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錦繡 第一千九百零二章 武將去哪兒了?
奉命徹查宗室謀逆大案,對于助漲權勢有著極大之好處,但同時也將承受極為嚴重之反噬。
謀逆大案,必然牽涉深遠,若主審乃是野心勃勃之輩甚至可以無限延伸,瘋狂牽扯株連、打擊報復,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更是隨心所欲。
但宗室畢竟是宗室,其間之利益牽扯千絲萬縷、幾乎不可分割,今日將某一些宗室下獄甚至賜死,未來每一日就有可能要為今日之作為承受反噬。
別以為皇位一脈相承、父子后代之間的利益便永遠一致,朝堂上的風向隨時隨地都在變幻,一旦某一位皇帝的利益有所轉變、立場必然與以往不同,往昔之罪人有可能平反昭雪,往昔之功臣也可能鋃鐺入獄。
政治沒有對錯,只有利益。
所以劉洎被李承乾任命徹查謀逆大案,非但沒有半分喜悅,反而憂心忡忡、悔之不及。
早知如此,剛才便不應開口。
自己分明是替陛下解憂,結果陛下大概覺得我是個軟柿子,捏起來沒完了……
其余諸人眼觀鼻、鼻觀心,恍若未聞、置身事外。
畢竟主審謀逆大案的工作量非同小可,若是再尋一到兩人輔助劉洎完全合情合理,可這種事除非野心勃勃之輩,否則沒人愿意沾邊。
既然陛下已經欽點,那中書令您就一肩擔之、負重前行吧,吾等自會為你站腳助威……
內侍從殿外快步而入,到了御座之前啟稟道:“陛下,河間郡王、宗正少卿等大臣宮門外懇請覲見。”
李承乾“嗯”了一聲,道:“讓他們都進來吧。”
待內侍退出去前往宮門宣旨,這才看向房俊,問道:“東宮那邊情形如何?”
房俊恭聲回道:“因事先有所準備,‘神機營’彈藥充足、防御穩固,承受叛軍以數十倍之兵力猛攻一個時辰依舊固若金湯,太子、皇后、以及兩位公主殿下皆安然無恙。”
這個時候自然簡單回答一句“太子安好”,而是要將岑長倩等人的功績略微帶出,卻也不好大肆渲染,過猶不及。
李承乾點點頭,略微沉默,道:“稍后陪朕一起去東宮看看。”
“喏。”
此番“引蛇出洞”殲滅宗室內的叛逆,李承乾不僅以身做餌、自蹈險地,更是將東宮也作為魚餌的一部分,所有防御全權托付給房俊,他自己不僅未曾一問,甚至為了確保魚兒上鉤不準東宮的防御力量增加,以免打草驚蛇。
說起來,是有些不厚道的。
也不知李承乾心中是否有些愧疚……
李承乾忽又想起一事,左右張望一番,蹙眉道:“英公還未入宮嗎?”
旁人也就罷了,李勣作為尚書左仆射、事實上的宰相,更是軍中巨擘,怎地也未入宮?
房俊兩手一攤,一臉無奈:“英公先前與臣一并去往東宮,見太子無恙、叛軍誅滅,這才放下心,欲往武德殿而來。微臣心憂陛下安危,建議自翻墻而來,英公叱責微臣有失體統,遂帶人繞路玄武門……臣倒是不在乎是否失儀,只想以最快速度增援陛下,故而撞塌崇文館后身的宮墻抄近路前來,正巧遇到李文暕一行潰逃至彼處,順手一網成擒……不過這個時候,英公想來已經到了。”
殿上群臣面面相覷,雖然不知究竟狀況如何,但只聽房俊敘述,很容易得出“李勣自持身份不愿爬墻、房俊救駕心切不所顧忌”的結論,尤為重要的是房俊前邊那一句,“擔憂太子安危急切入東宮,見太子安全之后,便顧忌儀態不肯翻墻就近救援陛下”……
太子尚在陛下之前耶?
從房俊言論之中,誰是忠臣、誰是奸臣,一目了然。
劉洎忍著疼,開口道:“太尉此言差矣,英公繞路玄武門無可厚非,汝豈能在御前詆毀英公呢?”
這廝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進讒言,果然不是好人。
房俊奇道:“中書令哪句話聽出我在詆毀英公?”
劉洎橫眉立目:“難道不是?”
房俊不以為然:“稍后英公前來,你且問問我是否有一字虛言,若有,我跪地給英公賠罪,任憑陛下發落,若無,你中書令又當如何?”
這種當,劉洎上了也不是一回兩回了,絕對不肯入彀:“有也好、無也罷,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太尉這般搬弄是非、含沙射影,非君子所為。”
房俊淡然道:“君子也好,小人也罷,不是中書令可一言而決。不過你身為宰輔,自當克己奉公,希望在審理謀逆大案之過程中要秉公執法,千萬莫要損公肥私。”
自己那是在詆毀李勣嗎?分明是在幫他,不然你以為李勣看不出我估計讓他繞一圈路、晚一會兒到的用意嗎?
那才是李勣真正的處事風格。
自己與李勣之間還是有一些默契的……
劉洎被房俊這話戳了心窩,也沒了與他拌嘴的心思。
謀逆大案所涉及者絕大多數為宗室,而舉凡能夠與宗室有所牽扯的,哪一個不是地位崇高、權柄赫赫?這么多人牽扯大案,有深有淺、有輕有重,自然就會有人去往自己面前求情。
若是給了人情,此例一開,定然登門求情者絡繹不絕,肯定被御史言官盯上,攻訐彈劾、麻煩不斷。
可若是不給人情,那無異于得罪人無數,且都是非同凡響之輩,或許當下沒人能奈何他這個中書令,卻也埋下無數隱患,對景的時候便是莫大的禍源……
真真是進退維谷、取舍兩難。
內侍來報,李勣到了……
李承乾當即宣召,未幾,李勣大步流星進入殿上,見到李承乾安然無恙端坐于御座之上,這才松了口氣、神情緩和幾分,躬身施禮:“臣覲見陛下!逆賊禍亂宮室、動搖社稷,罪不容赦!臣事先未能察覺、導致逆賊橫行、君王受驚,事后未能阻止、任憑賊人侵犯君顏、禍亂叢生,自知失職,還望陛下降罪。”
言罷,跪伏于地,衷心請罪。
李承乾緩緩吐出一口氣,心底的憤懣緩和幾分,溫言道:“賊人猖獗,眼中既無法紀、更無君父,潛伏甚深、無所察覺,又豈是英公一人之責任?英公威望卓著、鎮守京師使得天下不亂,已然是大功一件,不必妄自菲薄。還請速速起身,協助朕處置殘局。”
他對李勣再是不滿,也只能隱忍。
現如今李勣與房俊乃是軍方兩座大山,前者代表貞觀勛臣,后者代表后起新軍,大唐軍隊序列之中任何一支軍隊,追根溯源都能與這兩人扯上關系。
今日宮廷兵變,郡王危在旦夕,結果到了現在除去李勣、房俊之外仍無任何一個軍方人物出現,這是軍方在表達不滿,也就是說無論李勣還是房俊,都對他此番以身犯險之謀劃頗有微詞。
事情其實并不隱晦,反而非常明朗。
只需出動左右領軍衛、左右金吾衛,所有逆賊都可在其尚未發動之前一網成擒,以李神符為首的逆賊籌謀多時,豈能無任何蛛絲馬跡?只需找到一絲半點證據,足以將此事消弭于無形之中,何須君王以身犯險、引蛇出洞?
原因很簡單,一旦由軍方處置此案,勢必極大程度增長軍方之實力,不說其他,但只是此案告破之后由軍方呈上有功人員名單,要求逐一加官進爵以為封賞,將會制造多少副將、偏將、主將?
軍方勢力將會空前膨脹。
后果便是皇權不穩、局勢動蕩。
而面對軍方這“兩座大山”,他只能拉攏弱者、對抗強者,從中分化、逐個擊破。
雖然李勣資歷更老、功勛更盛、勢力更大,但因為火器之推廣、水師之強盛,反倒是后起之秀的房俊勢頭更猛、聲勢更盛,隱隱有將對方“軍中第一人”之地位取而代之的意味。
所以他決定拉攏李勣、打壓房俊。
李勣會不知道在這個時候先到君王面前表忠心之好處嗎?他自然知道,但是不愿為之。
不管他的理由是什么,李承乾都不能追究,只能故作不知。
說到底,手中沒有軍權,他這個皇帝就是水面的浮萍,被風一吹,便漂浮動蕩、載浮載沉。
或許,是將程咬金調回長安的時候了……
這時候李孝恭等人殿外求見,李勣不再多言,躬身應諾。
殿外腳步聲響,雜亂急促,顯然來人不少,等到這些人進了大殿,果然如此,以河間郡王李孝恭為首,身后宗正少卿李孝逸以及一眾朝廷四品以上官員數十人,呼啦一下涌入大殿,連帶著燈燭的火苗都搖晃了一陣……
“臣等恭問圣駕安康!”
“朕安康,諸位愛卿平身!”
“謝陛下!”
諸人起身,四下張望一番,分列左右。
按理,覲見之時一如朝堂上之規矩,俱是文左武右、嚴謹有序,可現在殿上武將一個沒有,只一個程務挺站在殿門之外……
雖然不知發生何事,但文臣們樂得占據所有位置簇擁在陛下兩側。
如此,豈不是愈發凸顯文臣之忠良?
高高在上的李承乾目睹此等狀況,只覺得很是刺眼。
天唐錦繡 第一千九百零二章 武將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