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恥之徒 第六十五章 無法可修飾的一對手
水有源,樹有根,原來一切的源頭在這里。
李牧野目不轉睛的看著中年男人,想起十三歲離家前點燃的那張結婚相片。他很努力的看著這個人,想從這張臉上找到跟記憶中那人的不同之處。結果令人失望,除了多了幾許歲月滄桑外,這個人跟記憶中相片里那人幾乎一般無二。
他看上去依然很年輕,刀削斧剁般的臉頰剛毅有型,坐在那里有著不怒自威的氣度。
李牧野不禁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真的是他嗎?
那個人看到了李牧野立即站起身來,身材筆挺健碩,高高的個子,目光炯炯有神,鼻梁筆直高聳,跟小時候聽干媽和姐姐口述形容的一般無二。
是他,不會錯了。
李牧野轉身便走,一分鐘都不想多停留。不是害怕面對這個人,而是不想在什么事情都沒弄清楚前面對他。
那個人目送李牧野轉身離去,有點莫名其妙,轉身坐回到沙發里。
回去的路上,李牧野撥通了陳炳輝的電話。一句話也沒說,只是一味的沉默著。陳炳輝也不說話,電話兩端,兩兄弟虛耗著電話費。
“你見到阿納薩耶夫了?”陳炳輝率先打破沉寂。
“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李牧野答非所問道。
陳炳輝又沉默了一會兒,道:“你被安排前往莫斯科的時候陳淼告訴我的。”
李牧野暗自松了一口氣。
如果,陳炳輝是從一開始認識自己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件事了,那這個世界就未免太讓人失望了。
“九九年,澳門回歸前,我被陳淼借調到外事局,受指派進入一個老千團伙執行臥底任務。”陳炳輝道:“當時他們收到消息說這些老千受境外勢力操控要在回歸前針對澳門經濟組織一個大的破壞行動,后來這幾個老千被驚到了,所以行動取消,我的任務也就結束了,但因為當時正在休大假,就跟著他們跑到了煤城,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陳淼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是編制內人員,一舉一動都受到紀律約束,在煤城的時候你們設計了我,卻被她的人盯上了。”陳炳輝道:“在查你的時候她發現了阿納薩耶夫的過去,于是就先找到了你姐姐,而我當時也被她瞞著,因為我那時候剛經歷了一些不幸的事情,所以她多給我申請了幾個月假期,鼓勵我多交朋友。”
“齊天也是她的人嗎?”李牧野問。
“不過是她偶然選中的一枚棋子罷了。”陳炳輝道:“不過后來發現這個人在境外的關系很復雜,就臨時決定放長線釣大魚,當時她的目的還是想通過一些事情看看你的心性,然后再決定怎么用你。”
“你這位二姐真比鬼還可怕。”李牧野聽到這里基本上把所有事情都串聯起來了,慨嘆道:“現在想想,當時她找到我的時候也做過一次試探,如果那時候我的選擇讓她失望了,恐怕根本沒有機會走到今天吧。”
陳炳輝道:“我二姐是個苦命的女人,二十二年前姐夫和孩子死在一場車禍中,從那時候起,她的生活就只剩下工作和報仇了。”
“報仇?”李牧野道:“她的仇跟那個人有關嗎?”
陳炳輝并未直接回答,卻道:“你的感覺很敏銳。”
“陳淼兜了這么大個圈子把我弄到這里來肯定是為了他。”李牧野道:“關于那個人,你知道多少?”
陳炳輝道:“一個強大的人,在俄聯邦高層有著很深厚的人脈,雖然藏身幕后,卻幾乎掌控著雅庫茨克的一切,跟那些名聲在外的寡頭巨商比起來他更低調也更有力量。”
李牧野道:“你們希望我怎么做?”
陳炳輝道:“我對你沒有任何期望,如果我可以做主,真寧愿你沒有參與到這件事當中來。”他又道:“二姐做事向來深不可測,很多時候連老楚都跟不上她的思路,我就更不成了。”
李牧野道:“不管陳淼想我怎么做,我想先知道一些事情,他當初為什么殺人,又為什么離開國內,怎么又到了這里從李中華變成了阿納薩耶夫,這么多年他在這邊要風得風,為什么對我們不聞不問,我也就算了,可我姐這輩子活的太苦了,如果有父親保護,她本不必遭遇那么多不幸!”
陳炳輝道:“陳淼的指令是讓你來到雅庫茨克,見到阿納薩耶夫這個人,下一步要你做什么她沒說,你就可以順著自己的心思去自由發揮,我能告訴你的是,這個阿納薩耶夫我們爭取了很多年,至于二姐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只能等下去。”
掛斷電話,命老崔先不要回去,在城中隨便轉轉。
俄語廣播里正在播報天氣情況,車外此刻的氣溫是零下39度,比較溫暖,適宜孩子玩耍。
騎士十五世來到列寧中央廣場,雪花漫漫,路燈下,居然真有一群孩子在嬉鬧玩樂。李牧野吩咐老崔在車里等著,開門下車,走到廣場的列寧塑像下,跟偉人一起站在雪夜里,凝視著這座獨特的城市。
天空一直在陰郁的降雪,開始是星星點點的碎雪,后來越下越大,終于演變成鵝毛大雪,迎面看不到十米開外。這地方雖然冷,卻有一樣好處,就是幾乎不刮風。往南兩千多公里的貝加爾湖地區就不成,雖然氣溫比這里高,但是因為風大,反而更讓人受不了。
這是雅庫特人口中的神選之地,在這塊土地上談政治遠不如談宗教,談經濟不如談面包和伏特加,談對待國家的忠誠不如談對家族的信仰。沒有任何一支軍隊能真正徹底的征服這里,當然,無論從任何角度分析,也沒有什么人愿意干這樣的蠢事。因為這里實在是太冷了。只嚴酷的氣候就足以擊退一切來犯之敵。
在這片號稱連風都能凝固的土地上,因為冷,這里修不了鐵路,同樣因為冷,這里的公路也極少。凍土之外,這里還有多的數不清的湖泊,用當地人的說法就是每出生一個孩子便會誕生一座湖泊。不熟悉環境的人來到這里,隨時隨地都可能發生意外。
這里只有冬天和夏天兩個季節,冬天人們工作,夏天人們休閑放假。雅庫茨克人有一種讓人難以理解的忍耐力。零下50℃時,建筑工人繼續在工地奮戰,在這個溫度下,連金屬都會變得如冰一樣脆而易折。孩子們還會繼續上學,除非溫度降到零下55℃以下。只有幼兒園才會在零下50℃時會停課。
雪夜里,已經看不到前面十米之外的景物,卻還能聽到孩子們愉快興奮的叫喊聲。
李牧野盡管穿著名貴裘皮,卻也漸漸感到難以抵御這地獄般的寒意。不禁想到,那個曾經叫李中華的男人怎么會選擇在這里定居二十年成為今天的阿納薩耶夫的?
老崔提著貂皮大衣從車上下來,默然無聲的為李牧野披在身上。
“你不冷嗎?”李牧野注意到老崔身上只穿了一件夾克。
老崔笑了笑,搖頭道:“習慣了,在俄羅斯,只要有脂肪和伏特加,這樣的天氣簡直是上帝的恩賜。”
李牧野忽然來了談興,問道:“你小的時候也跟這些孩子們一樣在這么冷的天里玩耍嗎?”
老崔道:“就算是莫斯科,在冬季里也很少有這么低的氣溫,不過我那時候可沒這個福氣自由玩耍,我父親是一個非常有名的馴獸師,專門負責訓練西伯利亞虎,工作之外最喜歡喝酒和寫詩,他曾經對我有很高的期待,可那時候我的學習成績非常糟糕,為此他感到很失望,我十一歲那年就放棄學業進入馬戲團工作,從那時候起就很少跟人打交道了。”
“你這也算是子承父業了。”李牧野有感而發道:“有些東西是來自血液里的本能,基因傳承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老崔道:“我祖父在很大年紀的時候才娶了祖母生下我父親,祖父年輕時曾在軍隊服役,他養了一頭熊也跟著他一起參加了戰爭,那頭熊甚至還在戰場上立過戰功,戰爭結束后,祖父和他的熊一起退伍,受到國家委派組建了馬戲團,那是我們家族的黃金時期,人們熱衷于馬戲表演,祖父驕傲的把他的手藝傳授給我父親。”
“為什么到了你這一代的時候,你父親似乎并不希望你繼承祖宗的手藝?”李牧野感興趣的問道。
老崔道:“因為我父親曾經親眼看見一頭阿穆爾雄虎咬斷了祖父的喉嚨,那是一次可怕的意外,那頭雄虎的體重超過八百磅,是祖父最喜歡的一個大家伙,咬死祖父的時候,只用了一瞬間。”
“既然是這樣,你父親為什么又改了主意?”李牧野道:“難道生活的壓力真的比父子情義還重要?”
“除了別無選擇外,還因為父親在數年后了解到祖父死亡的真正原因。”老崔仔細的為李牧野拍去身上的積雪,繼續說道:“那個時候祖父得了嚴重肝病,每天都生活在巨大的痛苦中,那頭阿穆爾雄虎是神,感受到了祖父的痛苦,所以才幫他結束了一切,父親知道真相后,決定遵從祖父的遺愿讓我進入到這一行。”
“你會讓你的兒子繼續這一行嗎?”李牧野又問道。
老崔笑道:“我還沒有兒子,如果以后有了,只要他喜歡,我希望他做什么都可以。”
李牧野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你相不相信這世上有不在乎兒女幸福與否的父親?”
(本章完)
無恥之徒 第六十五章 無法可修飾的一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