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明牌

——那是一處位于街角的小閣樓，環境幽靜，而且沒有別人住。

這正好滿足了顧青山的要求。

畢竟，房屋是一種最低限度的空間保護。

在這個世界中，別人沒有正當理由，一時也無法闖進某個房屋。

那些針對他的怪物們，也無法立刻找他麻煩。

一夜過去。

清晨。

顧青山睜開眼，結束了打坐。

經過了一夜的休整，他再次精神抖擻。

這個房子還不錯——

剛這樣想著，便聽到墻壁角落里傳來了一陣虛弱的聲響。

顧青山無奈的嘆口氣。

昨天剛一進門，立刻就有幾顆血淋淋的人頭滾出來，企圖嚇住他。

可是顧青山見過的人頭還少？

他把那幾顆人頭用鏈子栓了，隨便丟在地板上。

結果半夜它們太吵，到處滾來滾去，不斷發出慘叫，惹得顧青山休息不成。

顧青山一怒之下去找了根棍子。

他用棍子穿了那些人頭的嘴，把它們連成一串，豎在墻角。

這才終于清靜。

現在，天亮了。

“啊——”

顧青山伸了個懶腰，來到洗手間，打開水龍頭接水洗臉。

這個房子，除了偶爾會發生一些無聊的事情，其他都挺好的。

他一邊想著，一邊低頭洗臉，卻沒發現洗臉盆對面的鏡子里，漸漸出現了一個黑色影子。

——那是一個全身冒著寒氣的陰森女鬼。

女鬼貼在鏡子上，死死盯著顧青山。

顧青山似有所覺，猛的一抬頭，終于發現了對方。

“有事兒？”他抹了把臉，隨意問道。

女鬼獰笑道：“可悲的凡人，今天就是你的死——”

“別擋鏡子，我洗臉呢。”顧青山不耐煩道。

女鬼一頓。

她身上猛然冒出熾熱的火焰，厲聲道：“沒有活人能離開恐懼宮殿，你現在心中沒有畏懼，但不可能永遠都感受不到恐怖！”

女鬼伸出一只手，穿過了鏡子。

她的手在半空中化作白骨，散發出滾滾熱浪。

“就像這火，它會把你燃燒殆盡——不管是肉體還是靈魂！”

顧青山若有所思，將一個杯子放在女鬼手上。

女鬼怔住。

“你這是什么意思？”她質問道。

說話間，顧青山已經迅速取回了杯子。

他看了看杯子里冒著熱氣的開水，滿意道：“搞點兒開水喝。”

女鬼呆住。

顧青山把臉擦干凈，端起杯子就走了。

洗手間里，只剩女鬼依然呆在鏡子里。

突然——

顧青山再次出現。

“——今天是什么天氣？”他問道。

女鬼默默無言，突然從鏡子里消失。

顧青山討了個沒趣兒，搖搖頭，回到客廳中去。

——在這個世界中，一旦心有畏懼，立刻就會萬劫不復。

但若你一直不害怕，那也就沒什么事兒。

——除非遇上那些心懷惡意的怪物。

顧青山站在窗臺前朝外望去，目光忽然凝住。

街道上的人們行色匆匆，路兩旁的商店也忙著打烊。

幾分鐘后。

街道上已變得空空蕩蕩。

所有商店都緊緊關著門，不再開張。

黯淡的陽光照在無人街道上，于死寂中透出一股荒誕恐怖的意味。

顧青山眉頭一挑。

——靈覺有些不妙，似乎有什么事情要發生了。

咚！咚！咚！

小鎮外傳來一道道沉悶的響聲。

從窗口望出去，可以看見一道巨大的陰影正在進入小鎮。

這道陰影乃是一直包圍著小鎮的那股黑暗，當它凝聚成形，小鎮外的景象才漸漸恢復正常。

顧青山不知道這怪物是什么。

——但看整個小鎮的反應，完全可以猜測出這東西的兇厲程度。

終于還是來了！

顧青山心中反而定了定。

——能被關在萬獸深窟的大墓之中，歷經了千萬年而不滅，最終在六道重啟的過程中一直存在，絕不可能是什么簡單的末日。

——它一定有著某些手段，可以徹底滅殺眾生！

剛才那鏡中女鬼說，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

自己如今實力盡失。

身上只剩下那柄六道定界神劍的碎片。

沒有錢。

只有一柄刀，一把弓——還都是尋常兵器。

連靈力也沒有。

萬一來的怪物太強，要怎么才能取勝？

顧青山瞇了瞇眼，取出一個袋子。

這是葉飛離臨走之時給自己的袋子，里面裝滿了功能飲料。

一天時間過去，葉飛離應該已經再次回歸，只留下了這些飲料。

顧青山打開袋子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把袋子系在腰上。

在戰斗中，這些東西相當寶貴。

——對了！

既然葉飛離已經回去，不如再召喚一個新的幫手來！

顧青山不假思索的抽出那朵輪回幽蘭。

“邀月”發動！

只見虛空中有著細線般的紅芒降臨在他面前，化作一扇門轟然打開。

顧青山心中暗暗祈禱。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顆大光頭。

“阿彌陀佛，顧施主。”

趙小僧出現了。

顧青山滿臉訝然的望向他。

趙小僧是馥祀女士的徒弟，是她留在修行界的傳承人，想不到這一次竟然把他喚醒了。

顧青山打招呼道：“原來是小僧，我還以為又是葉飛離——”

他望向虛空，那里有一行行螢火小字浮現：

“邀月的召喚模式為隨機召喚。”

“注意：因為你與某位沉睡者擁有共同名號，所以你呼喚他的概率將會提高。”

“借由‘原初純愛組’之名，你發掘了另一位潔身自好的男人，他有加入純愛組的潛質。”

原來如此！

顧青山有幾分無語。

人家的理想是出家當和尚，你要硬說人家是純愛，那也勉強靠得上。

不過趙小僧能守護著昆侖界這么多年，還能被馥祀女士高看一眼，必然是有能力的！

顧青山很快反應過來，問道：“小僧，在這個世界上你只能保留一種能力——你保留了什么？”

趙小僧微笑道：“顧施主，你還記得嗎？我可以讓單獨個體的時間短暫倒退或前進，我自然是保留了這種時間的能力。”

顧青山用力的握緊拳頭，大聲道：“我就知道！”

——時間的力量！

能得到這種力量的加持，顧青山心中多了一分把握。

外面的天空漸漸變暗，大地的震顫聲越來越強。

那個怪物很明顯在朝著顧青山這里靠近。

顧青山立刻道：“小僧，聽我說，現在的情況是這樣……”

他認真的闡述，趙小僧全神貫注的聽著。

須臾。

“阿彌陀佛，竟然如此兇險。”趙小僧嘆了口氣。

“有了你，我就更有信心了，現在我們分頭行動。”顧青山道。

“你保重，一定要撐到我來為止。”趙小僧嚴肅的叮囑道。

“恩，你從后門走，我去擋那個怪物。”顧青山道。

“好。”趙小僧道。

外面突然徹底暗下去。

一道尖銳的嘯鳴聲響起，令整個房子都震動起來。

灰塵撲棱棱的往下飛。

顧青山推開窗，翻身上了屋頂，朝遠處望去。

——他看見了那個怪物。

怪物全身濕漉漉的，就像軟體動物，卻有一雙陰沉的雙眼，看上去就像是人類的眼睛。

它長了兩只骨爪，踩在地上不斷前行。

怪物在街道口站住。

“恐懼的臣民，獻上你們的一切。”怪物嘶啞的叫起來。

很快，街道上開始出現人了。

人們從四面八方的街道走出來，搖搖晃晃的朝那軟體怪物靠攏。

他們就像失去了神志，攀著怪物的骨爪爬上去，融入怪物的身軀之中。

每當一個人沒入怪物體內，怪物那惡心而軟膩的身軀上便顯現出一張面孔。

密密麻麻的人群擠滿了街道。

他們臉上的神情漸漸癲狂，爭先恐后的朝怪物涌去。

怪物突然轉過頭，望向顧青山。

“你為什么不來？”怪物問道。

顧青山聳肩道：“我為什么要去？”

“因為融入我的身軀，乃是唯一能在這末日中存活的機會。”怪物道。

一團團黏糊糊的液體從它身上掉落，在地上重新化作一個個人。

這些人從地上站起來，齊齊望向顧青山。

“融入我們。”

“融入我們。”

“融入我們！！！”

人群叫了起來。

顧青山一言不發，從背后抽出一根箭矢。

唰——

箭矢如影，穿過長空，直直的射在怪物身上。

“這就是你的實力？”怪物譏諷道。

它身上長出一根長長的觸須，將箭矢拔下來，隨意折斷扔在地上。

“融入我的身軀！這是你唯一活下來的機會！”

怪物怒吼道。

“我拒絕。”顧青山道。

“為什么！難道你想陷入永恒的毀滅之中？”那怪物問。

“我并不想毀滅，可你也太丑了。”顧青山皺眉道。

怪物冷笑道：“你以為自己還有機會？都給我上！”

整條街道上密密麻麻的人們全部涌動起來。

他們如同瘋了一樣疾速奔跑，哪怕摔倒在地也像狗一樣四肢并用，全力沖向顧青山所在的小閣樓。

顧青山聳肩道：“論逃跑的話，你們都追不上我。”

他身上猛然綻放出層層雷電之芒。

——雷鬼！

“再見。”顧青山道。

他轉身就要逃離這片街區。

那怪物默默看著這一幕，突然道：“你以為自己還能逃？”

顧青山僵在原地，身上雷芒頓消。

他變色道：“你做了什么？為什么我不能動了？”

怪物放聲大笑起來，說道：“我從頭到尾都在觀察你，只為了滅殺你的靈魂，獲得你的身軀——如果不是之前我受了些傷，你早就完蛋了！”

它勾了勾手指，念道：“自己走過來。”

顧青山低下頭，只見自己的雙腳正在朝著怪物走去，而自己根本無法控制身體。

“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你能控制我的身體？”

顧青山沉聲問道。

怪物嘿然一笑，得意道：“把一點點分魂放在你的身體里，只要你還活著，我就擁有操控你身體的機會。”

顧青山漸漸走到了怪物面前。

一團團黏糊的液體從怪物身上落下來，掉在地上，凝聚成團。

怪物已經開始做準備了。

——吞噬顧青山的準備。

顧青山靜靜看著這一切，又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死之前，想知道一切。”

“不，我寧愿你做個糊涂鬼。”怪物道。

它伸出一根觸手，揮動著地上的黏液團朝著顧青山飛去。

顧青山頓了頓。

——這家伙真是超乎想象的謹慎。

但是趙小僧似乎還沒準備好。

要給他爭取一些時間！

顧青嘆了口氣，開口道：“六道戰爭將軍，其實我大致知道，你肯定是在之前跟我簽訂契約的時候，就動了手腳。”

怪物的觸手停住。

——他竟然知道！

如此渺小的一個凡人，竟然看穿了自己的手段！

這怎么可能！

“說下去。”怪物沉沉喝了一聲。

顧青山道：“其實我剛來到這個世界，就注意到一個細節——我出現的地方是馬路邊，而我背后就是你的墳包——你的墳包是整個墳地里最大的，很好辨認，不是嗎？”

“……你知道了？”怪物道。

“猜了一些，直到你能控制我的身軀，又說之前受過傷，我就明白了。”

顧青山接著說下去：“你受的傷，大概是發動了什么技能打了你自己一下，以此抵消我的龍咒，然后你故意放我走，讓我看到長長的道路，以及路上的那個大肚女鬼——不得不說，這很有迷惑性，會讓我覺得我真的離開了一樣。”

“其實呢？”怪物問。

“其實這都是幻覺，我還在你的墳墓旁，大約是中了你的一種術。”顧青山道。

“但是這個恐懼世界又如何解釋？”怪物又問。

“將軍閣下，相位之界我也曾見過。”顧青山道。

怪物一靜，突然又笑起來：“沒錯，我很多年沒見過你這樣的人物了，可惜，你還是要被我——”

顧青山突然吼道：“就是現在！”

話音未落，一道聲音遙遙響起：“退時之術，啟！”

但見刺目的金芒從遠空而來，轟在顧青山身上。

數不清的金色符文繞著他不斷旋轉，磅礴的威勢讓怪物和四周人群不由頓在原地。

顧青山突然恢復了行動。

電光火石之間，他全身涌起陣陣雷芒，整個人化作一道璀璨的藍光之線，直接從原地消失。

雷鬼！

怪物反應過來，喝道：“想跑，沒門！”

與此同時，顧青山已跑出去一段距離，抵達了街道盡頭。

車行的大門被撞開。

一架馬車沖出來，趙小僧駕著車，沖顧青山道：“快！”

顧青山高高躍上馬車，整個人摔在地板上，一動不動。

緊接著，他從地板上爬起來。

——看他的樣子，似乎準備跳車。

怪物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再一次控制了他的身軀，想讓他回去。

“你怎么樣！要不要我再用一次退時之術？”

趙小僧連忙問。

——退時之術，能讓顧青山整個人的狀態回到一刻鐘之前。

顧青山淡淡的道：“不用了，朝我說的那個方向開，從現在開始，他沒辦法再控制我。”

嗚————

一片鋒利的碎片從他身上飛起來，發出一道充滿威嚴氣息的嘯鳴。

司神之術！

顧青山閉上眼，立刻倒在地板上。

他死了。

他的身軀再也無法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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