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迷紅樓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眼前道路無經緯,皮里春秋空黑黃
“不行。”
賈環沒有讓眾人等太久,當他咽下最后一口螃蟹腿時,他搖了搖頭,沉聲道。
“為什么?”
賈母詫異道:“你可是還在怪你大姐姐?她當時也是好心哪!”
這說的是,當初賈元春為賈迎春做媒忠怡親王的事……
賈環卻搖頭笑道:“和這事無關,只是,賈家絕不能摻和到天家家事當中。
倒不是孫兒不關心貴妃的身子情況,幼娘在歸來前,曾和杏兒一起去鳳藻宮看過貴妃,也檢查過身體情況。
貴妃如今的身子保養的非常好,宮中又多有御醫和經驗豐富的穩婆昭容服侍,基本上萬無一失。
然而,賈家如今卻不適合參與到皇帝子嗣事宜中。
尤其是現在,情況之微妙……孫兒都避之不及。
另外,無論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賈家都不會參與到奪嫡事件中。
賈家的富貴,不需要后族的襯托,也不能成為后族。”
歷朝歷代,后族大力支持外甥上位,反過來再被外甥抄家滅族殺滿門的歷史教訓,數不勝數。
血跡斑斑的教訓,或許唬不住那些野心家,但賈環卻沒那么大的野心。
賈母聞言,面色微微一變,強笑道:“哪里就想成為后族了?不過是擔心你大姐姐的身子罷了。”
賈環笑道:“沒這般想過就好……老祖宗,今兒咱們請劉姥姥逛園子吃螃蟹,好好高樂高樂,就別說這些沉重的了。
幼娘既然說了貴妃無事,那必然是無事的。
當初二嫂身子那般不穩當,幼娘說了沒事,不就沒事了嗎?”
賈母聞言,輕輕一嘆,點了點頭,道:“也只好如此了。”說罷,卻又看向一側的王夫人。
王夫人沒有說什么,甚至面色都沒怎么變化,卻站起了身,對賈母一禮后,面無表情的轉身離去……
賈環見之,呵呵一笑。
“環哥兒,當真不能讓幼娘去宮里服侍你大姐姐?你大姐姐是貴妃,讓幼娘去服侍,也不算委屈她,宮里一定還會有賞賜……”
王夫人走后,氣氛明顯有些低落,賈母忍不住,再勸說道。
賈環堅定的搖搖頭,壓低聲音對賈母道:“老祖宗,如今宮里亂成那個模樣,咱們家里,千萬不要想著去渾水摸魚,作死都沒這樣作的!
貴妃若是生個女兒,那自然是皆大歡喜。
若生的是兒子……
咱們盡力保他平安長大,就算對得起大姐了。
再想旁的,賈家卻是無能為力。
老祖宗,孫兒總覺得最近不大正常,您瞧著看吧,快出大亂子了……”
賈母聽著前面之言,本還有些不高興。
皇權至上時代,沒有人能真的能做到清心寡欲,尤其是看起來,那個位置似乎觸手可及……
如今隆正帝膝下子嗣稀少,或者不成材。
賈貴妃肚中嬰孩若真的是龍子,依靠賈家這課蒼天大樹,未來前途,簡直不可限量。
未嘗沒有一爭之力……
可是,賈環最后一句話,卻讓賈母悚然而驚!
史老太君看著賈環凝重,甚至有些畏色的面容,心都在打顫。
她性子本就膽小,家里哪處走了水都要心驚膽戰半天。
而從來都無法無天的賈環面上竟然露出畏色,這讓賈母老太太如何能不懼?
可又見賈環忽然笑道:“老祖宗也莫要太過擔憂,咱家從今日起,閉門獨過安生日子,誰也不準出去打交道,避過這段風頭再說。
只要在家里安穩坐著,任誰也不能拿咱們怎樣。
至于宮里那邊……孫兒另有布置,別的把握沒有,保證貴妃平安,還是有把握的。”
賈母聞言,面色一緩,可隨之看向賈環的目光,又顯得那樣的憐愛,嘆息道:“這般苦了你,竟連出門都不自由……”
賈環哈哈一笑,悄聲道:“其實是孫兒故意給那位難看的,您瞧好吧,樂子在后頭呢!”
見賈環笑的雞賊,賈母一顆心總算放下來了,拍了賈環一下,笑道:“一天到晚就想著使壞,去吧,尋你姊妹們啃螃蟹去吧。”
賈環樂呵呵一笑,從賈母高幾上拿起一個螃蟹,在賈母笑罵聲中回到草坪上。
“環兒,那厄羅斯公主,為何非要跟著你回家?”
歡聲笑語中,一身淺綠裙裳的林黛玉,抿了口桃花果酒后,眼波流轉的看著賈環,俏生生的問道。
賈環聞言一怔,看了林黛玉一眼,又看向了薛寶釵旁邊乖巧坐著的薛寶琴。
那日情形,整個神京怕是都轟動了。
可外面的轟動,卻影響不到園子里來。
董明月雖然也知曉,卻不會同林黛玉說,她們二人本也沒甚交集。
那么剩下一人,便是薛寶琴了。
見林黛玉問話,賈環目光又“審視”過來,薛寶琴有些心虛的垂下頭。
這兩日,為了抵擋周遭的壓力,薛寶琴也是煞費苦心……
將西域的所見所聞說了個遍,依舊不夠,只好再將索菲亞公主提溜出來曬一遍。
最后還放了個大衛星,將最后索菲亞追著賈環要一起離去的事說破了。
可想而知,這事對賈家眾人的沖擊力……
“你看琴兒做什么?”
林黛玉嗔道。
賈環笑道:“琴兒定然沒跟你們說全,那羅剎鬼婆子,心思壞著呢。她從小便在厄羅斯宮廷中長大,陰謀詭計是埋在血脈里的。前兒她那般做,卻是故意給我找麻煩。
不信你問琴兒,一路上,我差點和那鬼婆子打起來!
她要是有力氣,真真恨不得撕碎了我!”
薛寶琴連連點頭,小松鼠一般。
顯得有些俏皮可愛。
史湘云一邊吃著蟹肉,一邊白賈環,道:“準是你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壞事,不然人家干嗎想撕碎你?”
賈環哈哈笑道:“我和她表弟聯合一起,坑了她一遭,她豈有不恨的道理?
原本,她是準備等她父皇駕崩后,覬覦皇位的。
如今被我帶到了大秦,這個位置自然沒她的份了。”
“女人還想做皇帝?”
連薛寶釵都驚住了,掩口問道。
賈環笑道:“中國當年都出了個武則天,更何況厄羅斯?克列謝夫和我一起坑了索菲亞,打的主意,就是支持他姑姑,也就是彼得皇帝的皇后凱瑟琳,去當女皇。”
眾人聞言,無不嘖嘖稱奇。
“三爺,您可真厲害!連公主的表弟都能哄來幫你坑人,我敬您一杯!香菱,你也來!”
今兒算是家宴,在座的多是賈家主子們,有臉面的丫鬟另一處吃,連平兒、鴛鴦都不在這邊,賈環卻帶了兩個拖油瓶。
看著小吉祥滿是江湖氣的舉動,一些人好笑,也有人垂下眼簾見不慣。
賈環卻喜歡的緊,看著滿臉崇拜的小吉祥和怯生生的香菱,賈環拿起酒盅,和她二人一一碰了下,干杯!
“瞧瞧,這都活成小祖宗了!”
上頭,王熙鳳一邊服侍著賈母,一邊留意著這邊,見狀笑罵了聲。
論自在,別說兩府的丫鬟,就是加上那么些主子,都沒小吉祥自在。
主子們行動處還要講個體面,怕人笑了去,難免束縛的緊。
丫鬟們更不用說了,走路都不許帶風。
唯獨小吉祥,整日里帶著香菱滿園子里撒歡,看在賈環的面上,誰也不敢拿她怎樣。
賈母聞言,看了眼草坪上和賈環吃喝玩樂不亦樂乎的小吉祥,笑道:“一人有一命,誰也羨慕不得誰。
這孩子是個有大福氣的,環哥兒既然寵著她,就隨她去吧。左右只是在家里鬧……
畢竟,從當初出府時,她就跟著環哥兒了,算是共患難過。”
其實任誰都知道,所有的理由都是借口。
小吉祥能如此然,唯一的原因,就是賈環極寵愛這個相貌并不驚艷的丫頭。
上回寶玉的奶娘踢了小吉祥一腳,若不是賈母出面說話,又有王熙鳳等人求情,那李嬤嬤就不只是全家被驅逐出府的下場了。
李嬤嬤算起來,可是賈家極體面的老人。
有此前車之鑒,誰還敢為難小吉祥?
實際上,也沒誰真將她當丫鬟看了。
未來寧國府的女主人里,必定有她一席之地。
“我家大姐兒如今還沒名字,不敢勞煩老太太起,老太太福壽太貴重,她年紀小,怕受不住。
今兒見姥姥來,就想讓你給大姐兒起個名字。
一則借借你的壽,二則你們是莊家人,不怕你惱,到底貧苦些,你貧苦人起個名字,只怕壓的住她。”
月臺上,一陣說笑罷,王熙鳳忽地對劉姥姥說道。
劉姥姥笑道:“這是老婆子的福氣。卻不知小姐是幾時生的?”
王熙鳳嘆息一聲,道:“正是生的日子不好呢,可巧是七月初七日。”
劉姥姥忙笑道:“這個正好,就叫她巧哥兒。這叫作‘以毒攻毒,以火攻火’的法子。
姑奶奶定要依我這名字,她必長命百歲。
日后大了,各人成家立業,或一時有不遂心的事,必然是遇難成祥,逢兇化吉,卻從這‘巧’字上來。”
王熙鳳聽了,自是歡喜,忙道謝,又笑道:“只保佑她應了你的話就好了。”
賈母在一旁看的也有趣,笑道:“這名兒可不能白起,鳳丫頭私房銀子多,不能小氣了去。趕明兒姥姥家去,若是空著手,卻讓人笑話。”
劉姥姥忙賠笑道:“老太太這是哪里話?本是想著今年好容易多打了兩石糧食,瓜果菜蔬也豐盛。
這是頭一起摘下來的,并沒敢賣呢,留的尖兒孝敬姑奶奶姑娘們嘗嘗。
姑娘們天天山珍海味的也吃膩了,這個吃個野意兒,也算是我們的窮心。
卻不想來了后,老太太這般慈悲,惜老憐貧,不嫌棄我這粗婆子,帶我見識了這些古往今來沒見過的,又吃了山珍海味。
這已經了折福了!若是還貪得無厭,拿著走,真真是該下阿鼻地獄了!”
這般知進退的話,雖然粗淺些,卻讓所有人聽著都舒服。
連薛姨媽都勸說了幾句,應當的。
王熙鳳更是擔保,定不讓劉姥姥空手而歸。
螃蟹吃罷,黃酒飲盡,綠豆粉面凈手。
有興致的賈家姊妹們,已經讓丫鬟們張羅起筆墨紙硯,準備作詩了。
今日風有些大,賈母就要離去。
賈環卻起身,拍拍手,將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過來后,大聲宣布道:“老祖宗,下個月初六是黃道吉日,孫兒準備與林姐姐和云兒成親了。”
“噗!”
其她人被這莫名突襲的消息給震驚的愣住了,史湘云更是將口中沒咽下的酒一口吐出。
林黛玉羞紅了俏臉,嗔怨的看著賈環。
薛寶釵、薛寶琴姊妹倆神色都有些黯淡……
賈母簡直又驚又喜,怪道:“怎地這般突然……一點風聲都不露?”
賈環笑道:“前兒不是同你們說了嗎?今兒正式確認一下。”
話說罷,就見林黛玉和史湘云兩個當時人,一起轉身跑了,詩也不作了……
惹得賈迎春、賈探春等人偷笑,賈寶玉黯然傷神……
賈環繼續道:“不大辦,就是自己家人,和幾家極好的世交,在家里見證一番。”
“這如何使得?”
賈母斷然否定道。
王熙鳳也是一臉驚喜之余,不贊同小辦。
在她看來,以賈環的地位和賈家如今的聲勢,動靜比皇子成親小些都有失體面,更何況閉門辦事?
哪有這樣的道理!
賈環卻沒打算在這里同她們爭論,笑道:“這件事回頭再說,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老祖宗,您放心,我心里有算盤!”
賈母聞言,便不好再在這里多說什么了,實在太突然,一時間也不知道再說什么,就在李紈和王熙鳳、鴛鴦的服侍下,出了園子,回了榮慶堂。
余下的姊妹們,雖然心情也都受到了影響,或好的,或不好的。
但既然筆墨已經準備妥當,總不好就這樣算了。
薛寶釵面色淡淡,看起來不喜不悲。
鶯兒已經將她的桌幾收拾干凈,白紙鋪展,筆墨齊備。
她拿起纖細楷筆,在紙面上落下一七言詩:
“桂靄桐陰坐舉殤,長安涎口盼重陽。
眼前道路無經緯,皮里春秋空黑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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