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門閥 第五百三十一節 彈劾太子(2)
將事情吩咐下去,天子扭過頭來,看著張越,語氣終于有了些溫度:“那太子的第三宗罪是何?”
張越一聽這語氣,就知道這次大約是可以有驚無險的過關了。
但臉上的神色,卻依舊是嚴肅無比。
“其罪三:身為陛下嫡長子,漢家嫡嗣,不思體祖宗之重,承萬世之業,近來反而常懷戎武之事,欲與匈奴交兵,臣竊為天下痛之!”
這一刻,張越化身儒家最鐵桿激進的主和派,慷慨激昂的大聲陳詞:“兵者兇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太子身為儲君,不思修德養義,沉迷于武力,臣竊以為其罪大焉!”
“且春秋曰:恒公之與夷狄,驅之爾!匈奴蠻夷,不識王化,中國何必與之一般見識?驅之則可……”
天子看著張越的樣子,有些哭笑不得,莞爾一笑。
這長安城里誰不知道,這個張子重就是公羊學派激進派和主戰派的‘俊杰’?
這貨甚至曾經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宣稱:在消滅敵人的軍隊時,不僅僅要摧毀敵人的物質力量,還要摧毀敵人的精神力量!
更提倡和呼吁漢家將軍:務必要‘不顧一切,不惜流血的使用暴力’因為假如我們不這樣做,敵人就會這樣做!
將軍們必須摒棄在戰爭中產生的錯誤‘仁慈思想’,因為那一定會害死人!
他的那本《戰爭論》一出,前線漢家校尉、都尉,爭相閱讀。
無數人都將其視為當代的司馬鑲且、吳起,甚至已經有漢家將領,將這本書抄錄了好幾份,打算當做傳家寶!
現在,這張子重在自己面前,模仿那些儒生的姿態,大倡和平之音。
這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咩?
不過,笑過之后,天子反應了過來。
他望著張越,問道:“卿說太子在謀劃對匈奴作戰?”
這事情……
天子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
他對劉據最大的不滿,就來源于劉據一直在鼓噪和平,積極的倡導與匈奴弭兵。
有一段時間,這個太子甚至像喪失了理智一樣!
若他是壯年時期,像是元封、天漢之間,身強力壯,太子這樣鼓噪也就罷了。
就像他曾親口對劉據說過的話一樣:吾當其勞,以逸遺汝,不亦可乎?
但現在,情況已經不同。
經過天漢、太始的漢匈博弈,匈奴帝國的元氣,已經逐漸恢復,那個曾經控弦四十萬的超級游牧帝國,正在歸來。
大量大量的匈奴騎兵,開始在浚稽山一帶和西域地區與漢對峙。
哪怕他再樂觀,也知道可能有生之年,看不到徹底敗亡匈奴或者臣服匈奴的可能。
基于此,作為天子,他不得不去思考身后事的安排。
主和的太子,自然就成為了眼中釘,肉中刺,怎么看都覺得不順眼。
因為,對匈奴戰爭,不僅僅關乎他的身后名與身后事,更關乎社稷興衰,天下興亡。
若太子上臺,聽憑腐儒們擺布,果然與匈奴媾和。
乃至于放棄河西、九原、朔方,退防長城。
那他這輩子的努力與心血,就等于全部葬送。
更嚴重的話,還可能導致,邊軍造反,殺進長安清君側。
上一次清君側成功的人,進了長安后,可是殺光了所有姓呂的和所有惠帝子嗣。
現在,惠帝神廟雖然依然在,可是,除了逢年過節,太常卿會象征性的派幾個人去主持一下祭祀,誰特么還管惠廟啊!
惠帝的衣冠,每年出巡時,都是幾個老的連路都走不動的老宦官抬著。
天子可不想,自己百年后,也落得如此凄涼的下場。
如今,聽說劉據在琢磨和匈奴開戰?
天子的第一反應,是本能的不相信。
但內心深處,卻是激動無比。
他甚至有些忍不住問著張越:“卿可不能拿話誑朕!”
“臣豈敢欺瞞陛下?”張越適時的從懷中取出劉據的奏疏,呈在手上:“此乃太子所寫的請戰書!”
天子連忙起身走到張越面前,接過那奏疏,接著燈光攤開來一看。
“不孝之子據,頓首再拜父皇:兒臣竊聞,襄公復九世之仇,春秋大之!昔在高帝,有困于平城之恥;在呂后,單于書絕桲倫……孔子曰:是可忍孰不可忍!今父皇治隆天下,戈甲齊備,民心可用,兒臣不勝惶恐,昧死請戰,愿父皇恩準……”
看著這帛書上的字跡,天子很清楚,這確實是太子的親筆。
這一刻,他內心中生出絲絲欣慰之情。
太子的這封奏疏,雖然看上去,依然是假大空。
只說了兒子我想打匈奴。
但怎么打?到哪里打?帶多少人打?為什么要打?
一個字也沒講。
但這已經足夠了!
幾十年了!
終于看到蠢兒子,舉起了主戰的旗幟,身為父親,他內心頓時輕松了許多。
只要太子在他百年后,不改變國策,不與匈奴媾和。
那么,他的身后名就有了保證。
這國家就還可以繼續平穩向前。
最起碼,邊郡的將軍列侯們,會一直忠于未央宮。
但嘴上,天子卻依然有些強硬,他拿著帛書,冷哼了一聲,道:“不過滿嘴浮夸之言,不知所謂而已!”
與匈奴人開戰,可不是那么輕松簡單的事情。
現在的匈奴,也不是那個元鼎元封之間,可以被一兩萬漢騎就攆的滿草原亂跑的渣渣。
如今的匈奴騎兵,他們學習的是漢軍騎兵的編組方式,用的是漢軍騎兵的作戰方法,甚至就連訓練、軍法以及號令,也都是從漢軍騎兵部隊里照抄過去的。
于是,衛青霍去病時,能夠一漢當五胡的鼎盛時期,一去而不復返。
匈奴人現在已經能夠與漢軍主力軍團五五開,甚至可以在局部地區,抓住漢軍的突出部,進行圍殲。
李陵、趙破奴的部隊,都是這樣被匈奴人的大軍包圍后殲滅的。
不過,假如只是嘴上嚷嚷,倒也無傷大雅!
天子隨手將那帛書丟到案幾上,不屑的道:“不過,既然太子想戰,那朕也不能不讓他學習……”
“那就傳朕的命令去給任安,讓北軍六校尉備戰吧……”
出兵當然是不可能出兵的。
但,做做樣子,嚇唬嚇唬匈奴人,總不會吃虧。
天子和匈奴人打了幾十年交道,早就摸清楚了匈奴人的尿性。
長安這里只要有動靜,匈奴人就會嚇得如臨大敵。
當然,借這個機會,告訴天下,太子也會和匈奴人作戰,比嚇唬匈奴人更重要!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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