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零八節 革命(1)
拎著手中的青銅鋌,奢離帶著自己的親衛,站到了穹廬的前排。
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呼揭貴族,奢離豎起耳朵,聆聽著遠方馬匹的馬蹄聲。
“很奇怪啊……”他皺著眉頭,審視著遠方的濃霧:“敵人好像是繞著我們的營壘,向著兩翼包抄!”
這確實很怪。
因為,當代騎兵作戰,速度很重要。
甚至,在很大程度上,速度和沖擊力,才是騎兵的殺手锏。
尤其是對進攻方而言,這至關重要。
所以,所有的騎兵戰,都需要找一個高坡,然后借助下坡的加速度來沖擊敵方陣列。
然而……
對面的敵人,現在卻似乎主動放棄了這一優勢,選擇了兩翼包抄。
“難道他們的指揮官腦子壞掉了?”奢離百思不得其解。
出于謹慎,他還是下達了命令:“所有人注意防備兩翼和后側!”
話音剛落,猛然間,他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
嗒嗒嗒!
嗒嗒嗒!
像是馬蹄聲,但奢離保證,他從未聽過如此清脆的馬蹄聲。
就好像……
敵人在馬蹄上,裝了金鐵之器?
接著……
弓弦的震動聲,從遠方響起。
“箭襲!”生死存亡的剎那,奢離尖叫起來,他立刻抓起一個小圓盾,舉在頭頂。
但……
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般反應這樣快。
密集的箭雨,就像雨點一般,迅速的扎進了呼揭的穹廬中。
強勁的弓矢,帶著巨大的動能,從空中墜下。
而呼揭人在這個時候犯下了一個巨大的錯誤——他們的戰位太密集了。
本來,這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因為,面對騎兵沖陣,防御方必須組成密集的陣列,進行狙擊。
而呼揭人更習慣了,在敵騎沖來時,將他們從馬上拉下來,按在地上暴揍。
這是他們的傳統。
但在現在……
游戲規則改變了。
于是,他們立刻就吃了一個巨大的虧。
起碼有五十多人,在這輪箭雨中應聲倒地。
雖然大多數人中箭的部位,都只是手臂和腹背,并不是很致命。
不過……
也有倒霉蛋,被強勁的箭矢,直接命中了頭部,利箭穿透了頭骨,鮮血立刻就流淌出來。
奢離甚至親眼看到了,自己的一個親兵,被一支強勁的利箭,直接扎了一個對穿。
更要命的是……
嗒嗒嗒!
嗒嗒嗒!
穹廬之外,那清脆的馬蹄聲,依然在密集的響起。
奢離聽得分明,在自己的穹廬外,至少有一百騎,在重新整隊。
然后……
弓弦聲再次響起。
箭雨如期而至。
這一次,敵人的箭雨更致命了。
“熄滅火把!”舉著手里的小圓盾,奢離大聲下令,同時將手里的火把,直接按在地上熄滅。
他馬上就反應過來了。
敵人,他的敵人,能在馬上開弓!
而且是在運動中開弓!
他已經沒有時間去思考,為什么自己的敵人,可以在高速運動的馬背上開弓了。
這一技術,不是素來只有最強大的騎士才能掌握的技能嗎?
整個匈奴,擁有這樣的技術的人,加起來也不過兩百來人。
每一個人都是各大部族的射雕者,擁有著僅次于部族宗種的地位,是一族的最強者。
而現在,在這濃霧里,居然有上百個射雕者?
漢朝人將他們最精銳的神射手都派來了不成?
更何況,哪怕是匈奴的射雕者,也未必能在馬上如此迅速的開弓。
奢離感覺自己要瘋掉了。
但他已經沒有時間,再去思考這個問題了。
他高喊著:“不想死的,隨我上馬!”
現在,必須主動出擊。
不然,留在這,就是等死!
不得不說,呼揭人的瘋狂,在這時產生了巨大的凝聚力。
隨著奢離的命令,兩百多名精銳的呼揭騎兵,立刻就拽住戰馬,然后翻身而上,拿起了自己的武器。
但,就在這時,箭雨再度來襲。
十幾個剛剛上馬的騎兵,立刻就被命中,慘叫著摔下馬匹。
其他人卻趁著這個機會,立刻向著奢離靠攏!
“出擊!出擊!出擊!”奢離急促的下令。
現在他唯一的生路,就是想辦法靠近那些古怪的騎兵,與之肉搏。
他有這個自信!
論近戰,呼揭騎兵不懼任何人。
哪怕是漢朝最精銳的長戟重步兵方陣,呼揭人也曾勇敢的沖擊。
手中的流星錘與青銅鋌就是他們最值得信賴的伙伴!
策馬而走,張越審視著過去這一刻鐘中的戰果。
還不錯。
連續三輪箭襲,至少重創或消滅了超過一百的敵人。
當然,這是建立在騎射這種戰術,第一次應用,敵人根本不知道如何防御和應對之上的。
任何新戰術,一旦出現,總是能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所以三輪箭襲,殺死或者殺傷一百人,并不夸張。
張越甚至還覺得,可能情況要更好一些。
不過……
“反應還真快!”聽著百步外的穹廬中的聲響,張越知道,敵人在狗急跳墻了。
“想反沖鋒?”張越笑了,他對著左右下令:“后撤!”
然后他第一個調轉馬頭,向后而走。
這個時候,金日磾所贈的這具魚鱗甲就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濃霧中,漢騎們看到張越后撤,立刻紛紛跟上,然后,迅速的聚集在他左右。
“侍中公!”郭戎興奮的拿著角弓,策馬來到張越身邊:“這種騎射的戰法,真是太爽了!”
“這算什么?”張越輕笑著,回頭看向那遠處的呼揭穹廬,聽著穹廬內響起來的馬蹄聲,對郭戎道:“我們來玩一個游戲……”
“這個游戲的名字叫做……”張越咧嘴輕笑:“回馬射!”
后世,如日中天的蒙古帝國,最強大,最為人所知的戰術,莫過于曼古歹。
其實就是回馬射。
而在兩千年后,這一戰術在電子競技中發揚光大,名為風箏。
甚至還有微操精妙之人,發明了秦王繞柱走的絕妙操作。
繞樹林,一度成為了無數人競相學習、模仿的操作。
當然,作為穿越者,張越其實知道,哪怕是蒙古騎兵,所謂的曼古歹,也只是他們戰斗中的調劑品。
蒙古騎兵,在對陣他的所有敵人時,都從未將回馬射視為決戰、破敵的絕招。
而是一種類似于鹽和醬油一樣的調劑品。
蒙古騎兵的輝煌,在事實上,是建立在其優秀的組織以及精湛的戰術安排與精良的裝備上。
就像打破襄陽城的,從來不是蒙古騎兵的騎射,而是回回炮。
滅亡花剌子模的,也不是蒙古騎兵的長弓,而是他們的各種投石機與攻城器械。
當然,射術精湛與訓練有素,同樣是他們獲勝的關鍵。
不過,這并不妨礙,張越學習一下。
奢離帶著他的騎兵,迅猛的沖出穹廬。
然后,他看到的,卻只有一片濃霧。
以及,在濃霧中傳來的馬蹄聲。
嗒嗒嗒!
嗒嗒嗒!
就像催命符。
“這些懦夫!”奢離憤怒的大吼著。
然而,回應的卻是一陣弓弦響動之聲。
砰砰砰!
箭雨過后,至少二十多人,中箭落馬。
這并非漢騎射術精湛,而是這些呼揭人,用了他們慣用的戰術。
他們彼此靠的太近了!
若是白天,這樣的陣型,肯定會淪為漢騎的靶子。
損失的人數,也不會只有這么一點。
“沖上去,抓到他們!”奢離大吼起來。
怒火與戰意,充斥著他的大腦,讓他失去了冷靜。
他現在只想追上那些該死的騎兵,用手里的青銅流星錘,砸爛他們的腦袋!
于是,所有的呼揭騎兵,迅速的夾緊馬腹,拼命的加快催促戰馬加速。
然而……
他們的敵人,卻根本不與他們接觸,只是不斷的后撤,拉開距離。
然后,忽然回身,來一次短促的齊射。
半個時辰后,奢離就已經氣喘吁吁。
他胯下的戰馬,也同樣筋疲力盡。
直到此時,他才終于冷靜下來。
回首一看,他帶來的騎兵,已經少的可憐了。
最多不過六七十騎,而且,人馬俱疲。
反觀他的敵人,卻始終連袖子都沒有碰到。
更要命的是……
后方的穹廬內,已經燃起了火焰。
還傳來了喊殺聲。
顯然,那些最開始向兩翼包抄的騎兵,趁著他出擊,正在肆意的蹂躪著留守的呼揭騎兵。
奢離咬緊嘴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他明白,自己落入了一個可怕的陷阱中。
現在,他和他的部眾,已經萬劫不復了。
而就在此時,奢離看到了遠方的濃霧,忽然散去。
上百騎出現在了他眼前。
那些騎兵中,一個穿著顯眼的黃金甲,看上去年輕無比的漢人,正將他手中的弓拉滿。
“勇士們!”奢離高舉起自己手里的流星錘:“偉大的黑神與白神,正在看著我們!”
說著,他就要策馬而出。
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部下的勇氣。
下一秒,那些平時看似瘋狂,看似勇敢的呼揭人,在死亡面前,忽然翻身下馬,全部跪到了地上。
奢離這才想了起來。
呼揭,并非一直勇敢,也并非不懼死亡。
他們的祖先,就曾經被匈奴的老上單于征服。
在其馬蹄面前,卑躬屈膝。
他嘆了口氣,正要放下手里的武器。
然而在對面,那些騎兵卻仿佛沒有看到這個情況。
他們拉滿了弓,然后瞄準。
不過三十步的距離,而且還是射擊固定靶,這對射手而言,哪怕是在黑暗中,也是很輕松的事情。
篷!篷!篷!
箭雨瞬息而至。
奢離被幾支利箭,直接從馬上射下。
“為什么?”他掙扎著,在地上爬行著。
“我都明明放下武器了!”他大聲嘟囔著,卻發現只能發出一陣陣低沉的咿咿呀呀的聲音。
而前方的騎兵,卻已經緩緩策馬走到他身邊。
一個騎手發現了他。
“一個還沒死的呼揭人!”他興奮的跳下馬來,從腰間抽出長劍,美滋滋的上前,一腳踩住了奢離的身體,然后,毫不猶豫的揮起了劍,割下了奢離的首級。
在生命的最后階段,奢離仿佛聽到,那個人雀躍的聲音:“居然還是一個貴族!這下子發達了!”
直到此時,奢離才忽然想了起來。
他……
也從未對棄械投降的人手軟過。
就在昨天,他親手將兩個在他面前磕頭求饒的烏恒人砍死在穹廬中,那兩個可憐人的首級,至今都還被他腌制在自己的穹廬內。
張越策馬而走,讓人點起火把,照亮眼前的戰場。
“將所有首級,全部割取,全部點驗清楚!”他只是簡單的下令,然后就看向了遠方的另一個戰場。
“一千騎圍毆區區兩三百殘兵敗將,應該不會出問題吧?”張越心想著。
然后,他就帶著人,向著十余里外,正在廝殺的戰場而去。
等到靠近時,張越才放下心來。
事實證明,烏恒人痛打落水狗,還是很合格的。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零八節 革命(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