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復仇之誓(下)

“老師，這些人……”達倫壓低聲音，有些緊張的觀察著四周，“這些人的身上居然都帶有一些褻瀆氣息，每個人都是，無一例外，就連那個婦人懷中的孩童也……”年輕的圣武士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是的，你感覺的沒錯。”霍爾沉聲說道，“看來隱藏在這個村莊內的邪惡生物，很可能是一只魔鬼！”

“魔鬼？”達倫以前只在法典和傳說中了解過這種地獄之中的怪物，還從沒親眼見過。

“只有魔鬼才能讓如此之多的人類沾染上褻瀆氣息。”年長圣武士的語氣十分篤定，“不要慌張，我們繼續往里走，先找到并消滅那只魔鬼再說。”

再說，再說什么？達倫并不清楚。但他知道消滅魔鬼肯定不會是整件事情的終結么。他跟著自己的老師在村莊內緩緩的前進，利用圣武士的職業天賦追尋著氣息的源頭。

沿途的村民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駐足原地，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們。達倫能從這些人的眼中看出明顯的排斥，還有些其他難以琢磨的情感，隱隱摻雜其中。

兩位圣武士最終停在了一棟很不起眼的沙土建筑附近，達倫將隨身的武器抽出，謹慎的盯著建筑的房門。

“老師，氣息的源頭應該就在這戶民居內部！”他有些緊張的說道。

年長的圣武士點了點頭，走到建筑門前，伸手敲了一敲。厚重的金屬手套叩擊在胡楊木材質的門板上，發出來沉悶的聲響，“有人么？”

數次心跳的時間后，門被打開，褻瀆的氣息愈發明顯。達倫將手中的長劍揚起，等待著面前的黑暗中，那緩緩蠕動而出的模糊身影。

身影不斷接近，最終出現在陽光之下。那是一個佝僂著身體、看上去似乎年過百歲的老者。他穿著淺色的亞麻長袍，出來之后，先是用略顯渾濁的眼睛將兩位圣武士仔細打量了一番，然后又開口問道，“有什么事么？陌生的旅客？”

這是一個人類，達倫能明顯判斷出來。圣武士的他也許看不穿法師們所制造出的詭異幻術，但是對于邪惡生物那些迷惑人心的類法術能力，還是能一眼就將其看穿。

“我們是圣武士，無意間在這座村莊內發現了邪惡生物的蹤跡。蹤跡最終指向了您的這棟房屋，能允許進去查看一下么？”霍爾禮貌的詢問道，“這只邪惡生物極其危險，很可能危及您，以及其他村民的生命安全。”

老人的臉上長著許多灰褐色的斑痕，那是身體逐漸衰老的證明。他仰起頭，一直盯著兩位圣武士，眼神中透露出一種達倫有些熟悉的情感。

老人并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只是默默的站在原地。許久之后，老人苦澀的笑了下，“你們來的太晚了。”他語意不明的說道。

“為什么？”達倫有些不明所以。氣息的源頭明明還在房間之內，這個人為什么要說太晚呢？

“因為這里并不需要你們，圣武士們！”黑暗的房間內傳出了另外一個聲音。那聲音溫和、謙虛，但話語的內容卻冰冷刺骨，“你們已經被淘汰了，就像曾經在多元宇宙中存在過的諸多職業一樣，最終等待你們的命運只有消失！”聲音一邊說著，一邊不斷的接近，達倫很確定那家伙就是褻瀆氣息的源頭。

“你胡說！”他憤怒的反駁，并將手中的長劍高高揚起，準備等那家伙出來之后，就直接將其消滅。達倫很確信自己能干掉對方，經過了近十年的艱苦訓練，他現在的武技甚至已經高過了自己的老師，只是對神圣力量的運用還不太純熟。

“胡說？哼，是不是胡說難道事實還沒有證明過么？”聲音的主人最終顯露出了身形。那是一只身穿紫色華貴禮服的類人形生物，他頭上長著如羊羔一般的小尖角，頭發油光锃亮，整齊的朝后腦梳過（背頭），樣子優雅而富有魅力。

一只陰險的收割魔，達倫在法典上學習過所有邪惡生物的樣子。這種魔鬼的戰斗能力并不太強，但十分善于偽裝，喜歡以人類的樣子游走在貴族之間，引誘靈魂上鉤。

收割魔緊緊貼在老人身后的陰影里，和他們保持了一定距離。

魔鬼的表情有恃無恐，“年輕的圣武士，難道你的老師沒有告訴過你么，事實上你們被歷史所淘汰的原因，并不是因為法師的排擠，也不是因為神明的消失，而是最為廣大的普通人！”魔鬼的嘴角泛著邪惡的笑容，“你們那毫無顧忌的審判和習慣性隨手用處的偵測能力，讓人們越來越無法忍受。如果連普羅大眾都已經無法忍受你們，那你們心中所堅持的那份正義，還有什么價值呢？你們的存在，還有什么意義么？”

達倫很想要反駁，但是他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依照法典的記載，以前的圣武士確實走在‘審判之路’上。他們以極高的要求約束著自己和他人，虔誠的維護著公理和法律，對付任何邪惡都毫不遲疑。

不過，榮耀城堡中殘存的那些圣武士，和以前的已經有很大不同。不可否認的是，這個世間的正義確實不再需要他們去守護，而他們現在也沒有那份能力去守護。

現實和‘傳承’讓他們不得不從‘審判之路’改為了‘救贖之路’，正義也能妥協的么？達倫不知道。對于這類問題，他的老師從沒給出過明確的答案，只是讓他自己去尋找。

“其意義就在于，不會讓人類偏離正確的道路太遠。”他聽到自己的老師沉聲說道，“邪惡的魔鬼，無論你如何賣弄自己的口舌，都避免不了滾回地獄老巢的命運！”

是啊，我和一只魔鬼討論什么道理呢？達倫暗自懊惱，這些狡猾的煉獄生物最擅利用言辭來扭曲是非，從他們總是習慣簽訂協議和契約，就能看出這一點。

“我滾回老巢？”收割魔輕笑了一聲，“抱歉，可能要讓你們失望了，我在這個世界還有任務要完成，暫時還不想回去。而你們，很可惜，你們眼下即便想離開這座村莊，我想也有很多人不會答應的。”

魔鬼的話音剛落，達倫便感覺到附近的村民們全都匯聚了過來。人群越聚越多，每個人的手里幾乎都握著武器。

這些村民的冒險者祖先們也許并沒有給他們留下什么寶貴的財富，但一兩件趁手的武器還是很有可能的。村民不斷靠近著，但達倫發現他們眼中的目標并不是那只魔鬼，而是他和他的老師。

“你們為什么要幫助一只邪惡的魔鬼？”霍爾平靜的詢問著眼前的老人。

“很簡單，因為我救了他們。”魔鬼在老人身后出聲回答。

“你，一只魔鬼？會救人？”達倫冷哼一聲，“難道魔鬼們都轉了性，變成了善良的種族？”

“難道只有善良才會救人么？太狹隘了，怪不得你們這些圣武士會被淘汰！”魔鬼嗤笑著，“善良和邪惡都只是一種淺顯的表面，唯有‘交易’和‘利益’，才是多元宇宙最崇高的法則。法師們就是知道了這一點，才會崛起成為多元宇宙中最強大的勢力。”

“胡說八道！”達倫向前邁了一步，準備沖上去將魔鬼直接干掉，但是那位老人卻張開手臂，擋在了他前進的路上。

“你知道沙漠中什么最寶貴么？是水！”魔鬼繼續說道，“當村里的幾口水井都接連干涸時，當不遠處的河水也沒有按期到來時，當整個村莊近千人都在生死的邊緣徘徊時，誰能幫助他們呢？是你們這些茍延殘喘的圣武士，還是遠在天邊的人類王國？要知道，就連靈魂商人都不會到達這里。”

“沒人能幫助他們，除了我們魔鬼！”收割魔臉上透出洋洋得意，“你們眼前的這個人事實上還不到五十歲，他利用某本古老書籍上已經過時的法陣，通過壽命召喚了我們。是吾主讓村里的水井里重新涌出甘甜的清水，挽救了這些人的生命，當然了，任何交易都是需要一點代價的。這是誰都無法避免的。”

“值得么？”霍爾看向那個并不是老人的老人。

“只要活著，就比什么都強。”老人咳嗽了一下，“至于死后的事情，就顧不得這許多了。”

聽到這話，達倫的心里又涌出了老師曾經說過的那句話，“人有時十分堅強，但有時也極度脆弱。”

是的，他們有時脆弱到連救贖的機會都不給自己留下。達倫看著周圍不斷靠近的村民，心里這樣想道。

灼熱的微風吹過，粗糙的黃沙撫過面頰上的傷口，帶來了絲絲疼痛。雖然眼前的戰斗還沒有結束，但不知為何，達倫又想起了那座村莊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我最終還是走上了老師不愿意看到的這條道路。就像當初那只魔鬼說過的一樣，世人不需要救贖，他們有著自己的命運。而我，也有著自己獨特的使命。

我的使命完成了么？達倫望著手中的破碎的戰錘，不禁有些失神。他曾聽人說過，將死之人總是會不可避免的回憶過往，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管對錯，這至少是我的選擇！達倫身后那對微微有些暗淡的光芒翅膀，再次迸發出耀眼的光輝。他高舉戰錘，朝對手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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