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錦繡 第一千九百二二章 李泰這是斷頭飯嗎?
“嘶——房二,快將你狗爪子從本王身上拿開!”
“誒?雉奴?是雉奴嗎?哎呀呀,好兄弟你居然能出長安城了?可喜可賀!”
“哎哎哎,雉奴你不要胡來啊,我可是你兄長……啊!”
內侍沖進臥房的時候,魏王殿下裹著被子在床榻之上左右翻滾,口中哀嚎不止,而晉王與房俊兩人則將手伸入被子里……
內侍眼皮子直跳,這二位大半夜從長安城頂風冒雪而來,整個人怕是都要凍透了,可想而知兩雙手掌是何等冰涼,魏王睡夢之中被兩雙涼手侵襲……那滋味,想想都酸爽。
三人鬧了一陣,內侍要去沏茶,房俊卻擺擺手:“我已讓廚子準備了飯食酒菜,先不喝茶水了。”
李泰卻沒理會,拉著李治的手坐在床邊,關切問道:“你怎地跑這里來了?陛下準你出府?”
李治笑著道:“嗯,陛下已經撤銷圈禁,且我隨同姐夫出城也未見有人阻攔。”
“哎呀!那可是太好了!”
李泰緊緊握著李治的手,歡喜之下眼圈泛紅:“為兄日夜惦念雉奴你啊,想父皇母后先后殯天,你我兄弟自當守望相助,可你青春年少意氣風發之時被圈禁府中,萬一有個什么閃失可如何是好?只要想想那等場面,為兄便肝腸寸斷。”
“圈禁”看上去并不會危及性命,除去自由被有限度的制約之外,一應吃穿用度并不削減,可很多時候“圈禁”只是聽上去好聽,古往今來不知多少人圈著圈著便死了,“心情郁結、忽染重疾”這個借口都是現成的……
他是真的害怕有朝一日忽然聽到李治“暴卒而亡”的消息。
李治也后怕,被圈禁府中這個時日他簡直度日如年,硬生生瘦了十幾斤,平素根本不敢亂吃東西,但凡是陛下派人送來的所謂補品、美食都被他鎖在柜子里,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那等心驚膽顫、誠惶誠恐的日子,實在是煎熬……
現在見了李泰,又聽了李泰的關切之言,心中感動、后怕糅雜在一處,再也忍耐不住,所有情感一并爆發出來,兄弟兩個抱頭痛哭。
房俊在一旁扯扯嘴角,很是尷尬。
所幸廚子很快將飯食送來,緩解了屋內的情緒。
兩位親王殿下擦擦眼淚,收斂情緒,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見內侍將飯食酒菜在桌上擺了,也都張羅著坐下。
房俊將內侍攆走,執壺斟酒,舉杯道:“這一杯先敬魏王殿下,您明日便上路吧?我與殿下相交莫逆,情誼深厚,惟愿來生亦能相知相得、生死與共!飲勝!”
李泰嘴角一咧,無語的看著房俊。
這話聽著怎地有些瘆人呢?
我是上洛陽,不是上刑場!
你這是送“斷頭飯”呢?!
不情不愿的舉杯,瞪著房俊,氣道:“能不能好好說話?你難道不知我最怕的什么?正所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房二,小人也!”
房俊笑道:“別的且不說,就問你剛才我與晉王闖進來的時候,你怕不怕?”
李泰列咧嘴,罵道:“豎子,缺德事少干點吧!”
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長長的吐出口氣。
正如房俊所言,雖然前兩日陛下與他一番促膝長談,表達了手足情深之義,且言明不會對他苛待,可李泰又不是沒讀過書的白癡,皇帝這種生物最擅長的便是口是心非、朝令夕改,或許當時皆乃肺腑之言,可一旦局勢變化,其心境發生轉變的可能極大。
萬一一覺睡醒又覺得他這個魏王威脅到皇位怎么辦?
李治也飲了杯中酒,放下酒杯苦笑道:“姐夫雖然見識廣博,但并未生于帝王家,故而對于吾等之心境未必能夠感同身受,你以為的一句玩笑之言,在吾等聽來卻不啻于晴天霹靂,所以這種玩笑還是少來為妙,否則怕不是要被嚇死。”
房俊也一飲而盡,再度執壺斟酒,不以為然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你們兩個心懷鬼胎、被人家握著把柄,自然誠惶誠恐、如芒在背。若能放下心中覬覦,堂堂正正、光大無私,又豈會這般心驚膽顫?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
李泰吃了口菜,瞅了李治一眼,看著房俊問道:“此間只三人,言入六耳,此番李神符兵變,陛下對于吾等兄弟到底是何態度?”
李治也緊張的看向房俊。
別看現在陛下似乎寬宏大量、不計前嫌,可誰知道陛下心里到底怎么想?
房俊道:“我又不是陛下肚子里的蛔蟲,焉知陛下之想法?”
李泰不滿,道:“誰不知陛下對你之器重、信任?剛才還說什么惟愿來生亦要相知相得的,狗屁!這輩子都不能坦誠相對,還說什么下輩子?”
房俊喝了口酒,吃了口菜,搖頭道:“非是不愿告知,實是實情如此。現在的局勢殿下難道看不出?就在今日,陛下廢黜了尚書左右仆射的宰相之權,甚至賜予劉祥道、裴懷節、唐儉、崔敦禮、蘇定方、戴胄等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之差遣,政事堂內之氣象煥然一新,盡在陛下掌握……這意味著什么,不用我解釋給殿下吧?”
李治早已知道此事,李泰卻是消息閉塞、未有所聞,但兩兄弟的政治天賦都非比尋常,幾乎一瞬間便領會了其中意味。
李泰倒吸一口涼氣,瞪大眼睛看著房俊:“陛下這是要與你決裂嗎?”
不怪他這般震驚,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房俊是如何不遺余力的支持李承乾,而李承乾又是如何對房俊信重有加、投桃報李,可陛下之舉措明顯是對房俊深懷忌憚、且不加掩飾。
這不僅僅是分則兩害,更會使得帝國最上層的權力核心即將發生劇烈的動蕩。
甚至,已經發生了。
房俊給兩人斟酒,淡然道:“沒那么嚴重,忌憚有之,決裂未必,畢竟陛下現在未能徹底掌控軍隊,一旦軍方上層動蕩,則天下不穩,而天下不穩,貞觀以來朝野上下共同之努力便會付之東流,大好局面毀于一旦,這是陛下以及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
現如今,整個帝國的軍隊盡在李勣與房俊這“兩座大山”掌控之下,貞觀勛臣與軍中新銳既分庭抗禮、又相互抱團,李、房二人無可取代。
其中一人倒下,則軍中大亂。
兩人一起倒下,則天下大亂。
李承乾對待這兩人只能分而治之、予以制衡,絕對不能試圖扳倒……
李治又喝了一杯,蒼白的臉色泛起紅暈,嘆息著道:“帝王之術,便是在制衡、失衡、再次制衡之間反復,長久之平衡是不存在的,只能在制衡的過程之中尋求短暫的平衡。”
房俊點贊:“殿下不愧是盡得太宗皇帝之寵愛,天賦絕倫。”
所謂的帝王之術說到底就是“治人”,如何將權力予以平衡,便是帝王成就之高低。
李治大抵是喝多了,看著房俊,幽幽道:“那為何當初姐夫不支持我呢?若是有姐夫相助,時下之局勢如何誰也說不定。”
房俊笑著給他斟酒,溫言道:“我不是對你有意見,對事不對人而已。在我眼中,誰當皇帝其實并不重要,帝國利益高于一切。一切之出發點只不過是權衡利弊而已,唯有陛下大義在身、名正言順,自然利大于弊,如此而已。”
李治醉眼惺忪:“你這話有對君王不忠之嫌疑啊。”
“我忠于陛下,但也忠于國家。”
李治神情疑惑。
“家天下”之背景之下,君既是國,忠于君王,就是忠于國家!
忠于君王與忠于國家有何區別?
李泰呷了一口美酒,解釋道:“雉奴,你說的不對。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任何一位帝王以家治天下,以天下之利益充入一家之利益,此悖逆宇宙之理也!三代之君,以自家而服務天下,故倉廩足、風雨順,政權交迭而無損其國。至姒啟竊據君位、以承禹祀,家凌駕于國之上,以舉國之力供奉一家一姓,此蒼生罹難、朝代更迭之根源也……你我雖生于帝王之家,卻也當謹記歷史之教訓,勿以一家一姓而凌虐蒼生,反以此身之權力造福于黎庶,則盛唐綿延、千秋萬世也……”
房俊瞪大眼睛,不知這位魏王殿下何時完成了思想進化,你是要“君主立憲”嗎?
李治則震驚失色,完全不可接受。
這天下是高祖、太宗浴血奮戰金戈鐵馬打下的江山,自當李唐皇族世世代代接受天下人血食供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李唐之主、君臨天下!
若是如李泰之言論,豈非乾坤顛倒、倒行逆施?
大唐之主的皇權如何彰顯?
李泰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了錯話,連忙打個哈哈,一頭栽倒在床榻之上:“我不行了,你們繼續……”
李治看向房俊。
房俊給他斟酒,笑著道:“太宗皇帝曾有言,大唐從不因言獲罪,即便是販夫走卒也有發表自己思想言論之自由,不過是一家之言而已,對也好、錯也罷,要予以包容。”
李治一臉疑惑:“父皇說過這話?我怎沒聽過?”
房俊信誓旦旦:“肯定說過!你年紀還小,不記得也正常。”
李治:“……”
我是數歲小,又不是失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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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唐錦繡 第一千九百二二章 李泰這是斷頭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