所標的草圖位置，找到了那顆金絲楠木。

大師哥看到了難得一見的那顆金絲楠木樹，興奮得不得了：“太好了！師傅有了這顆樹的木材，完成他的傳世之作應該沒有問題了。”

二師兄卻高興不起來，他在考慮今晚怎樣度過……這片密林處在南山的山腳的山坳中，這里不像南山的山上那么寒冷，雖然已是初冬，這里的溫度仍然保持在十幾度，不冷不熱，但密林很潮濕，不適合人長久居住，此外，到了晚上有沒有野獸出沒，還不知曉。現在已是傍晚了，他們返回山寨必須要翻越那座很高的南山，難度更大。

思量再三，二師兄抬頭望著漆黑的夜空，對大師哥說：

“大師哥，算了吧，我們就在這里住一宿，明天再回去。”

“怎么啦，你害怕了？”大師哥倔強的脾氣又上來了，“剛才那么惡劣的天氣我們都過來了，還怕晚上？沒事，我們有手電筒照著，這條路我們熟悉，慢慢走就是了。”

二師兄犟不過大師哥，只好服從。在大師哥的帶路下，他們又開始爬南山了。南山山上的大雪已經停了，但更冷了，腳下的路很滑，走起來更艱難，腿幾乎是慢慢地往前挪動。他們不知在山上滑倒了多少次。晚上一片漆黑，手電筒照射的范圍有限，有好幾次大師哥都差點滑下去。二師兄心里開始發憷了，戰戰兢兢地說：

“大師哥，別往前走了，太危險了……”

大師哥扭頭說了一句：“沒事……”

大師哥話還未說完，只聽“嗖”的一聲，大師哥就沒有人影了……

二師兄心里一緊，心想：糟糕，大師哥掉崖里去了？！

他連忙用手電筒照射大師哥剛才的位置，有一道往下墜的劃痕，那里是萬丈深淵呀，他趕忙大聲地喊：“大師哥！大師哥！！大師哥！！！”

可惜，除了空谷回響他的聲音外，再無沒有回應……

二師兄已經知道大師哥已經跌進深淵里去了，一時間六神無主了，他坐在那里發呆了半個時辰，是一陣陣的冷風把他吹醒，他只好含著眼淚，靠著手中的鐵棍戳著腳下的堅冰一步一步地艱難地往山下走去。

在凌晨時，二師兄才回到了山寨。二師兄急著敲開了師傅家的門，把大師哥掉進懸崖的事情簡單地一說，把師傅氣得話都說不出來，小師妹知道后差點暈過去。為了營救大師哥幾乎出動了全村的青壯年，終于在南山的半山腰的懸崖處找到了大師哥。大師哥雖然沒有跌進深淵，被一棵大樹卡住了，但人已經停止了呼吸。

為了尋找一棵百齡的金絲楠木，大師哥就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滄海商田 第132回 金絲楠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