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迷紅樓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驚聞
神京西城,懷德坊,鎮國公府。
鎮威堂。
這些年,牛奔用他的武功以及戰功,奠定了他在鎮國公府獨一無二承爵人的身份。
兵部武選司軍功簿上,牛奔的戰功甚至已經不遜于牛繼宗。
這也意味著,未來只要他承爵,起步就是一等伯的高位。
只憑此,整個灞上大營體系的武勛大將,就無不承認他這個少主的地位。
不似鎮海侯府施家,施家除卻施世綸外,子孫無人從武,也就沒人能接手南海水師軍團長的位置。
強行推自家子弟上位,別說朝廷不許,連鎮海侯一系的武勛大將們,都不會臣服。
從這一點來說,牛奔可用極其出來形容。
所以今日來鎮國公府,為牛奔送行的,除了牛家各方的族人外,還有灞上大營一些中堅將校。
合起來,鎮威堂內足足坐了六七十人。
而且這些人,還多是長輩,此刻卻只能坐在這里,等著正主出現。
好些急性的人,不時抬眼去看坐在正座上的牛繼宗,似想讓他打發人催一催。
可牛繼宗卻是恍若未覺,自顧自的喝茶,話都不說一句。
徒之奈何……
一直過了晌午,有些飯量大的人,早上來的匆忙又沒吃多少東西,此刻甚至在肚子中打起鼓來。
威嚴的鎮威堂上,氣氛有些尷尬怪異……
這種氣氛一直持續到半下午時,焦急候在門房處等的老管家,才終于迎上了牛奔。
老管家甚至顧不得讓牛奔先去洗漱更衣,就急匆匆拉著他進了鎮威堂。
還不忘派人往里頭給郭氏送信,唯恐牛繼宗發作起來,當場揭了牛奔的好皮!
若在往日里,讓家里長輩這般等一天,牛奔自己都要怕個半死。
但今日,他只是面木然的隨老管家進了鎮威堂……
“奔哥兒回來了!”
有同輩的堂兄弟眼尖,隔著十幾丈遠,就看到了牛奔的身影,歡喜叫道。
其他人也紛紛看過來。
不管心里有多不滿,這時候,臉上都帶起了笑容。
牛奔進門后,身上酒氣味沖的一些人掩了掩鼻子。
他自己卻渾然不覺,對牛繼宗行了禮后,喚了聲:“爹。”
門口處的老管家擔憂的看向面無表情的牛繼宗,唯恐發作。
卻不想,牛繼宗只是輕輕點了點頭,應了聲。
老管家見狀,心里海松了口氣……
倒是一旁處,一個眉眼長的和牛繼宗有些相像,但身材單薄許多的中年人,面不渝道:“奔哥兒,你如今愈發出息了,讓滿堂的長輩都等著你?
還有,看看你這身模樣,滿身酒氣,衣衫不整,面上也亂七八糟的,成何體統?
你需記得,在外面要維護好我鎮國公府的體面!”
老管家見之,面一黑。
此人是牛繼宗胞弟,名喚牛震。
看起來和牛繼宗有三分相像,亦是濃眉大眼。
只是面有些青白發虛……
此刻雖是一臉威嚴,但實際上,都中將門誰不知此人就是個公子哥兒。
只因,比牛繼宗小十來歲,出生后沒一年國公夫人就去了。
沒二年,國公爺也戰歿在沙場了。
所以,牛震是牛繼宗一手帶大的,兄弟相依為命,難免寵溺幾分。
后來牛繼宗又常年在九邊隨軍作戰,直到牛震二十來歲了才回到都中。
這個時候,牛震已經徹底長歪了……
大錯犯不上,但吊兒郎當的歪心思不少。
這么一個大人,還和親侄兒牛奔不大對付。
也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不該有的心思……
老管家心里暗自揣摩著。
兄終弟及這種事,在公候門第里,簡直算不得新鮮事……
當然,這種想法,應該只有牛震自己才敢想。
他自我感覺太過良好……
牛奔念在牛震為牛繼宗親弟,且志大才疏毫無威脅的份上,總讓他三分,不予理會。
再者今日畢竟是他自己理虧,所以牛奔微微躬身道:“二叔教訓的是,是侄兒的不該。”
牛震聞言得意,還想再說什么,卻聽牛繼宗沉聲道:“都入席。”
牛震面一滯,悄悄看了面無表情的牛繼宗一眼后,不敢再多言。
武勛將門,用餐也如軍營。
不過今日畢竟是送別宴,氣氛沒那么肅穆。
有人大碗喝酒,有人大塊吃肉。
當然,珍饈佳肴也不會缺少。
其間,灞上大營出身的一些勛貴大將,簡單的說了些送別話。
繼而就將話題轉到如何帶兵打仗上面。
都是極好的經驗之談,別說牛奔傾耳恭聽,有時連牛繼宗都贊許的點點頭,附和兩句。
只是這些經驗對牛繼宗、牛奔及灞上大營的將校而言,都是金玉良言,好似后世游戲的通關攻略一般。
可對牛震而言,卻無趣之極。
挑了個話語間歇的空檔,他忽然問道:“奔哥兒,聽說賈環今兒在六和酒樓拍他那個玻璃方子。拍的怎么樣啊?”
此言一出,鎮威堂上忽地一靜。
大部分人都露出了好奇之。
賈環在都中向來有小財神的美名,點石成金的本事,不止文官羨慕,武勛將門也一樣驚艷向往。
誰會不喜歡銀子?
連牛繼宗都露出關心之。
牛奔瞥了眼牛震,淡淡的道:“還不錯。”
在一起長大同生共死的兄弟面前,牛奔嬉笑怒罵皆隨心。
但在其他人面前,他的做派,從不會有損鎮國公府世子的威嚴和體面。
不止牛奔、溫博等人這般,賈環也一樣。
不然,寧國府也不會得到一個勛貴門檻最高,規矩最大的“惡名”。
聽牛奔這般說,牛繼宗放心的點點頭。
牛震卻大不滿,道:“這叫什么話?拍了十萬兩叫不錯,還是拍了一百萬兩叫不錯?”
其他幾個牛氏族人,也極好奇的問起了具體數目。
榮寧二公,一共留下了二十房子孫,只都中就有八房。
鎮國公府,雖沒有這么多,但在都中也有五六房。
宗族大了,長輩就多。
哪個都不好怠慢。
牛奔眼中閃過一抹不耐,甕聲道:“拍了一千多萬兩。”
此言一出,鎮威堂上再度一靜。
“多……多少?一千多……萬兩?!”
牛震眼里炙熱的欲.望,簡直無法隱藏。
牛奔拿帕子擦了擦嘴角,一雙不大的眼睛微微瞇起,看向牛震,道:“對,是一千多萬兩,一千三百多萬兩。
二叔有問題?”
牛震被震的有些眼暈,也忘了在意牛奔的態度,干笑兩聲,道:“看你說的,我……我能有什么問題……
不過……這個奔哥兒,我記得,當初賈環好像分給了鎮國公府一成半份子的水泥生意?
是有這回事?”
牛奔緩緩點點頭,道:“對,環哥兒為了讓我安心習武,送了一成半給我,做習武之資。”
牛震自覺忽略那是賈環送給牛奔的,急問道:“奔哥兒,那你怎么不問賈環要一份玻璃方子?
那才是真真的好東西啊!
要過來留在府上,不管是起火窯燒玻璃,還是日后賣了,都是極好的哇!”
牛奔簡直絲毫不掩飾眼中的鄙夷,嗤笑了聲,道:“二叔你怎么不自己去跟環哥兒要一份?你要回來也不用入官中,都歸你自己嚼用。”
牛震聞言,面一滯,羞惱道:“你這叫什么話?我是為了我自己?我還不是為了國公府著想!
這么大的家業,這么多人口嚼用,大哥還時常要接濟些舊部,我不多想著些,怎么得了?
大哥,你聽聽奔哥兒說的都是什么話?”
牛繼宗恍若未聞,只是喝茶。
牛奔冷笑一聲,道:“二叔,我聽說你和奮武侯府的溫亮熟的很。
溫亮是怎么死的,二叔你不會不知道?”
溫亮當初,就是為了圖謀賈家的玻璃生意,才被溫嚴正生生打死。
牛震聞言,面一白,眼神飄忽的看向牛奔,聲音也沒那么高了,辯論道:“咱們和溫家又不一樣……當時賈環不是還沒賣方子,如今他都擴散出去了,咱們要一份,總沒錯?
再說,這些年他惹了多少麻煩?不都是大哥幫他擺平的?
他總不能不知道感恩!
只要他一份玻璃方子,算便宜他了!”
其他幾個牛氏族人,似都覺得有理,也在一旁敲著邊鼓附和著。
一一列舉牛繼宗幫過賈環的舊事……
“啪!”
牛奔將杯中酒喝盡后,一把摔碎在地上,站起身,眼神譏諷的看著牛震,道:“馬不知臉長的東西,憑你們也敢覬覦環哥兒的方子?!
你當你們是什么,玻璃方子當初內務府九郡王都要不到,你們就敢伸手?
我爹是幫過環哥兒,可當初要沒有先榮國,這鎮國公府現在是什么樣的,你們不知道?
幾次三番不理會你們那些小伎倆,你們倒是越發得了意了!
蹬鼻子上臉,給臉不要臉!
這半年里老爺和我都忙的緊,沒功夫理會你們。
你們從官中支走了那么些銀子胡孱,當誰不知道?不與你們計較也就罷了。
如今倒愈發癡心妄想起來。
你們聽著,以后不許打著鎮國公府的牌子招搖行事,祖宗留下的威名不是讓你們在外面養窯姐兒敗壞的!
除了每月二十兩銀子的月例,再沒多一文錢的好事。
敢再在外面打著國公府的名頭胡搞者,打不斷你們的狗腿!
還不快滾!!”
牛奔武道六品,氣血何等之壯,聲如洪鐘,震的牛震幾人坐都坐不穩,面煞白的跌倒在地。
回過神后,雙眼含淚的看向牛繼宗,委屈叫道:“大哥,你瞧瞧你養的好兒子!這就是你養的好兒子,誰家的規矩,侄子敢這般跟親叔叔吼叫?
他算什么?憑什么讓我滾?
我也是鎮國公府的嫡脈子孫!”
牛繼宗面微妙,看著牛震,眼神中有憐愛,有惋惜,有悔意,也有厭棄……
只是最終,都化為淡漠。
他甚至都沒有開口……
在所有鎮國公府中堅力量的注目下,牛奔命家將親兵,將幾個近支蛀蟲趕了出去。
牛震甚至連再回他在國公府的小院,收拾行李家當的機會都沒有。
可以想到,自此之后,他只能作為鎮國公府的旁系,混吃等死。
再想如從前那般,作為牛繼宗的親弟,行往各處都是座上賓的日子,卻是一去不復返。
今日在座的,都是灞上大營一系的軍中大佬,也是牛家的骨干力量。
牛震等人在他們面前被牛奔這般教訓逐出,日后,這些軍中大佬再看到牛震等人,怕是連眼皮子都不會眨一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算是一種奪嫡之爭。
牛震等人毫無疑問的失敗了,既然失敗了,就該被掃落塵埃。
等鎮威堂內再度安靜下來后,牛繼宗嘆息了聲,看著牛奔,道:“是環哥兒教你的?”
只憑牛奔自己,牛繼宗不認為他有這種挑戰親長,尤其是當著自己的面,懲戒親長的勇氣。
這樣做的風格實在太鮮明了……
整個神京都中的勛貴門第里,這種風格以賈環做的最鮮明。
當初賈赦、賈珍之流的做派,不是沒人關注。
他們的下場,更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雖驚世駭俗,又在情理之中……
聽牛繼宗這般問,牛奔猶豫了下,點點頭,垂頭道:“是,是環哥兒教兒子做的。
他同兒子說……出外征戰,最重要的,就是確保大后方的安定,不能留下明顯的隱患。
他知道些咱們家里的事,說二叔他們,成事不足,但敗事有余。
所以要兒子,當斷則斷。
還說,還說爹必然不會反對……”
最后一句話,說的沒多少底氣。
牛繼宗和灞上大營的幾位都指揮使級的大將,卻同時嘆息一聲:“生子當如賈三郎!”
也有人贊道:“寧侯果然天生的帥才!不帶兵打仗可惜了……”
牛奔聞言,面大喜,忙道:“爹,您能不能跟宮里求個情,讓環哥兒隨兒子一起去扎薩克圖?
環哥兒他不喜歡買賣,他喜歡帶兵打仗!
今兒他賣方子賣了那么多銀子,他卻只看了眼,就交給蕓哥兒和蘭哥兒去管了,他都不理會。
爹……”
牛繼宗擺擺手,有些意興闌珊道:“你自己想想,你要是宮里那位,在看到環哥兒翻云覆雨間,轉手就能得一千多萬兩銀子,還放心去讓他帶兵嗎?”
其他幾個大將也紛紛搖頭,別說宮里那位,就說他們,要是手下有個這么能賺錢的,人際關系遍布朝野的手下,他們都覺得不安心……
牛奔有些喪氣的默然,牛繼宗難得憐愛的看著他,臉上浮起淡淡笑意,道:“你也不用替環哥兒難過,他我是知道的。
雖然也想和你們一起出兵放馬,但興許更想在家里,陪家里他那些姊妹妻妾一起頑樂受用。
這小子古怪想法多的很,你卻不需替他難過。
他只是舍不得和你們這些一起長大的手足兄弟分開罷了。
過些日子,他和他家里的姊妹們玩樂起來,就會忘掉你的。”
眾將校聞言,紛紛大笑起來。
說起來,賈環的趣事勛貴將門里就沒有陌生的。
也都知道牛繼宗所言并非虛言托詞,賈環常常在家里,一宅就是十來天。
在賈家那個“破園子”里,和一群姑娘們嬉戲游玩。
若非都清楚賈環做過哪些大事,非以為這小子是個公子不可!
因此,牛繼宗所言并沒錯。
牛奔聞言,想了想也對,一直皺起的眉頭漸漸松開,低聲笑罵了聲,然后對牛繼宗道:“爹,那您在都中,可得看好了環哥兒。他慣會惹事,可不能讓人欺負了去。”
興許牛奔就要遠行了,還是一去三五年不歸,牛繼宗往日的嚴厲都不見了,緩緩點頭笑道:“現在不是當年了,誰還沒眼敢去欺負他?
環哥兒也比你要聰慧的多,你不需擔心太多。
縱然翻過年他要出京,京里也不會有不開眼的。”
一大將嘎嘎笑道:“奔哥兒這份心是白擔心了,現在那些人只盼著寧侯能早些出京,最好再別回來。
誰敢惹事,招惹賈家,不用咱們動手,那些人就能給他們滅了!
因為他們怕把寧侯提前招回京來!”
“哈哈哈!”
這番話讓眾人大笑不已,牛奔也哈哈咧嘴大笑。
氣氛終于火熱起來,然而就在這時,一個其貌不揚的男子匆匆走了進來。
路過正門時,腳卻在門檻上絆了下。
此人其貌不揚,可腳下之力卻大的驚人。
鎮威堂門前的門檻,是用了幾代的老沉香木做成,極為堅實,卻被他生生帶出一個豁口來。
但此人竟似恍若未覺!
看到這一幕,本就知道此人身份的諸人,面登時都肅穆起來。
牛繼宗瞇起眼,看向來人,道:“牛重,發生了何事?”
牛重,乃鎮國府密衛首領,牛繼宗真正的心腹,手段了得。
牛奔都要喚他一聲重叔。
此人人如其名,氣度穩重之極。
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過,牛奔頓時意識到定有不好的大事發生。
牛重站定后,沉聲道:“伯爺,方才西市傳回消息,寧侯在乘車回府的路上,與義武侯世子方沖,鎮海侯世子李武,蜀中侯世子傅安、彰武侯世子葉楚和征北大將軍吳天家衙內吳峰相遇。
不知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但是……”
“但是怎么了?”
牛繼宗緩緩起身,沉聲問道。
牛重深吸一口氣,道:“但是,寧侯厲然出手,將方沖、李武、傅安和葉楚全部打成重傷,征北大將軍吳天家的衙內吳峰,更似被打死當場……”
“嘶!”
牛繼宗倒吸一口冷氣,牛奔更是頭皮都要炸開。
他一步沖向前,抓住牛重的肩頭,厲聲道:“你說什么?!”
ps:第一更。
醉迷紅樓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驚聞