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樂園 1497 誰說環境描寫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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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三酒不知第幾次朝前方翻滾出去,又一個打挺跳起來,只來得及匆匆朝后掃上一眼,就不得不繼續逃命似的奔向前方;余淵跌跌撞撞,有時還要她搭手拽一把,才能勉強跟上。
傻子也知道,這次被卷進游戲里,恐怕就再也出不來了:游戲編寫者就坐在白色文檔另一頭看著,哪怕她把天都撞出洞來,也不可能破解得了這個游戲——對方只要往游戲上打個補丁、改個條件,就能把林三酒逼入絕路。
如同千百萬年前板塊碰撞時隆起來的大地皺褶一樣,從一片蒼茫雪白之中,山岳一般的文字不斷震顫著拔地而起;一個又一個文字化成遠山,化成草原,在轟隆隆的聲響中將虛無染色,潮涌一般漫過大地,漸次鋪展出一方方世界。
只是再一定神,卻發現那回響似乎只震蕩在腦海里,耳邊仍舊只有一片寂靜,以及自己沉重的喘息聲。
白紙上,黑色文字一個個地出現,緊追在林三酒二人身后,接連展開變成了一片世界。藍天快要蔓延到她頭上了,好幾次她差點一腳踩上從面前忽然出現的草地——她和余淵,現在一定就好像是白紙上的兩個小蒼蠅,左沖右撞、跌跌絆絆,即使身手再好,卻也不知道下一個文字何時會從自己腳下升起來。
畢竟這兒是一張白紙,那個人可以在任意一點落筆。
“快,快點!”林三酒回頭沖余淵叫了一句,才發現后者慢了她不止幾步,差點被一個忽然成型的茅草屋給裝在里頭。她急忙以剩下的一點意識力丟了出去,在那最后一道筆畫化作稻草之前將他拽向了身邊;意老師喃喃地抱怨了一聲:“每恢復一點就用掉了,這樣什么時候能全部復原?”
林三酒現在壓根沒有工夫理會她。
在這片白紙上,只要筆觸落下去,文字升起來,它們就會迅速鋪展成一片真實世界。當她回頭望去的時候,一時不由有點恍惚:跑遠之后,它們就像是剛剛搭建起來的一個又一個電視場景棚。
這一片片因為緊追著他們而零星分布的“取景棚”中,有的在大地塵埃落定后仍撲出了一股要去捉林三酒衣角的清風;有的墻面上掛著一面大屏幕電視,電視上光影閃爍;還有從水井后頭忽然站起來、一把抓向她的農婦……若是被任一個碰上,他們二人就都要被攪進游戲里去。
“你要往哪跑?”余淵一條胳膊被林三酒卷在懷里,兩只腳跑時跌跌撞撞,臉上仍舊沒有多少神色。“不管是哪里,他都可以寫字。”
“這話不假,”林三酒簡直想將他扛起來,但余淵個子比她還稍高一點,實在不方便——“不過,除了本來就有字的地方之外,對吧?”
“你是想躲進已經成形的游戲里?”余淵平靜地說。
那些游戲都投射去了地面,他們剛才在文字結構里頭穿行好幾次也沒事。那人總不能在字上寫字吧?
林三酒說了聲:“是啊。”
“我認為,那是行不通的。”
她聞言一扭頭,還不等她問一句“為什么”,忽然腦中意老師驚呼了一句——與此同時,她就重重地撞上了什么東西,登時耳朵、肩膀、膝蓋都撞得好像要從身體另一端掉出去了,疼得她視野都有點發花。
“往后退幾米,”余淵的語氣很平淡。
他們就是從后方跑過來的……這個念頭甚至還沒浮上來,林三酒下意識地往后一躍;她雙腳落地時,也看清了,原來面前透明障礙處,不知何時出現了一行字——此時最后那個「齊」字正溶入了人影中,形成了另一個陌生人。那人眨了眨黑豆般的小眼睛,朝他們張開手臂,加快腳步,撲了上來。
她趕緊一拽余淵,忍著腦中嗡嗡的痛,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跑去。
“你早知道我們跑不回去?”
“不能說是知道。”不看余淵的話,他的語氣聽著就好像正坐在沙發上喝茶。“我只是往深里想了想。打個你能理解的比方,這個世界就像是一本手寫的書;雖然最終寫好的每一頁都要訂在一起,才能組成完整的書,但是在寫的時候,它肯定是一頁一頁單獨寫在某張紙上的。每個游戲都是一頁,裝訂在星球表面上了,才形成了這個游戲世界。”
“所以我們是恰好跑到一張白紙上,”林三酒邊跑邊喊道,“被他發現了,然后他把這張紙單獨抽出來寫字了嗎?”
“你這個理解很正確。”
這句話不是余淵說的。
聲音傳自腳下雪白一片的大地深處,那男性嗓音聽起來還有幾分贊賞。林三酒真是怎么都想不出來,到底是什么樣的生物才創造出了這樣的世界。
“那我們現在怎么辦?”她滿腹怒氣,尤其是看余淵無動于衷,反而更添了一股火。這話一落,她只覺心臟被什么東西給掐得一縮,趕緊用肩膀撞開了余淵,撲住他一起朝旁邊一滾;在他們剛剛差點落足的地方,霎時多出了一個蹲在地上的女人。
“他開始用上游戲角色抓人了,”余淵說,“更小,更靈活,我們更不好躲。”
如果這是單獨被抽出來的一張“紙”,那也就意味著不管她往哪個方向跑,都會撞上同樣的無形邊界。回頭望一眼,遠遠近近的天地間,正有不知多少新文字,轟然從地面上拔起,漸次形成游戲的一部分:被牛車車轍壓得紋路交錯的黃土坡,一路從村莊中探下來,落在什么也沒有的白紙大地上;有一處下了雨,風將絲絲涼雨吹向了一團空蕩蕩的純白——要不了多久,這整張“紙”都會被文字寫滿。那時,她就無處可逃了。
“我們繼續待在這里,遲早要被卷進游戲,”林三酒不敢碰文字形成的世界,也不敢碰文字形成的人,用龍卷風鞭子揚手揮開了那一個撲來的女人,拉著余淵,高聲問道:“可是這個地方又是被隔開的獨立空間,如果它跟哪兒都不挨著,我們怎么出去?”
“其實如果你仔細想——”
林三酒忙暗暗掐了他的胳膊一把。
“啊。”余淵連這一聲“啊”,都“啊”得平平淡淡——他大概是沒有痛覺的,不然從電梯井里掉下來時就該痛昏過去了。
“想什么?”林三酒不知道白紙另一端的人是否還在監視她,為了保持情狀自然,假裝追問了一句。
余淵這一次回答之前,先低頭看了看她掐住了自己胳膊的手。“唔……你仔細想想,我們不需要跑,”他很明顯改口了,“只要讓他看不見我們就行了。”
“你有辦法?”
“我寫……我有個能派上這用場的物品。”
對話的時候,兩個人彼此都心知肚明,這頂多是拖延時間的應急之計。這張被單獨抽出來的白紙,雖然與其他游戲所在的白紙不連接了,卻不代表它就是一個被封閉掉的絕路。
最大的通路,就在他們的腳底下——即然白聰的文字可以跨過白紙,到另一頭去,那他們自然也可以;他們只要找到方法就夠了。
也不見余淵有多大的動作,林三酒就見他一邊跑,一邊從外套里掏出來了一大團白布;她還在屏息等待這件特殊物品發揮效用,只見余淵揚手將白布往前一扔,說:“夠大的了,進去吧。”
莫非是空間里的空間嗎?不愧是數據體,一出手就是空間物品。
林三酒一腳踩上那白布,心中感慨頓時沒了。
“你踩著它,抓住一角,”余淵比劃著,“蹲下去時用布包住頭。你要快點,我看有人要追過來了。”
林三酒抬眼一掃,確實瞧見了一個從遠處半截斷石墻后投下來、落在地上的長長黑影,只好一把將白布扯起來,蓋過自己頭頂,與他一起躲在布下,以氣聲道:“求求你告訴我,這塊布有特殊作用。”
“沒有,我來不及編寫特殊物品了。”
……那就跟農婦趕集時包起來的兩只雞一樣,在布包里蹲著?這不是糊弄自己嗎?
“那個人在紙上寫字,他看見的應該就是紙和字。我們剛才如果是紙上多出來的兩個人形,那難怪他會發現……但我們現在也是一團白了,他應該看不見了。”
“就算你說的對,那些文字變成的人有眼睛啊,他們看得到我們啊!”
余淵沉默了一下。“這些文字在沒有連接起來,沒有形成一個完整游戲之前,到底具不具備正常功能,尚是一個未知數……”
隔著白色床單——現在林三酒已經看出來這是張床單了——她指著前方一個隱隱約約的影子,問道:“你看看。”
余淵看了看。
“是直直朝我們過來的吧?”
余淵點了點頭。
“那還不跑啊!”
林三酒往外一掀床單,揪著余淵衣領將他往后一拽——她的時機把握得很好,那張床單頓時落到前方一個人身上,將來人從頭到腳都籠住了,支棱出來抓人的一只手臂也被蓋上了白布,好像木乃伊復活一般。她拉上余淵,掉頭就往已經實景化了的小世界聚集處跑去,邊跑邊以氣聲問道:“你還有那種白床單嗎?”
“要多少有多少。”余淵實事求是地說。
輪到破玩意的時候,就要多少有多少了。
“那你再給我拿兩張,”林三酒說完,趕緊一彎腰,避過了頭上一叢垂得低低的樹枝。她右手邊就是一片文字形成的樹林,土地、灌木和雜草不甘地往外覆蓋了一段距離,差一點兒就快挨上他們的腳了。
“你在往哪里走?”余淵說著,從懷里又抽出了一張白床單。
“你剛才的推理,我覺得有一個可能是對的,”林三酒把聲音保持得低低的,盡量不讓白紙另一頭的人聽見。“那個人看我們,可能既不是文字,又不是白紙,顯眼得很……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倒是有一個辦法,或許能讓我們到達紙的另一邊。”
“什么辦法?”
“你不是認為用白布一包,他就看不見了嗎?”林三酒覺得,雖然這個主意類似于小學生寫錯字上涂改液,但是好歹余淵也是個數據體,總不至于錯得太離譜——“我們去抓住一個文字形成的東西,用白布給它包上,看看他會不會在驚異之下,把文字收回去。如果文字收回去了,那就順便把我們也帶過去了。”
“你是不是忘記了,你碰到文字,就會卷入它形成的游戲的一部分……”
這一點,林三酒也想到了。老實說,她能想到,其實是受了余淵的啟發,盡管她現在不太想承認。
“你看看我們周遭的環境,”她說,“那個人要給我們設計的游戲,很顯然處于人們需要石井打水,住草屋,出門靠牛車的時代,是個古代背景的游戲。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心急寫錯了字,但是剛才在他試圖用文字抓住我們的時候,出現了一個文字群,明顯不屬于這個古代游戲……它本身不能構成游戲一部分的話,我們抓住它,也沒事吧?”
余淵四下看了看,明白了。
“是那面墻上的電視,”他低聲說,“那部電視不是游戲的一部分啊。”
末日樂園 1497 誰說環境描寫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