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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五章 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更新時間:2018-08-22  作者:閑聽落花
盛華 第四百九五章 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大門外,竹玉站在那輛堆放茶葉的大車旁,正不停的發號施令:“……這是散茶,不能放下面,先放這兒,一會兒放最上面,哎!那個有味兒,不能放到這輛車上,這些茶要是染上味兒,全都不能要了,那套茶具是路上要用的,放前面,輕一點……”

新安是個好脾氣的,站在她旁邊,笑瞇瞇看著她氣勢昂然的指揮眾人。

茶葉湯水上要用的東西裝了一車,竹玉看著蒙好蓋布,圍著轉了一圈,滿意的拍著手示意新安等人,“行了,咱們的行李都妥當了,上車吧,快到時辰了。”

新安和竹玉一輛車,兩人上了車,剛剛坐穩,車子就緩緩移動了。

車子極穩,新安先倒了杯茶遞給竹玉,自己又倒了一杯,抿了口笑道:“姐姐一直病著,我擔心的不行,幸好姐姐好了。”

竹玉斜著她,“端硯傳了話,又把侍候王爺王妃茶水這事硬擱到我頭上,我敢不好?”

“端硯姐姐先頭也擔心的不行,倒不是因為我沏的茶王爺好象總不怎么滿意,端硯姐姐說這是小事,她是擔心我顧不過來,說茶水飲食是最大的事,一定得咱們自己人一眼不錯的年看著。”新安語笑盈盈。

竹玉聽她說到咱們自己人這句,笑容洋溢開來,“你知不知道?我升了茶水司一等,還是王妃發的話呢。”

“真的?是了,王妃嫁進來前……”新安吐了下舌尖,“那時候,回回都是端硯姐姐跟著,我還問過端硯姐姐,王府什么樣兒?好不好看?端硯姐姐說我:以后你陪嫁過去,能看幾十年呢,不要問我,以后自己看。”

竹玉噗一聲笑個不停,“她真這么說的?有一回,我在咱們后湖水閣里侍候茶水,聽王妃和王爺說,咱們這個后湖大是挺大,可和伯府比,大而無當,我當時就可奇怪了,后湖里開滿了荷花,滿的不能再滿了,怎么就大而無當了?你們……我是說,伯府的湖什么樣兒的?”

“那王爺怎么說的?”新安沒答竹玉的話,更加好奇的反問了一句。

“王爺還能怎么說?”竹玉拖著聲音,“當然也說咱們后湖大而無當,不如伯府好了。”

新安咯咯笑起來,“王爺真是。伯府后湖小得很,只有咱們后湖一半的一半兒吧,就這么大,”新安用手比劃了下,“這邊兒堆著太湖石,邊上一半臨湖有座大水閣,這邊一條九曲橋,湖小,就滿了。”

竹玉笑的前仰后合,“你說話真有意思,要是讓端硯聽到了,肯定得教訓你。”

“有一回,徐家老祖宗送了一匣子貓眼啊什么的,王妃讓我們挑一挑分一分,那些貓眼珊瑚什么的,在光影下閃人眼,湖穎就呀呀的叫出了聲。

我們大夫人那會兒正好在和王妃說話,就訓斥我們:瞧你們這大驚小怪的,成什么樣子?以后跟著姑娘嫁過去,不得惹人家笑話?

大夫人走后,端硯姐姐就嘀咕了一句:那府里就王爺一個,惹誰笑話?”

新安一邊說,一邊笑起來。

竹玉眉梢挑起,“我瞧她整天板著臉,沒想到……嗯,我問你句話,那天在大廚房里,天青真不是故意找我的茬?”

“說你浪費糧食是吧?”新安語調輕松,“要是我在,大約也會說你幾句,不過我不象天青那妮子那么沖,要是湖穎,澄心,還有端硯姐姐,肯定也會說,我們都看不慣浪費糧食的。”

竹玉高挑眉梢斜著新安。

“我們都是被徐家老祖宗買下來,送到伯府,才跟在王妃身邊侍候的,都是餓的窮的受不了,才被家人賣了。

端硯姐姐一家人都餓死了,她是被人牙子撿的,那人牙子要是晚半天,她就餓死了。

我也是,被徐家老祖宗買回來之前,沒吃過飽飯。

天青到了徐家,吃了大半個月的白米飯,還是覺得吃白米飯怎么還用得著下飯菜?”

新安說的很慢,竹玉眉梢沒能落下來,反倒又往上挑了挑,她雖說父母都是奴兒,卻十分富庶,小時候也是奶娘丫頭侍候大的,新安說的這些,她聽起來太稀奇了。

“說起來,我跟在王妃身邊,也侍候了六七年了,什么都吃過,什么都見過了,可到現在,我有時候還是夢到餓肚子,夢到餓死的人,端硯姐姐說她也是,天青也是。

我們從前在伯府的時候,大夫人治家嚴得很,從來不許拋撒吃食,吃是盡著吃,就是不許拋灑。嬤嬤們都說,”頓了頓,新安解釋了句,“嬤嬤們說是大夫人說的,說是人的福份壽數,都在一口吃食上,人一輩子吃多少飯菜,是有定數的,不管是吃還是拋撒,這定數里頭的吃食沒有了,人就活到頭了,所以愛惜吃食,就是惜福惜壽。”

“這樣的話,我太婆活著的時候也說過。”竹玉完全心平氣和了,“我那天是脾氣急了,我這個人急脾氣,唉,以后得壓一壓性子。”

“天青也是急脾氣,我和湖穎脾氣都好,澄心脾氣有點兒急,可比天青卻好多了。

天青她們這幾個人里,要論利落能干,是天青最利落,可論脾氣,也是天青脾氣最急。”新安笑著介紹。

“脾氣急的人性子都直,最沒心眼。”竹玉笑了句,聲音微微壓低,看著新安打聽道:“我雖說在王妃身邊侍候了不知道多少回茶水,可王妃的脾氣,真是一點兒也沒能看出來,你教教我,王妃脾氣性子怎么樣?省得我以后做錯了事。”

“你只要別錯了規矩,王妃就沒脾氣。王妃特別大方,特別大度,總之,特別好。”新安有點兒不知道怎么形容。

“那王妃的規矩,除了明規矩,還有哪些暗規矩沒有?”竹玉接著問道。

“王妃的規矩都明的,暗規矩……”新安沉吟了片刻,帶著幾分玩笑道:“端硯姐姐說過一句,說王妃最看心地,這算不算暗規矩?”

“算!”竹玉笑起來。

王府里人多事少,竹玉的大哥,王府采買陳安一個月里頭,忙的時候不過三五天,不過他閑著也不在家里,這天又是一夜沒回,直到午初前后,才腳步略有些急匆的回到家里,一進屋,迎著大著肚子的媳婦吳氏劈頭問道:“竹玉呢?起了沒有?”

“昨天下午府里來人,說今天一早王爺和王妃要到婆臺寺做法事,讓她跟過去侍候茶水,她昨天就回府里當差了,這會兒早該走了。”吳氏有點兒艱難的站起來,從小丫頭手里接過茶,遞給陳安。

陳安沒接茶,緊擰著眉頭,一臉煩惱,“沒事的時候她成天閑著,這有事兒了,她偏偏當差去了,真是。我有點事兒,晚上不回來吃飯。”

陳安說完,掉頭就走。

“哎!”吳氏追了一步,“大妹妹做了身薄夾襖,說讓你得空走一趟皇陵,給阿娘……”吳氏話沒說完,陳安已經開院門走了。

南城,那間石榴樹伸出院門的小院外,楊婆子托著包熟羊肉,在院門外揚聲叫了句,推門進了院子。

“楊嬸子來了,飯吃了沒有?”楊大娘子從廚房伸出頭,笑問道:“我正和面,您要是沒吃,我再加一瓢面。”

“還沒吃呢。”楊婆子說著,托著羊肉進了廚房,伸頭往和面盆里看了眼,“就這一點面?沒面了?”

“多著呢。”楊大娘子一邊又添了大半瓢面,一邊笑著示意楊婆子看面缸里的面。“先生不是替阿興尋了份在衙門里整帳的活么,說是衙門里管飯,上半天上了課,直接去衙門了,稱吃飯再干活,阿興說,頓頓有肉。”

楊大娘子話里透著喜氣。先生還說了,在衙門里做的好了,等年底吏考的時候,只要考的不算太差,就能進衙門做個小吏。

“那敢情好。”楊婆子一邊說著話,一邊舀水洗了手,將荷葉包打開,將那塊熟羊肉切成薄片,先放進鍋里。

楊大娘子和面搟面極其利落,很快下了兩碗羊肉面出來,端到正屋,楊大娘子又夾了一碟子腌白菜絲,滴了幾滴香油,兩人對坐,舒舒服服吃了面。

楊大娘子收拾好碗筷,楊婆子沏了茶抿著,看著擦干手就拿起針線,給楊興納一雙厚厚的鞋底的楊大娘子,片刻,長嘆了口氣。

“嬸子嘆什么氣?又有什么煩心事了?又有纏手的親事了?”楊大娘子抬頭看了眼楊婆子笑道。

楊婆子是南城小有名氣的媒婆,這說親可是個麻煩事兒。

“是有件事兒,昨天晚上聽說的,我這一夜都沒睡著,猶豫到現在,也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楊婆子聲音沉郁。

楊大娘子的心一下子提起來了,有幾分驚懼的看著楊婆子,“嬸子別嚇我。我家能有什么……興哥兒?”

“唉,也不能不說,不是興哥兒。是你父母。”楊婆子避開了楊大娘子的目光。

楊大娘子愕然看著楊婆子,手里的鞋底滑了下來。

“別急,你聽我說。”楊婆子撿起鞋底,塞到楊大娘子手里。“是有個機會,能替你阿爹和阿娘申冤報仇,唉,”楊婆子這一聲長嘆帶著說不清的意味,“大姐兒,咱們處了這幾年,我拿你當親閨女看,我說實話,這仇不仇的,唉!”

楊婆子一聲接一聲的長嘆,“可那是你親生父母,我不能多說,再說,咱們,不光咱們,這世上的人,多半身不由已,不說這個了,說正事兒吧。”

楊婆子抹了把眼淚,“我這人,老了老了,眼淚多起來了,年青的時候,想這么淌眼淚都得用生姜。說遠了,昨兒我聽說,害死你父母的那個駱遠航,他那個后臺,那個姑父,被人告了,狀子已經送到陳御史手里了,你要是想報仇,現在是個好機會。”

楊大娘子呆呆的看著楊婆子,好半天,伸手抓住楊婆子的手,聲音微顫,“嬸子,你告訴我,是不是……他們,讓我……”

“沒說一定讓你怎么著,只是說,你要是想報仇,現在是個機會,沒說……”楊婆子猶豫了下,還是說了。

“我知道了,我去。嬸子,我的事,我家的事,您都知道,這幾年,我能這了幾年這幾年這樣的日子,這份大恩大德,怎么報都不過,我從前……興哥兒,這會兒還沒考過吏考,就有人要結親,嬸子,我知道,我懂,這天底下,哪有全是好處的事兒?

再說,能替我阿爹明了冤,這也是份大恩大德。”

楊婆子一下接一下拍著楊大娘子的手,一聲接一聲嘆著氣,卻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秦王和李夏幾乎是悄無聲息的往婆臺寺做超度法會的第三天,在太子和江皇后的車駕經過御街,到大慈恩寺祈福祈雨之前,御街往大慈恩寺轉彎的路口,先是不知道從哪兒撒了無數張寫著冤的紙錢,直撒的漫天飛舞。

接著就有人一身雪白孝服,頂著寫著血淋淋冤字的巨大白布,哭喊著冤枉,沖進御街,迎著車駕高舉狀紙。

這一個冤枉后面,緊跟著渾身孝服,一只手高舉牌位的楊大娘子,另一只手高舉著狀紙,往上沖著告狀。

滿街看熱鬧、湊熱鬧的市井之人和貴人命婦,都屏氣噤聲,看著眼前這極不尋常的一幕,一個個提著顆心,各懷猜測。

緊跟在太子車駕旁邊的江延世,看著熊大身后鋪開喧囂的那個巨大冤字,眼睛一點點瞇起,此冤和杭州城的那個冤字,一脈相承啊。

熊大和楊大娘子的狀紙,和他們遞上去同時,在市井中間,飛快的散播開去。

熊大和楊大娘子之所以在相隔多年之后,同時想起來去申這個早多少年前就該拼死告狀的血淚之冤枉,是因為他們同時連著十來夜,都做著同樣的夢:他們冤枉而死的血親長輩,憤恨而游蕩于天地間,在明冤報仇之前,他們不能轉世投生。

在天道沒有恢復公平,惡人沒有懲處之前,這雨,是不會下的。

盛華 第四百九五章 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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