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圣人行不言之教

蘇子語的耳朵里，甚至可以聽到她骨骼鞭炮般暴響、氣血嘩嘩奔騰的聲音，斬腿猶如大斧劈落，風聲呼呼、鶴唳撕鳴，快得幾乎看不清影子，可見一瞬間爆的力量有多么兇猛！

這聲勢暴烈的攻擊，落在蘇子語的眼睛里，實際上卻破綻處處、慢騰騰的好像蝸牛，他一眼就已經看出，出手的女子雖然氣血澎湃、生機強橫，卻還沒有突破先天。雙方之間的差別，就像從天上到地下一樣遙遠。他甚至還有余暇，轉頭看看了下面另外一個跟著走進屋子里的身影，耳邊聽到傳來一聲驚呼：

“段姐姐，不要！”

這樣的拳法攻擊，對于現在的蘇子語來說，和撓癢癢也沒有區別了，根本不需要動手，只需要一個念頭，就可以直接把對方鎮壓下來，甚至打成粉末，尸骨無存。

不過他并不想弄出太大的動靜，所以只是輕輕地伸出右手，躍上頭頂女子只覺得眼前一花，長腿就仿佛送到他的掌心里一樣，被牢牢地掐住，接著一股大力傳來，騰云駕霧般地重新又被甩向了樓下！

騰騰騰！

女子身軀在半空中一個扭動，接連幾步踏過墻壁，最后落到了地板上，脊背弓起，雙眼狠狠瞪著蘇子語，就像是一頭老虎看到了雄獅、棕熊這樣的強敵一樣緊張，全身運力、肌肉繃緊，如臨大敵。

“這是你的朋友？拳法不錯。”蘇子語卻并沒有理會對方，只是轉頭看了看另外一個走進來的女子，素面朝天、扎著一條長辮卻掩蓋不了她的美麗，充滿活力，透著一股英姿颯爽的味道。

天有三寶日月星，人有三寶精氣神。

語言文字是一門博大精深的學問，英姿颯爽、中氣十足、容光煥，就說明人的狀態極好，面色枯黃、萎靡不振、心悸氣短，則說明這個人身上出了某種問題。一個人的精氣神狀況，從他的表情、氣質有的時候就可以看出幾分端倪。只有逆轉先天之后，念頭心意控制微妙，才漸漸地可以隱藏住精氣神的狀態，不再表露在外。

幾個月不見，武怡已經隱隱有種神光內斂、生機勃的味道，看到她的樣子，蘇子語就立即可以感受到對方的修行大有進境，已經摸到了幾分由內而外、逆轉生機返先天的門檻了。

“你……什么時候到的？怎么也不說一聲，突然就出現了。這位是昆侖山的段馨柔段姐姐，對我非常照顧，我們經常在一起交流心得。”武怡剛才出驚呼，就是因為看清楚了蘇子語的面貌。她顯然完全沒有想到蘇子語飄然遠去，又在沒有預料的情況下突然躲到了自己的家里。她臉上露出了意外的驚喜，又有些猶豫，似乎不知道該怎么稱呼才好，趕緊介紹了另外那名穿著白衣的女子。

“小怡，這個男人是誰？莫名其妙就進了你的家門，你和他關系很熟悉嗎？不要隨便上了別人的當才好，要知道人心叵測，知人知面不知心！”

看到武怡的反應，段馨柔顯然也已經看出他們認識，但是并沒有放松下來，仍然保持著蓄勢待的姿勢，眼神凌厲地瞪著蘇子語，一副母老虎的模樣，虎視眈眈地說道。

看她的樣子，顯然對于自己的攻擊勞而無功，一把就被捏住長腿拋了回來有些不服氣。關鍵是蘇子語所有的念頭都潛伏著，除了眼神柔和明亮，有種洞察人心的感覺，以她的眼力，看起來根本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還只當是自己一時大意失手，有點躍躍欲試想要找回場子。

“我居心叵測？以你的年紀，拳法還是不錯的，就是性子莽撞了一些，也不分清楚對象就出手。心浮氣躁，可是修行的大忌。”蘇子語不覺有些笑，他當然不會把段馨柔的威脅放在心上，聽見武怡的介紹，知道也是和她關系親近的人，隨意點評了兩句。

“不要以為剛才占了點便宜，就有資格指點我。什么我的年紀，看你也未必有我大，說起話來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沒有半點朝氣，也不知道本事能有多高。”

段馨柔頓時瞪大了眼睛，蘇子語實際年齡雖然已經過了三十，但外面看起來也就是二十五六歲的樣子，一副長輩指點晚輩的樣子，讓她有些接受不了。

“段姐姐你誤會了，他是……他是我的師傅。”武怡也看出了她的不服氣，知道產生了誤會，趕忙解釋，卻看到蘇子語朝自己使了個眼色，似乎不想透露姓名，只能換了個稱呼。她雖然從心理上已經接受了雙方身份的轉換，但是在嘴巴上卻還不太習慣，所以聽起來有些遲疑。

“你不要……什么！他是你師傅？！”段馨柔一開始看她的神情還以為是有些什么不清不楚的關系，話說了一半終于反應過來，頓時知道自己鬧了一個大大的烏龍，臉色變得尷尬無比，看向蘇子語的眼神更是充滿敬畏，還隱約有幾分好奇。“前輩，對不起，我不知道是您，剛才是我太莽撞了。”

“你知道我的身份？哦對了，昆侖山。”蘇子語一看她的表情，好像聽說過自己，就想起來當時武怡父母出現的時候，還有一個自稱是昆侖散人的何三平，立即就明白了來龍去脈。

當天他離開的時候，露了一手錦鯉顯形的神通，是為了幫武怡撐個場面堅定信心，不過畢竟落到了這些人的眼睛里，看樣子這個何三平也是老辣，找了這個和武怡年齡相仿的女子接近她，顯然是打得愛屋及烏的主意。既結起了善緣，又不至于讓人徒生反感。

武怡既然踏出了這一步，遲早也會接觸到各種人和事，有人引她上路，比自己亂摸亂闖要好，他倒是沒有插手的意思。不過自從魏神陽指出了姬玄宗心機深沉之后，蘇子語就留了個心思，雖然以對方的眼界，不成就命魂根本不會多看一眼，更不至于針對武怡這么個后輩，但是自己長期不在，淡化一點影響沒有壞處。

真要是有一天武怡修行有成，那也多少有了自保的力量，用不著操心了。

“何師叔說小怡的師傅是一個神仙一樣的人物，我還以為是世外高人，白胡子老爺爺。沒想到居然這么年輕，看起來還未必有我大？！不可能，一定是神通非凡、青春常駐，相貌看不出來而已。我剛才居然敢對他出手，還說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不會生氣吧？應該不會，我就是個后輩女孩子，他這種大人物不至于和我計較。”

段馨柔站在一旁，看著蘇子語沉吟不語，有點忐忑不安、手足無措的樣子，腦子里一片胡思亂想。

“沒關系，不知者無罪。”蘇子語看出了她的局促，溫和一笑，不過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轉頭望向武怡。“我這一次也是剛好路過，看一看你，不會停留太久，很快就要離開。”

“既然前輩你和小怡難得見面，那我就不打擾了。”

段馨柔見他態度和藹，松了口氣，她心里其實對蘇子語充滿了好奇，很想留下來，腳步并沒有挪動，嘴上卻乖巧地說道。

“好，你和小怡交流修行，相互應證，也是一件好事。不過我的事情，你不要到處去說，去吧。”

蘇子語雖然語氣和藹，卻沒有半點挽留的意思。

“晚輩知道了。”段馨柔聽出了敲打的味道，終于正色回答，和武怡打了個招呼離開了。

“你才剛來，又要走了？那我怎么辦。”

武怡給段馨柔一個歉意的眼神，卻顧不上這位好友，等她一走，立刻急切地問道。自從確定武司身死了之后，她的心里就有些空空落落的，連自己都沒有覺，隱約把蘇子語當成了依靠。

“你有手有腳，天大地大，自己可以去闖蕩。老是想著依靠別人，還談什么修行。別忘了我說過的話，神仙凡人，只在心堅兩個字而已！”

蘇子語面色一沉。

“我明白了。放心吧，總有一天，我會親手為哥哥報仇。”聽他這樣嚴厲地回答，武怡先是有些委屈，不過并沒有花費多少時間，就穩定了心情，平靜下來。

既然自己下定了決心，沒有理由畏畏尾。

“看樣子，你這段時間還算勤勉，修行已經有了長進，我就放心了。”這一下鎮定情緒，顯露出了她禪定靜慮的功夫，蘇子語終于流露出一絲贊賞。

他早就知道，武怡的天賦并不算高，之所以還要給她一個選擇的機會，就是看中了她心氣高、意志堅定。所以才以聲聞寶鐘顯化菩薩，又把云純陽的靈茶雪迎春交給對方，現在看來，果然沒有白費心思。看武怡的狀態，逆轉生機、重返先天已經只是時間問題了。

念頭一起，祥和的暖風托起一顆金色的珠子送到了武怡的面前，圓滾滾、金燦燦，散出淡淡的毫光，仔細注視在上面，還可以隱約看到無數的細碎光雨在其中流轉翻涌。

“這是什么寶物？居然有這么大，而且還散著一股淡淡的清香，好像春風化雨一樣清新，聞著就感覺精神百倍？！”

武怡定睛一看，頓時大吃一驚。只覺得從這顆金珠上面，散出一股難以形容的氣息，讓人聯想到春雨纏綿、萬物萌的生機，周身氣血都變得旺盛起來。

這顆精血元珠，自然就是蘇子語用孔雀三相神光煉化九嬰肉身得來的，而且還用玄牝靈胎的靈氣調和，比起當初從云純陽手上得到的那枚，要完整許多，效果不知道好上多少倍。他自己已經有了玄牝靈胎這樣的至寶，并不需要，現在給了武怡，也算是完成了承諾。

命魂精怪的肉身，加上玄牝靈胎的溫養，這種寶貝，對于武怡來說，真可以算是天大的機緣了！

比起什么武俠仙俠里面的主角，掉落山崖得到天材地寶，都要來得厲害的多。

“這枚精血元珠，蘊含了強大的生機，你將它吞下去，用氣血溫養，凝聚心意，好處無窮無盡，可以省下不少功夫。可以縮短成就先天的時間，等你逆轉生機之后，就知道它的神奇了。不過這樣的重寶，最好不要讓其他人知道，免得懷璧其罪，惹來是非。”蘇子語囑咐了幾句，又認真看了武怡一眼。

“我知道了！”武怡興奮無比地吞下這顆精血元珠，頓時感覺一道暖洋洋的氣息從腹中散開來，傳遍四肢百骸，力量無窮，連精神都變得無比地旺盛。

“我的承諾完成了，從今以后你修行全靠自己。記住，美之所以是美，是因為丑的存在。善之所以是善，是因為惡的存在。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這都是自然規律。天地人心，都是磨煉修行，你好自為之，我們有緣再見。”

狂風一起，蘇子語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留下最后幾句話在武怡的耳邊。

武怡靜靜站在原地，臉色變幻了幾次，握緊拳頭，斗志滿滿，最后又徹底恢復了平靜。

高空之上，云層當中，魏神陽看了一眼：“這個女人天賦平平，卻用精血元珠這樣的好東西去培養，倒真是舍得。”

以他的眼界，武怡這樣的修為當然是看都不看的。精血元珠也算得上難得的寶物了，對他來說用處不大，換做稍弱一點的高手，肯定要擠破頭地去拼搶，血流成河都有可能了。

“我和她的哥哥有一段因果，既然領上了修行的道路，當然要履行承諾。不過圣人行不言之教，真正的修行，還是要靠他自己。”

蘇子語面色平靜地回答。

天生萬物，自然運轉，有長就有短，有高就有低，這是永恒的規律。所以圣人教化弟子，都是無言而教，有所啟，卻不會輕易施加自己的傾向，而是任其自然成長。他雖然不是圣人，卻已經漸漸領悟到了這個道理。所以對于昆侖山段馨柔的出現，和武怡的修行，他并沒有指點太多，而是讓對方自己慢慢去體會，也是一種心意的磨煉。

當年恩師空知遠的教化，可不就是同樣的手段？

“好一個不言之教，你倒是有些氣度。事情辦了就走吧。”

魏神陽看他一眼。

云霧匯聚，籠罩住兩人的身形，飛騰遠去。8

神禪 第279章 圣人行不言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