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617 第九百五十二章 全局
“是……”李貴答道:“既然要分析,就得從全局來看,先看自己……咱們和裕升現在堪稱兵強馬壯,不吹牛的說,林丹汗那小十萬人過來,咱們出一萬人都能滿草原攆兔子……但咱們的短處就是騎兵不足,步兵充足而實力強勁,北虜萬萬不是對手。短處就是步兵在草原活動不易,會戰不易,追擊就更不易了。此前打土默特是咱們修好了堡等他們來打,后來又把軍堡軍臺合龍,將土默特困在幾條線里,這才完成了殲滅。要是在更廣袤的草原與察哈爾人還有左翼蒙古打,一路修軍臺軍堡過去……這工程量,已經大到我們承受不住,完全不可想象的地步了。再者,咱們如果銳意進取,底下一個問題就是,如何將步騎配合,邁數千里之遠,同時還能防住東虜的滋擾和大舉進襲?恕屬下直言,不考慮到怎么應對東虜,咱們就根本不能東進!”
眾人皆是點頭,李貴說的確實是事實。當初修各堡是從新平堡一路北推過去,搶了幾個重要的點,而且張瀚蓄力已久,積累了很多物資財富,人力充足,距離也近,所以半年時間完成了大體的工程,然后戰兵和輜兵入駐,擺出了守御的架勢,等土默特部反應過來,和裕升已經成了絞索,勒在他們脖子上叫他們不能動彈,最終和裕升完成了絞殺,也使得半個內蒙落在和裕升的掌握之中。
對左翼蒙古顯然不能這么做了,和裕升對草原的經營還得幾年才見真正的成效,后勤補給能力不能和當年的新平堡等地相比,人力和物力皆不充足,而要一路修堡到察哈爾部根本不可能,地方太大,左翼各部的騰挪空間也大,想用修堡的辦法再搞定一次根本不可能,所謂可一而不可再,堡壘戰術適合對土默特,但沒有辦法對察哈爾。
另外李貴也點出騎兵戰力不足的缺陷,和裕升的騎兵訓練一直沒有停止過,但騎兵可不是步兵,訓練幾個月的步兵就能稱精銳,騎兵得一直訓練,最好還不停的打仗,這才稱的上精銳。目前來說,只有槍騎兵團和獵騎兵營算是合格的騎兵,兩個銃騎兵團的戰斗力原本以為很強,但經過對東虜的戰斗之后,軍司高層已經明白,銃騎兵團可以包打北虜,但如果對上東虜就很吃力,甚至會吃一些小虧,不過說東虜能如打明軍那樣打出漂亮的戰損比來,軍方高層也是不相信的。
可以被擊敗,但不會被擊潰,更不會被消滅。
李貴提出的東虜問題,更是重中之重。
如果對察哈爾大舉進攻,不可避免的要進入東虜的勢力范圍區域,這兩年東虜之所以消停,并未大舉進攻遼西,除了有老孫頭重新經營有功,遼西防御一路推回錦州和大凌河外,十三山牽制有功,東江鎮牽制有功,登州鎮和水師牽制也有功,各方牽制,加上東虜把主要精力放在經營蒙古上頭,這兩年遼西是沒有被侵襲,但左翼蒙古各部可是經常看到女真大軍的身影,連續多次出兵,算是把不服從的左翼各部都犁了一遍,察哈爾的林丹汗又立不起來,不僅不保護諸部,還趁火打劫,當初炒花率五部聯軍被代善擊敗,殘部立足不穩時,林丹汗又逼了過來,將殘余的內喀爾喀五部牧民全兼并到自己麾下,炒花逃走,后來被和裕升的騎兵救走……現在炒花還養在青城,也算是和裕升扯的一面大旗……只要商團軍進入左翼蒙古的地盤,和東虜的大規模沖突就不可避免,貿易受損是小事,糧食的收入并不高,但各人捫心自問,商團軍準備好了嗎?
十三山和巴林部的一戰,叫軍方高層中最驕傲的一群軍官也是明白過來,東虜的戰斗力是北虜不能比的,歷史上皇太極四千人追十萬人的察哈爾人萬里之遠,四千人戰兵加幾千輔兵和幾千蒙古仆從兵,不到兩萬人進入畿輔圍困京師,擊敗多股明軍主力,不管是遼鎮還是宣大兵皆不是對手。不論陣戰之法,弓箭,軍律,個人戰技,還有連續多年勝利之師的自信和傲氣,這些加成都是北虜沒有的,和這樣一支虎狼之師做戰,步兵沒有后勤保障,騎兵人數少而且不及對方精銳,這仗怎么打?
李慎明平時在軍事問題上不怎么發表意見,這時也忍不住點頭道:“李貴說的對,我軍現在對上東虜,尚且力有不足啊。特別是距離太遠,只能沿草原補給,大軍補給可不是光一個運糧隊。現在看來,是不能大打,也不能追擊,那就只能立足小打,被動防御了。”
李貴點頭道:“李先生說的正是屬下的意思,權衡考慮下來,因為東虜的原故,左翼蒙古咱們吃不下來,既然吃不下來,也就不必在這個時候把林丹汗打疼或是想著要殲滅他,留著他,擋住他就足夠了,這廝留在左翼也是給女真人添麻煩的主,他想西遷,可沒那么容易!”
“善!”不等張瀚出聲,梁興先擊節贊嘆起來。
有梁興這個軍方大佬帶頭,任敬和楊泗孫等人都是一迭聲的叫好,一腦門子官司的朵兒也是一樣。
各人有湊趣的心思,但確實是李貴闡述的也很好,這是考慮到敵我兩方的實際情形,從最根本的實際出發,謀劃的一篇合格的大戰略的藍圖,可以說,商團軍下一步怎么走,仗怎么接著打下去,都是在李貴的長篇大論中說的很清楚了。
梁興贊過之后又問道:“李貴,你說說,我們只頂不反擊,用小規模戰斗削弱林丹汗的實力,但又不染指遼東,這時間得有多久?”
“兩到三年。”李貴道:“原因很多,最要緊的還是積聚自己的內力,兩到三年之后,我和裕升的歲入能到八百萬或是更多,養的起兩到三萬的騎兵和五六萬的步兵,十來萬輜兵和積聚大量的物資,供應得起往遼東的沿途后勤來推進,那時候倡言決戰,可也!”
其實李貴的話,最少有一多半是夏希平的意思,而夏希平在考慮與察哈爾人決戰的時間時,也是充份考慮了張瀚平時在和他閑談時希望的時間點。
天啟八年或天啟九年,那時才是決戰時機,海外貿易,對俄羅斯的貿易,內地的貿易收入,草原上的布匹產量達到三百萬匹,占領整個北方的匹布市場,銅器,生鐵,熟鐵,精鐵制器……加起來的收入可達千萬甚至更多時,那時候財力物力才支撐的起一場需要出盡全力的生死大戰,而對手,正是張瀚一直吹風,心心念念的最強大敵:東虜。
林丹汗要是知道,不知道臉上會是什么表情,自視甚高的末代成吉思汗,若是知道自己連當一個合格對手的資格都沒有,臉上真的不知道會是什么樣的表情。
至于張瀚為什么會吹這個風……原因也很簡單,壓根沒有什么天啟八年,天啟九年,只有崇禎二年。
到崇禎二年,整個大明帝國的國運會走到一個至關重要的轉折點,東虜入寇,陜北農民起義。
東虜第一次入寇,打跨了和消滅了宣大軍,明軍只剩下陜西的秦軍和關寧軍,關寧軍自成藩鎮,秦軍人數少裝備差,徒有悍勇而后續乏力,并且幾乎一直陷在陜西山西河南等處與農民軍交戰,但張瀚著重的不是這些,不管是關寧還是宣大或是秦軍,他已經都不必放在眼里了,他關注的就是農民起義,只有當風起云涌的農民起義正式開始之后,他才會正式將對付東虜提上日程。
沒有農民軍鬧騰,怎么能證明大明喪盡人心,國運已盡?
就象張瀚練出十萬強兵,隨時可以經由大同殺入京師,可那樣就是得國不正,哪怕以武力殺的人頭滾滾,但要收拾人心,沒有幾十年功夫斷然不成,真要如滿清那樣從北方一路屠到南方,倒是殺出一個大清天下,可那樣也是將漢民族的脊梁骨給打折了,正人君子和敢死之士要么死于國難,要么避居深山,要么隱世不出,當然肯定會有大量的官員士紳選擇依附,可那樣的“人才”得之何用?
板蕩識忠臣,平時大言不慚以忠節自詡,到了緊要關頭敢仗義死節的反而沒幾個,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利益而已,而如閻應元,嶺南三忠那樣的好漢,卻又不是能以暴力相脅就能屈從的。大義這兩個字,看著不很要緊,其實對穩固統治,順利的進行政權交接還是很重要的。滿清入關,不就是打著剿滅農民軍的旗號進來的?一開始清軍入關,雖然是異族統治華夏,但在相當多的階層中清軍是替崇禎報了仇,各地幾乎都是傳檄而定,如果不是滿清高層不愿重蹈蒙元的失誤,一定要將天下混同,強令漢人剃發易服,恐怕清初的統一史將會是最輕松的一部開國史,而不會反反復復,一直打到康熙年間才勉強將天下底定。
張瀚原本就對大明談不上什么忠誠,走私北虜和東虜的事都做了,難道還畏怯和大明撕破臉皮?天啟雖然厚道,并不是他不能下手的理由,關鍵之處,還是在“大義”這兩個字,要想不起反復,順利得天下,行事就不能操切,有時候,欲速而不達,就是這個道理。
大明1617 第九百五十二章 全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