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憑此一劍揚名

幾乎是同時，除了蘇留之外的一十二位劍峰之主身子齊齊一震，腰背驀地一挺，每個人的身子都坐的如劍筆直，一個個眼睛瞪大，不可思議的看著蘇留手中的這一枚雕紋古篆的赤金短劍。

“符劍十年來也只出了這一回，見云水符劍便如見著宮主親至，宮主有什么吩咐？”

幾位劍君面面相覷，開口說話的是斷折一臂的東方劍主，他臉色沉冷肅然，方才只是一言不發，閉目養神。

林兮小聲的在蘇留耳邊道：“是旭日峰的的東方劍主。”

“東方劍主，斷水不覆的云水一線斬蛟龍！”

蘇留恍然想起了埋劍山上的那一截斷劍殘碑，那是能跟藏劍上人一斗三百三十多招的高手，更逼出了藏劍上人的絕九流無回劍意，是個了得人物。

面前年近花甲一位老人，右邊袖管空蕩蕩的，但是須發墨黑，雙目之間清冽有神，一身的青袍湛然，身形高大，絲毫不見衰老的跡象。

一十二道劍峰之中，東方劍主的劍道修為顯然已經是名列前茅了，也極有威望，連他都承認了這宮主的信物，恭敬的行禮，他們還有什么好矜持的？

“云水符劍！”

云水劍宮門下一十三劍峰的弟子們心里一凜，嘩啦啦的跪倒了一片，場面甚是壯觀。

云水劍宮能雄踞猖魏門派勢力第一，名傳天下，尊卑規矩不可謂不森嚴，若有人見著了宮主符劍，還敢多話，才叫一個腦子進水不知死活。

場上登時一寂，眾人的注意力全被蘇留掌間的這一枚金色短劍吸引。

事情的變化發展委實太快，黑蓮劍君的臉色卻已經變的十分陰沉，目光如鋒銳如劍芒閃動，刺向蘇留手里的這一柄金劍，似乎還在想為何這象征了云水劍宮劍主至高地位的符劍會到了蘇留的手里。

“累諸位久候，本是禮數不周，只好請各位稍坐，這洗心泉與入神花，想必是不會叫諸位失望，這也是宮主的意思。”

蘇留平淡微笑，如是說道。

北邙道張天師點了點頭，道：“洗心泉只在云水劍宮島心云水泉出，算是天下難得的靈物了，與入神花培骨草相配，多用個幾次，就有洗骨伐髓之益，論說功效，倒也不遜我北邙幽夢散多少，老道今番倒是沾了便宜，也足見劍君此舉大氣。”

眾人駭然望著張天師，張天師饒有興趣的打量著一臉平靜的蘇留。

北邙道，幽夢遠。

這一句流傳極廣的偈語，其中的幽夢指的便是北邙山門的一處神跡傳說，據傳聞天師真人立道多半依仗于此，號稱夢中得道。

只是眾人沒想到云水劍宮竟然也暗藏有這般造化，更叫人想不到的是蘇留居然舍得將這樣的寶物拿出來與大家分享，這已經是云水劍宮最大的秘密，像這樣的暗藏了靈韻的寶物，只可用蘊元晶相計，可不是尋常錢財能得，在有些死死卡在了武道瓶頸之中的武者眼里，這一類靈資奇物，便是萬金也要費心換得。

然而這種有助益于修煉的資源極其珍貴，一般是直接供給門派上層人物，絕不是尋常弟子能享受到的，尋常弟子或許對門派做出極大的貢獻，才有機會得到賞賜。

慷他人之慨的蘇留見著眾人眼光熱切，微微一笑，這等靈物，用上一次，雖有收益，卻不如長久洗脈練髓來的有效。

或許稱得上彌足珍貴，卻也只可作為臂助，不能成為依仗，武道修心養性，所持唯我，這個道理不知道在座的大人物們有幾人能看得透。

眼下是云水劍主坐死關不出，叫人等候在先，便失了禮，只稍稍的施舍了些，也只見劍宮大氣。

只是蘇留當了敗家子，渾然不覺心疼，一十二劍君里的幾位卻臉色卻不自然起來了，黑蓮劍君更是肉痛不已，冷哼一聲，道：“這是本門的不傳之秘，你倒是大方！”

“不傳之秘，到也未必......”

蘇留一轉，落在了無忌公子身上，根據元總管的記憶，這黑蓮劍君暗地里卻是無忌公子陣營的人，這洗心泉與入神花食，卻也是孝敬出去不少。

“這般珍貴，那么無忌倒是卻之不恭了。”

無忌公子演技老道，只是感受到這種熟悉的氣味，臉上也閃現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

黑蓮劍君眸光一冷，截住了話頭，道：“如今枯坐，未免無趣，青蓮劍君身受大命。想是劍法通神，不如叫朋友們瞧瞧咱們云水劍宮的劍法，諸位以為如何。”

眾人聞言轟然叫好。

蘇留卻似乎沒有想到這老頭這般的要面子，一計不成，又生了一計，非要落了自己的面子。

東方劍主已經冷哼一聲，道：“黑蓮劍君你說青蓮劍君不識大局，這便是你口中的大局么？”

在眾人之前同室操戈，本就要丟了門派的臉面，但是黑蓮劍君此時一心要蘇留難堪，想法狹隘，不經點醒，根本不知道自己此舉徒惹人笑。

黑蓮劍君臉上微見忌憚之色，卻不敢多加得罪東方劍主，便只默不作聲。

蘇留反而哂然一笑，道：“東方劍主，黑蓮劍君所言倒也不無道理，如此枯坐，又有什么意思。只是我單人用劍，更沒什么意思，須叫黑蓮劍君對劍才好看些，黑蓮劍峰的劍法神妙，我也正好一見。”

“好，這可是你自找的！”

黑蓮劍君霍地站起，一身的紋著黑蓮的繁復長袍無風自動，心里冷笑：今番是你招惹老夫在先，年輕人，有東方老鬼保你，本可無虞。你卻受不得激，如今時機巧妙，不叫你知道其中厲害，怎么顯得本座的本事？

無忌公子眼觀鼻，鼻觀心，端坐不動，他心機城府何等深沉，如何不知道這黑蓮劍君的心思，只要在人前折了蘇留面子，既能殺殺青蓮劍峰的銳氣，也可一漲自家的威風，最妙的是，此舉乃是兩人事先說好，親自下場切磋，不傷和氣，面子上也看得過去，若是蘇留真個落敗，其余劍峰之主最多也只能當蘇留本事不濟吃虧，云水劍主的云水劍符所托非人。

什么同氣連枝，那也只是說著好聽。

人心各異，除去了絕對信服云水劍主的那幾位劍君，要想剩下那幾位以雄踞江湖數十年的一十二劍峰之主的地位，卻與一個不知哪里冒頭出來的蘇留平起平坐，決計是不肯的。

林兮得了蘇留的一個眼神，心里一定，去安排場上剩余些人的洗心泉與入神花食。

在場的大多數人卻只是等著看笑話，眾人的臉上都懸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黑蓮劍君坐這個位置數十年，門下弟子千余人，全都是各地慕名而來的名門子弟，這些人難免也跟場上的大人物們多少有些沾親帶故，相對而言，倒是傾向黑蓮劍君的人是更多些。

兩人凌空對立，并無言語，看似沉定，其實氣機已經在無聲無息之中提起。

“青蓮劍君當心了！”

黑蓮劍君倒是提醒了一句，這才出手，只見得他翻手一引，自己別在腰間的長劍陡然戾嘯出鞘，落在他的掌間，凌虛一點，便是數道劍氣而來，點刺蘇留周身大穴。

“只憑這一劍，只怕還不能盡興，清林劍君，白水劍君，不如你們都一齊上？”

黑蓮劍君長劍將出未出之際，蘇留嗤之一笑，足下微動，身形虛空一閃，毫不費力的便避過了暗藏殺機的那一劍。

邊上兩位劍君重重的哼了一聲，氣的臉色漲紅，卻如何會真個并肩而上，雙手攏在袖里，目光死死的盯著兩人之斗。

黑蓮劍君是真氣炸了肺，任憑他劍光疾轉，蘇留依舊是閑庭信步，進退自如，也絲毫不帶人間煙火氣，還叫與他交好的幾位老伙計都一起上，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豎子居然如此狂傲！”

往日修身養氣的沉定功夫早拋諸腦后了，此時只有一個心思：要將蘇留狠狠的踩在腳下，叫他在人前失盡顏面，方才干休！

“黑蓮劍獄可不好受得，青蓮劍君你還不拔劍？”

黑蓮劍君長劍斜斜指天，這個老人雖然干瘦，但是眾人卻已經從方才那留了幾分力的劍勢里感受到了他那一身黑袍里藏著的可怕劍力，這是實實在在洞玄境界的高手。

只是蘇留悠然道：“心中有劍，無處不是劍。”

“好！”

黑蓮劍君猛然彈起，隨之而起的還有一道幽黑劍氣，真力運轉，黑蓮劍君手里的長劍幻化無端，長劍好像化作了一朵含苞欲放的黑蓮。

隨著黑蓮蓮葉片片展開，當空那一朵神秘黑色蓮花也似的神秘劍意凝到了極致，既妖且詭，美的醉人，使人心里油然生起一種華麗無盡之感，那劍蓮之上的黑色光芒鋪天蓋地罩來，直接沖向蘇留的頭頂，形成黑蓮劍域。

看的出來，這一劍他已經沒有留手，說是切磋，其實再進一步，說是分勝負決生死，也不為過。

這一劍，果然盡顯了黑蓮劍君洞玄高手的風采，進而可望小宗師境。

在座有與黑蓮劍君相識的便由衷贊道：“素聞云水劍宮之中攻伐最盛便是黑蓮峰的秘傳，黑蓮劍君的練就的黑蓮煉獄劍經，黑蓮劍獄一成，殺氣嚴霸，果然已經是天下有數的劍訣，威力無窮，足見云水劍宮底蘊之深厚。”

眾人大多點頭，表示贊同，黑蓮劍君人在空中，一氣挪移，簡直裹挾了風云雷電，驟然急卷，這一劍化生無數朵劍氣黑蓮，追逐蘇留的虛影，美則美矣，其實美麗之中，藏著的劍力雄渾霸道，簡直無從抵御。

一個黑蓮劍君，便有這樣的風采，除他之外還有一十二道劍峰，云水劍宮屹立這么多年不倒，果然是有道理的。

只是他那化生黑蓮的無窮一劍卻落了空去，劍勢一重一重的走高，如浪濤重疊，一連閃動了數十下，但是劍鋒所指的目標，卻已經在虛空之中連閃不見。

如此，黑蓮劍君全身的真力完全的落在了虛空之中，毫不受力，這種感覺并不好受。劍力落空之時，空中似乎還有輕微的霹靂暴響震蕩傳來。

那是黑蓮劍獄撕破了空氣所致。

蘇留卻不緊不慢，每每足尖踏在劍尖之上，眼見得就要中劍，卻在下一刻乘風御虛一般的將自己送入黑蓮劍意的核心之所，踩在了那妖詭黑蓮花瓣的中心，接著虛影碎滅，蘇留便出現在了數丈之外，點塵不染。

看似驚險，其實游刃有余，不曾傷了分毫。

接著，蘇留便駢指作劍，手掌輕輕翻腕一繞，動作極快，起手便是巽劍一道的劍氣凌空落去，巽劍從風，風藏于云水之間，這一道瞧著輕飄飄的劍氣，便似煙花拂柳，乍然而起，也不叫人覺得突兀。

“只憑這一點，怕還不夠看！”

黑蓮劍君凝神一看，冷笑了一聲，雙手操縱劍光，劍氣再激數分，卻不再散發，空中彌散的一朵朵黑蓮的蓮葉都奇跡般的收攏了起來，劍獄收攏，要將蘇留的指劍劍力徹底的絞殺斷絕。

不過，蘇留這輕飄飄的一道劍力卻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準確的來說，是出乎了在場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回風拂柳那一劍，忽地直直的轉做了風雷一劍，空中便有雷霆霹靂震蕩傳來，那一道指劍劍意之上，恰似含著雷霆萬鈞轟然滾落，轟的一聲，劍意簡直無堅而不摧。

由輕及重，深淺不定，待到劍動風雷到了最巔峰的一點，黑蓮劍君的黑蓮劍獄已經與蘇留的劍氣對擊了千百下，空中宛若龍吟一般，只是蘇留的劍氣終了又突地一變。

黑蓮劍君的臉色亦是一變。

兩人的劍氣忽然消失在了虛空之中，這中途轉折變化三番，大多數人都沒有看的清楚完整，便只見得那一道虛無縹緲的劍氣似乎一點柔云輕送，毫無一絲征兆痕跡。

蘇留拂袖出劍，并不以為意，似乎虛空也為他所用。

碧落天都的那個冷傲男子卻突地發聲，道：“自取其辱。”

他從進入道場，到了現在，只說了這一句話，并未說明是誰自取其辱，但是眾人卻一陣嘩然，事情的發展正如他所言，兩人出劍速度極快，這一場戰斗并未持續太久，只在蘇留演化先天卦象的劍氣激變之后，勝負便已經分了出來。

如云水間的劍意裹著黑蓮，兩相湮滅于無形，卻更進一步，將黑蓮劍君手里的長劍都絞斷。

適才的黑蓮劍意與蘇留風雷云水相間相生的劍意完全消弭于虛空之中。

只有一聲清淺的劍音在空中回蕩不絕。

之后“叮叮”的兩聲，兩截斷劍相繼落在了地上。

黑蓮劍君的古玉般的臉色登時發赤發黑，嘴唇顫抖的說了三個字：“好，好，好...”

每一個好字都好像是花費了他全身的氣力說出口，其余話也不曾說得，他整個人便如一截枯木，頹然跌落在自己的座位上，閉目不言，黑蓮劍峰入場的幾位核心弟子心驚肉跳，面面相覷。

其余幾位劍峰之主亦是目中閃露奇光，也為之氣結。

反而是旭日峰的東方劍主露出一絲清淺的笑意，道：“劍主沒有看錯人，青蓮劍君確實當得起這云水符劍。”

一劍摧敵。

昔時不知青蓮劍君的底細深淺，今日這一劍，便如驚蟄龍起，足以叫他揚名于天下間了。(

武俠梟雄 第四章 憑此一劍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