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3節 挾恩

遭遇麗姿其實并不可怕，因為正常情況下，麗姿根本不會將視線放到四月一日身上。

但偏偏四月一日恰好在箱庭之夢里遇到過麗姿，乍一重逢，完全忽略了現實與夢的差距，直接叫出了她的姓名。

而普通人中知道麗姿姓名的，并不多。

四月一日的這一叫，立刻引起了麗姿的疑惑。

接下來，四月一日又在叫出麗姿名字后，遭逢了八卦精的襲擊，意識進入了挑戰空間，而身體則昏倒在了麗姿身前。

這一出，讓麗姿對四月一日更關注了。

但這還沒完，當麗姿準備帶著四月一日離開的時候，她在四月一日所在的位置，聽到了紅柱下方通風管道里傳來的對話。

麗姿聽到那些對話后有什么反應，四月一日并不知道，因為那時他已經昏迷了。

當他完成了挑戰任務，手捧著新降臨的魔法書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不遠處，環抱雙手，上下打量著他的麗姿。

“祝賀你，成為了一名時尚魔法師。”麗姿挑眉開口。

四月一日張張嘴，想要說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低聲的道：“……謝謝。”

四月一日道謝之后，眼神就開始偷偷瞟向周圍。

墨水黑、米乳白、鐵灰三種顏色，構成了這間極簡風的……辦公室？

該不會，他又在昏迷后，被帶到了風尚公會吧？

或許是看到了四月一日的眼神，麗姿緩緩道：“這里是我家。畢竟，當著我的面暈倒的，哪怕是碰瓷者，我也要負責把你救回來。”

“原本是想把你送到醫院的。但我檢查了一下你的情況，發現你只是開啟了挑戰任務，那醫院就不合適了，我就把你順手帶回了家。”

家？四月一日實在無法想象有誰會把家裝修成辦公室風格，但這不是重點。

“那，那我，我可以回去了嗎？我，我姐姐還在家里等我……”

四月一日說這話的時候，甚至舉起了手。

不知為何，在箱庭之夢里遇到麗姿時，他就隱隱感覺有種壓迫感，如今在現實中，那種壓迫感更重了。

就像是上學調皮的時候，遇到教導主任，連正眼看都不敢。

但四月一日不知道的是，這并不是麗姿身上有壓迫感，而是他自己的不自信，讓他對于明顯非自己階層的人，有一種不自覺的把自己地位放低的慣性。

麗姿：“你有姐姐？”

四月一日抬起頭，直面麗姿：“當然有，我有姐姐。她，她還等著我回家呢……”

一開始眼神還堅定，但后面語氣越來越弱。

麗姿深深看了四月一日一眼，坐到了辦公桌前，單手靠在桌面，手背枕著下巴，眼神漫不經意的掃過四月一日。

“姓名四月一日，曾經是地下街區的居民，五年前通過官方推出的斯內烏法案，成為了有證公民，后來就讀于……一年前來到中心區，目前在夜燈面包店打工，住在米花街普魯斯小區的地下室，每月租金兩百摩登幣，房東是……”

四月一日猛地抬頭，眼神驚訝的看著麗姿。

“你調查我？”

麗姿沒有說話，而是繼續道：“今日，你因為一個失蹤小孩的案子，去了治安總署。然后從治安總署出來后，又去了藥店咨詢助眠藥，不過并沒有買藥。”

“緊接著，你又去了地下街區第六十一鎮，具體位置應該是在顛倒巷……如無意外，你在那里找到了一筆錢。”

四月一日：“？！！”

麗姿：“不用驚訝，你既然昏迷了，我肯定翻過你口袋。你口袋里的大額摩登幣，可不是你能擁有的。”

四月一日：“……”

麗姿繼續道：“接著，你又帶著這筆錢去了森海路，那里有一家雜志社，你在雜志社外待了一段時間，應該是在學習八卦記者穿搭。”

“而八卦記者穿搭，在時尚魔法界其實很有名，因為這是吸引八卦精的常用手段。”

“再然后，你就來到北十四區的浦鹿街四十四號，晚鐘公寓負一樓。然后，我們相遇了，再然后，你被時尚魔物盯上，進入了挑戰任務所在的意識空間。”

麗姿說到這時，余光瞟了一眼四月一日手上的那本新魔法書。

“如無意外，你遇到的時尚魔物就是八卦精。”麗姿：“不用否定，因為剛才我看到魔法書上的插圖了，而且，你的打扮也完全是在吸引八卦精。”

“只是，我很好奇的是，你如何知道那里有八卦精的呢？”

正常人在聽完麗姿的話，大概率會憤怒于對方對自己的調查。

四月一日一開始也有怨氣，但他的思緒完全被麗姿跟著走了，下意識就被帶入了她的講述中。

因此，當麗姿詢問他時，他已經忽略了“被調查隱私”的怨怒，而是在思索自己該用什么借口與理由開脫。

只是四月一日剛想找理由的時候，麗姿又道。

“你最好別說謊噢，作為一名魔法師，想要知道你是否說謊，可是很簡單的。”麗姿：“就像我想得到你的行蹤路線，也只需要簡單的動動手指。”

麗姿這其實是在詐四月一日。

作為文藝部的副部長，她的卡池能力里偏向的都是華麗系列、融合系列、創意系列的能力，并沒有直接鑒真類的能力。

同樣的，調查行蹤路線也不是靠的魔法，而是通過滿城全息設備的記錄。

全息設備能投影，自然也能記錄影像。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哪里有全息設備，哪里就有一雙眼睛盯著你。

四月一日并不知道麗姿在詐自己，不過，聽完麗姿的講述，他的確有些不敢編造理由了。但是，他也不知道該怎么去回答，只能低著頭保持沉默。

麗姿輕笑一聲：“你的背后有一個指使者，對吧？”

四月一日還是不吭聲，麗姿也不惱，而是緩緩開口。

“你得到的錢，應該是指使者給你的。”

“并且指使者告訴你，晚鐘公寓負一層有八卦精的線索。”

“不要覺得我在詐你，因為縱觀你此次的行動路線，你的目標從頭至尾都很明確。獲取錢財、購買并租賃八卦記者設備、然后來到可能有八卦精的地方進行等待。”

“中途你沒有做任何事，意味著你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以及自己想要得到什么。”

“最終你也成功的完成了目標。”

麗姿定睛看著四月一日：“這不是你自己能策劃完成的，這背后一定有人指點你。甚至，你認出我，都有可能是背后人告訴你的。”

四月一日下意識道：“不是的！”

“什么不是？你在否認自己背后有人？還是說，你否定我的身份是背后人告訴你的？”

四月一日覺得自己好像說多了，又沉默了下來。

麗姿眼睛微瞇，仿佛有幽光在內一閃而逝：“早不反駁晚不反駁，偏偏說到最后你反駁了，所以我的身份，可能并不是被后人告訴你的？”

“那么這是否意味著，你承認了背后真的有一位幕后指使者。”

四月一日感覺自己額頭上全是汗滴，在箱庭之夢里，他只是感覺麗姿是安格爾的助手，很專業。

但在這里，他感覺到了麗姿那敏銳的觀察力，以及對細節強大洞察。

在麗姿面前，四月一日知道自己越說越錯，越說越會透露情報，索性不再開口。

麗姿：“作為一名魔法師，我很清楚一個新晉魔法師在完成了挑戰任務，獲得魔法書后，會有多么的興奮。”

“但在你身上，這種興奮表現的并不明顯。”

“或許是因為你早已知道，自己一定能獲得魔法書，所以興奮的表現也跟著降低了，我說的對嗎？”

四月一日抿著嘴，眼神堅定的像是赴死的軍人。

絕對不能開口！

麗姿似乎看出了四月一日的想法，她挑挑眉：“看來，你是打定主意不開口了？”

一陣沉默后。

麗姿拿起桌上的資料：“我看了你的資料，從資料上看，你之前應該是一個好孩子。現在看來，資料也有錯誤的地方，我沒想到你會是個恩將仇報的人。”

恩將仇報？四月一日一愣，想要說自己沒有。

但抬起頭后，又想到自己的笨嘴，又不敢開口。

四月一日的小動作被麗姿捕捉到，她唇角勾起一抹笑，但很快又偃了下去：“為什么說你恩將仇報？”

“你既然在晚鐘公寓的負一層，與八卦精相遇了，那么你也一定聽到了那里的八卦。對吧？”

四月一日下意識想起了從通風管道里傳出來的八卦。

誰能想到，外表光鮮艷麗的偶像與名人，私下居然會是……

麗姿：“你既然聽到了那些八卦，你就應該知道，你如果被地下那群人發現，你是絕對沒有活路的。”

“地下那群人的力量，哪怕是我，也無法與他們相比擬。也正因為那群人的后臺、背景、力量夠強，他們的八卦才更容易吸引八卦精，不是嗎？”

“你還記得，你在昏倒前做了什么嗎？”

四月一日雖然不吭聲，但還是在麗姿的引導中，回憶起了昏迷前的情況。

他昏迷前其實沒做什么，只是發現了麗姿居然也出現在了這里，然后他……

“是的，你當時驚呼出聲，叫了我的名字。”

麗姿的表情從微笑變得沉凝，甚至漠然。

“你別忘了，你當時是在通風管道前叫出我的名字，你能從通風管道聽到下面的聲音，那你覺得，下面的人會不會聽到你的聲音？”

“他們如果聽到了你的聲音，會不會立刻跑上來殺了你，避免你把情報傳出去。”

四月一日：“……”

雖然他覺得邏輯有點怪，但不得不說，麗姿的這段話可能是真的。

如果他真的被那群人發現了，自己是絕對沒有活路的。

“彼時的你，已經昏倒在地。如果不是我把你帶回來，你覺得你還有活路嗎？”

“這是不是一個恩情？”

四月一日這回終于開口了，因為他的性格使然，他不可能否定別人的恩情。

“是。”

麗姿嘴角勾起，繼續道：“你當時呼喚的，是我的名字。這是不是等于你把我也拉下水了，甚至我還要替你背鍋，這算不算我對你的恩情？”

四月一日想了想，還是點點頭：“是。”

“再來，你這一路上留下的蹤跡非常多，就算我帶你離開了那里，可那些人如果真想要找你，光靠一路上你留下的痕跡，也能反捕捉到你。而且，幫你處理了這些蹤跡，讓你免于被他們找到，這是不是恩情？”

四月一日苦笑：“……是。”

麗姿翹起左腿放到右腿上，紅底高跟鞋的腳尖輕點：“現在，你欠我三個恩情，甚至還把我拖進危險之地，但你卻擺出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態，連背后的原因都不愿意告訴我，這豈不就是恩將仇報么？”

四月一日總感覺麗姿的說辭有些牽強，但他又實在找不到反駁的地方。

他有點恨自己，上學的時候就該多學一點邏輯學，或者參加一下辯論賽……這樣，也不至于感覺到了不對，卻無法反駁的境地。

但拋開那些邏輯感覺不對的地方，麗姿將自己救出來，并且因為他叫喚了麗姿大名，導致麗姿有可能被那群人發現，這兩件事的確是事實。

他又是一個對恩情極其放心上的人。

面對麗姿直接拿著恩情來相逼，他此時此刻真的有些無措了。

而接下來，麗姿又說了一番話。

“話說回來，我之所以會出現晚鐘公寓，是因為我在調查一個失蹤人員的案子，準確的說，是一群失蹤人員。”

麗姿說著說著，將一張案件報告丟到了四月一日面前。

紙頁上是六個年輕女子的彩色頭像。

“六位年輕貌美的少女，突然失蹤了。其中有一位，因為與我是遠房親戚關系，我受到對方母親的拜托，開始查這個案件。”

“最后我發現，她們中的有一位，失蹤的地點，就在晚鐘公寓附近。”

“于是我去那里調查，并遇到了你，也聽到了下方那群人的‘八卦’。”

“或許，這群失蹤少女就與那群人有關。但我感覺，也會與你背后的人有關，要不然他為何會指使你去那里聽取八卦呢，這意味著他早就知道那里的事情，不是嗎？”

麗姿的話，讓四月一日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因為失蹤少女的案子，讓他想到了自己的姐姐。

他的姐姐突然就沒有了消息，會不會也與地下那群“大人物”有關。

而麗姿在調查這件事，說不定也能惠及自己。

最重要的是，四月一日在箱庭之夢里見到過麗姿。

安格爾先生很信任麗姿，這其實也影響到了四月一日的判斷。或許，他也可以信任一下麗姿？

在猶豫與掙扎了片刻后，四月一日開口道：“這件事，與他無關。”

“他？是男的？沒有敬稱，所以是一個年紀不會大的男性？”

四月一日苦笑，麗姿對信息的捕捉分析能力，極為精準。

這也是為什么，他之前選擇沉默的原因，因為再多說幾句，估計他都不用作詳細解釋，麗姿就已經能猜出來了。

四月一日沒有證實麗姿的推斷，而是繼續道：“我很感激麗姿女士的幫助，你的恩情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但是，我無法確定能不能告訴你關于我背后之人的情報，他……”

“他對我也有很重要的恩情。”

“我……”

四月一日頓了頓：“我想先去問問他的意見，再做回答。”

超維術士 第3983節 挾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